紫金侯走得很安詳。
在那冰川下的萬載洞窟中,紫金侯只覺通體……不,半體生寒。
他能感覺到氣血在順著傷口飛快地流逝,盡管他努力想要用神通填補傷口。可是第八境大能的真氣仍舊瘋狂啃噬著他的一切,若不是他努力抵抗,恐怕連這一半身軀都保不住了。
對于這等大能來說,一擊不死,滴血都有可能重生。
所以高境界的大能都會修煉出帶有阻止傷愈能力的真氣,當然,也有別的解法。譬如帝女鳳,她的選擇是直接全煉掉。
你就算會滴血重生,你也總得有一滴血吧
而騎鯨仙人這一擊的后續殺傷力就比九疑仙人更強,那股金色的力量一直啃噬著紫金侯,讓他疲于應付,更別提修復傷口。
這個時候如果有大量寶藥不停替他提供氣血力量的支持,讓他能夠源源不斷地用真氣反攻,花費一些時間應該能壓制下去。
可是上一次閉關,為了修復軀體,他已經將積蓄耗光了。
麾下的拘魂使幾次三番遭受重創之后所剩無幾,替他尋找靈植寶藥的人手也不多,所以根本沒什么庫存。
此刻他只能寄希望于五十八。
這一刻若是五十八能立刻帶著寶藥來救命,別說封他做接引使,讓紫金侯管他叫爹都行。
因為他真地感覺到,生命正在迅速抽離自己的身體!
正在他焦急等待的時候,終于,一道黑色的身影落在了外面的那片冰川上。
來了!
紫金侯內心一喜,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
但他沒有急躁而是小心收斂氣息,然后用神識仔細探查那邊。他本身就是第七境修行者,而且精研神魂,他的神識范圍要遠比其他大能更廣。
所以他才有信心用這樣的方法。
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卻讓紫金侯心里咯噔一下。
那落地的身影一襲黑袍,分明就是彈指間險些將自己抹殺的那個大能!
怎么是他!
紫金侯只剩一半的胸膛劇烈起伏他趕緊死命隱匿氣息,壓制真氣波動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第八境大能的神識感知更加恐怖,他不敢有絲毫動靜。
同時他也在心里默默祈禱,希望這個人只是恰好路過,他不是奔著自己來的,可是他身上怎么有拘魂令的氣息
他不會就是五十八吧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一定是我此刻神魂受創,搞錯了……
隨即,就見這人掏出拘魂令。
很快他就收到了信息。
五十八:「侯爺,屬下已經到了。」
紫金侯的瞳孔絕望一縮。
壞。就是他。
這感覺就像是不會游泳的人落入水中,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突然發現是條劇毒的蛇。
原來自己挑選進白骨殿的三個臥底,也全都在臥自己的底嗎這叫什么事兒啊
他氣得想要捶墻,可是別說他現在有沒有這個力氣,他也壓根不敢動。
只要發出一絲動靜引起這人的警覺,隨便一個彈指自己便會被真正抹殺!
此時此刻,只能等他離開,然后自己再另尋他法。
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只要度過今日的危機,自己定能東山再起!
可是這樣的念頭只在腦海中一閃而過,紫金侯又有些不自信。自己已經遭逢過一次大難了啊,上次沒了一半,這才剛出關啊。
大難不死、再來一難還差不多
此刻他的腦海中回想起自己前半生做過的壞事,殺過的無辜之人,冥府天書中積累的尸山血海,這不會就是報應吧
他不由得在心中默念,老天爺,此番救我一命,來日我紫金侯必定改邪歸正!
這念頭一出,他就聽到了一個厚重的腳步聲音。
一顆巨大的狼頭出現在洞窟口,帶著領地被侵犯的怒意。
難怪這里有這樣一座隱蔽的洞窟,原來是冰原妖獸的巢穴嗎
「吼……」巨狼發出低低地悶吼。
紫金侯用一只眼看著它,若是巔峰狀態,這種看上去第四境、第五境之間的妖獸,他一個眼神也就殺了。
可是此刻他的力量都已經被重傷耗盡,幾乎無法動彈。若是暴起發出絕死一擊,倒是也有可能反殺。!
可是那樣一來,真氣波動必然會被那第八境大能發現,自己一樣小命不保。
所以他不能動,他唯一的生機就是這只妖狼不要吃自己……最好是再能給自己弄點天材地寶來。
這樣想著,于是他一只眼盯著妖狼,半張嘴露出和善的笑容。
那妖狼眼中遲疑的怒意終于被徹底點燃,這不速之客不止侵占了自己的巢穴……還敢挑釁!
「吼」
黃昏將至四處響起鬼哭狼嚎之聲。
這片北域冰原雖然人跡罕至,但并非沒有生命,冰原上的妖獸數量不少,夜間還是有些危險的。
楚梁等得久了,身子都有些僵。
他不敢有什么奇怪的舉動,怕引起紫金侯的懷疑。可是這都大半天了,就算再懷疑,也該打消了吧
你不急著療傷,我還急著回家吃飯啊喂
同心玉中,姜月白也偶爾發來消息,關心他的狀況。可是紫金侯遲遲不出現,楚梁也不甘心就這么離開。
局勢一直僵持到快入夜。
封崖山那邊的一切都已經結束了,幾大派都回轉了,只剩下蜀山的人還在等楚梁的消息。
紫金侯也太有耐心了。
在數次發出消息未得到回復的情況下,楚梁終于決定認輸,他讓姜月白通知蜀山長輩,沿著自己所在的方向,仔細搜尋一下方圓百里內有沒有真氣波動。
道道流光在這地界來回穿梭半晌亦沒有任何發現。
而遠處一道流光落下姜月白的身形也出現在了冰川上。
「看來是讓他跑了,這魔門賊子果然狡猾。」楚梁無奈道。
「你這次做得已經很棒了。」姜月白帶著微笑,萬里潔白的冰川倒映月色,她穿著頸間帶有一圈純白絨毛的裙裳,目光晶亮:「擊碎了魔門的大陰謀,重創了冥王宗。司律長老說短時間內這些魔修不可能再掀起什么風浪,而這都是你的功勞。」
「是我們大家共同的努力。」楚梁也笑道,頓了頓,他又說道:「我又見到騎鯨前輩了,他說他確實就是……姜天闊。」
「啊。」姜月白的笑容突然定了下,視線一轉,輕聲道:「早知就是他。」
「他說他是有苦衷,所以才不能光明正大現身。」楚梁道:「我想等他事情辦完,應該會來蜀山找你的。」
「隨他去吧。」姜月白的目光微微黯淡。
楚梁看著她這副神情,突然感覺微微有些心疼,他不知道被父母拋棄是什么感覺......因為他也沒有,但是想來不大好受。
可是看著姜月白傷心的樣子,他不由得上前一步,輕輕握住了她的手,道了聲:「沒事的,都會好起來的。」
姜月白的肩膀一震,一時間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整個人不出聲、也沒有任何動作,
好像突然定住了。
楚梁面上淡定,但內里心臟跳得已經快炸開胸口。
萬里冰川,月色如霜,落在兩個人的身上,他們的距離近得可以感受到對方開口時飄起的哈氣。
除了之前擂臺上不小心的那次,楚梁還是第一次離姜月白這樣近。
他突然覺得自己應該勇敢一點。
他必須思考這是不是此生僅有的機會,一旦錯過,下一次這樣的氣氛不知要等到什么時候。
于是他再度向前貼近到姜月白的耳邊,輕聲道:「我......」
剛說出一個字,他的瞳孔也猛的一震,眼神一下子就驚慌起來,整個人退后了一步。
姜月白感受到他的變化,終于也抬眼,道:「你...…」
她也剛說出一個字,就聽楚梁口中結結巴巴地念叨了一聲:「前……啊,姜.....姜叔叔。」
姜月白驀地回頭就見身后的月下,不知何時落下了一個身影。
這身影高大俊朗、面容滄桑,神情復雜,正是騎鯨仙人。
「我……」一向瀟灑的騎鯨仙人,此刻竟似也有些緊張似的,他想看姜月白一眼,似乎又不敢,最后還是把目光放在楚梁身上:「我想了想覺得你說的有道理,我是應該來見她一面……」
他看著楚梁的眼神十分復雜,似乎有三分拘謹、三分憤怒、三分嫌棄、一分不知所措……右手手腕下意識地轉動著,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想要砍點什么。
楚梁的神情有些木,眼神中帶著三分緊張、三分欣慰、三分失落以及一分后悔,一時間也是欲哭無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