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了就算了?哪有這種好事!”
楚梁從空中落下時,身上帶著濃重的殺氣,那一團鬼火被他用盤神骨生生穿透,自此磨滅消失。
棘龍王的骨架也失去了靈性捆綁,由此散架,轟然從天上落下,化作一片巨骨之雨,轟隆隆在地上砸出一個個深坑。
“這鬼物自龍神之時活到現在,倒也頗為難得,如今隕落,只可惜了這數萬年的修行。”西海劍皇慨嘆道。
對于修行者來說,延壽百十年都殊為不易,面對這種跨越了漫長歲月的生命的逝去,難免會有幾分唏噓。
“若是尋常邪祟我留它一命倒也無所謂,可它既然為龍神放逐的仇敵,而我又蒙龍神傳承,自然不能放過它。”楚梁義正言辭地說道。
不過他心中暗自想的是,到了這個份兒上,就算它就是龍神本龍也不能收手了!已經揣到兜里的強大印記,哪里有拿出去的道理?
“它被鎮壓在這里隔絕此間路途,多半是出自神墟觀的手筆,直接殺了沒有什么可惜。”騎鯨仙人取出地圖道,“接下來我們要去的地方,是前方的降魔澗。”
“這一關關闖過去,聲勢浩大,不知是否會驚動神墟觀。”楚梁略有擔憂說道。
“驚動也只能驚動了。”姜月白淡然接道,“既然來了這里,就沒有后退的道理。”
一行人稍作休整,立刻又重新啟程。
龍棘嶺這邊是大地堅硬的蠻荒所在,再向前開始出現水草綠洲,上面有不少龐大的妖獸存活。只不過經過先前那場大戰,妖獸都向遠離龍棘嶺的方向逃竄去了。
遠遠看到一行人從龍棘嶺的方向飛過來,妖獸們紛紛伏低身形,統統不敢抬頭。它們既然不來攔路,幾人也不會沒事去屠戮一番,就這樣相安無事地飛了過去。
一直到降魔澗之前。
此地崇山峻嶺、遮云蔽日,完全隔絕兩方天地。只有中央一片深不見底的山澗,霧氣縹緲,是可以通行的道路。
可以預見,這山澗中必有兇險。
騎鯨仙人懸空而立,照例以分身探路,這次他將手一點,立刻有一朵浪花兒濺起,當空化作一道黑水分身。
分身回頭一笑,然后咻地化作流光,穿梭山澗而去。
這次危險來得很直接,就聽嗖的一聲破空之響,一道小小的黑色影子飛過,分身應聲而爆,嘭然又化作水花降落。
神識遲鈍些的,可能都捕捉不到那黑影是什么。好在幾人全都神識敏銳,由此也能夠看清那黑影的全貌。
那是一柄一指長短的黑色小劍,劍身銘文不可看清,但極為輕薄,不過半寸寬。可飛掠之間,攜帶著的靈性殺意極為強大,有上古洪荒之威壓。
騎鯨仙人看向霧氣裊裊處,朗聲道:“何方神圣在此鎮守,也請現身一會吧。”
暗處隱藏著的守衛,倒是攔不住他的感知。
“桀桀桀桀……”陰影中響起幾聲邪笑,一道小小的木雕身形自其中閃出,“此路不通,我勸諸位還是趁早回頭,莫要毀了修行。”
楚梁看著這小木人,忽然叫了一聲:“是你!”
眼前這出現的小木人不是別人,正是蜀山峰會上出現攻打的陸成仇。身為陸家的傳人,他一直覺得自己的祖父與父親是被聞淵害死,因此對現有蜀山懷著刻骨的仇恨。
可上一次蜀山峰會之戰后,他被迫流亡神墟,來尋找破局之法,在遭遇危險之時,卻突然遇見了自己的父親。
原來陸蒼受到莫大限制,不能自由出世,更不能影響人間,很多事情想做而不能做。在蜀山峰會之后,他也注意到了這個兒子的所作所為,暗中有所關注。都已經見他流亡神墟,也沒有現身的打算,誰知陸成仇瀕死之際他終究還是忍不住了。
這畢竟是陸家唯一的血脈。
陸蒼出手救下陸成仇,可這樣一來,他就不能再輕易回到外界,那樣陸蒼就違反了神墟觀的禁令。無奈之下,陸蒼為兒子尋了一個活計。
他向神墟觀求取了一對降魔神兵,賜予陸成仇,命他在此鎮守降魔澗。只要駐守百年,觀主便可親自為他重塑肉身,屆時他將重獲新生。
只不過那降魔神兵乃是一對兒,陸成仇一人還不行,必須與他極為默契的另一人前來陪同。陸成仇第一時間想到了自己的好兄弟,熒惑里唯一的朋友,徇陽公子。
彼時在妖族郁郁不得志的徇陽公子一聽說他在這里尋到了神兵,立刻欣然前來,然后就得知了兩個消息。
好消息是神兵確實有,而且真的可以給你。
壞消息是,拿了寶貝就不能走了喲。
聽說要在這里陪陸成仇過一百年,徇陽公子第一時間就熱情問候了他全家祖上十八代,可是陸蒼直接現身,說他已經知曉了神墟觀對降魔澗的布置,想走可以,頭得留下。徇陽公子立刻表明自己與陸成仇是最好的兄弟,留在這里陪他也是理所應當。
留在妖族演木偶戲起碼還有一大群觀眾,還有鶯燕成群的小狐貍精們,在這里只有兩個老光棍兒對著——甚至另一個還沒有肉身。
徇陽公子可是給憋壞了。
這些日子他全靠拿木偶演化成人來陪自己玩耍,可是傀儡終究沒有靈智,時間久了他都要精神分裂了。
而且,雖然說名義上是在這里鎮守降魔澗。
可是前面有龍棘嶺攔著,那里有一條數萬年的鬼物骨龍,誰能過來啊?!
所以當騎鯨仙人現身的時候,無論是陸成仇和徇陽公子都頗為激動,想著這個人能不殺就不殺,留著跟哥倆說說話都好。
可是當陸成仇現身以后,騎鯨仙人背后的楚梁卻一眼認出了他。
陸成仇聽到有人呼喚自己的名字,轉眼看去,這才認出這年輕人竟是當初蜀山峰會上壞了自己好事的那個小子。
“楚梁?”他回憶起這個名字,頓喝了一聲。
若是當初沒有他,自己撞碎鎮守峰的計劃就能夠實現,熒惑也不會覺得自己無能而拋棄自己,那自己的命運又豈會淪落到這一步?
那個最后時刻御起紫青雙劍出現的身影,雖然有些模糊,可那股仇恨卻十分清晰。盡管陸蒼已經對他解釋過當年的事情,可在陸成仇看來,自己淪落至今完全就是蜀山害的。
我管你是不是誤會,總之就是仇人。
“來得好啊!”他這才又獰笑一聲,“天堂有路伱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
陸成仇沒認出騎鯨仙人,可騎鯨仙人是認識他的,畢竟當初蜀山峰會時,騎鯨仙人也是在暗中給予楚梁極大助力的存在。
對于這個蜀山仇敵,他自然二話不說,雙手拈決,深不可知的山澗陡然掀起,一股擎天巨浪翻卷,黑水騰空凝聚成千軍萬馬,就要將陸成仇的小小身軀碾碎!
可陸成仇對此絲毫不懼,就見他口中一吐,一道黑色劍影嗖得飛出!
騎鯨仙人明明看見他出招,可是當躲避開時,卻發覺那小劍仿佛帶著無法擺脫的鎖定,瞬間又尾隨過來!
騎鯨仙人只能張開手掌卻迎,肉掌噗的一下,便被洞穿了一個血窟窿。一股黑氣向四周不停蔓延,阻止著他的修為療傷。
那小劍命中目標,這才飛掠而回,被陸成仇重新吞入腹中。
“桀桀桀,你們以為我還是蜀山峰會時的我嗎?”陸成仇暢快笑道:“現在哪怕是聞淵站在我面前,也是不堪一擊!”
“你既然這么厲害,為什么不回去報仇呢?”楚梁忽然問道。
“……”陸成仇被他一下問住,頓了頓,怒吼道:“我第一個就殺你!”
說罷,又是一張口,吐出那道黑影。
楚梁方才已經看清,陸成仇本身的境界仍舊是第七境未變,但他曾經被毀去肉身、撕裂神魂,殘存的真氣也就是第五、六境的樣子,根本連天關實力都沒有。
之所以厲害,完全就是靠這一柄小劍。
這小劍不知道是哪里來的神兵,速度疾掠如風、劍刃無堅不摧、又帶有破壞性不可阻擋的靈性,最逆天的還是能夠由陸成仇任意驅使。
不過就算是神兵再無敵,使用者修為太低,終究是弱點。
楚梁眼見小劍向自己飛來,猛然化作一道雷光向遠處遁去,無距大道拉滿,同時高聲道:“先對付他!”
他只需要拉扯這小劍一段時間,那剩余幾人對付陸成仇就像玩兒一樣。
黑影隨他飛遠以后,西海劍皇與姜月白一左一右,同時向陸成仇攻去,劍氣沛然如海!
可這時,山澗一側忽有一道黑色鐵環飛出,滴溜溜圍著陸成仇飛轉,劍氣落在上面,全都被轉了一圈之后又飛彈回來!
西海劍皇的劍氣攻向姜月白,姜月白的劍氣攻向西海劍皇,二者俱是一擊出手,突然遭遇還擊,橫劍抵擋之下也連連后退。
騎鯨仙人再度出手,拈決點指。他看出這黑環不對勁,沒有嘗試去突破,而是一道咒術五勞七傷出手。
可未曾想到,這黑環滴溜溜一轉,連虛無縹緲的咒術都能反彈,騎鯨仙人頓覺身子一重,就中了自己發出的詛咒。
“噗。”他吐出一口黑血,強行解除了自身咒術,可接連兩次受傷,也讓他眉頭深蹙。
那邊廂楚梁變幻千百分身,想要迷惑小劍,可黑色劍影直取本體,一舉劃傷了楚梁大腿,鮮血飛濺,這才得勝返回。
在這小劍的追殺下,能不被一擊斃命已經算是強者。
無堅不摧的劍和反彈萬物的環,這一對法器結合起來,即使是使用者的修為極低,居然一時間也給幾位強者帶來了極大的麻煩!
“你們還挺難殺!”陸成仇咒罵一聲,又將目光看向了姜月白與西海劍皇。
“先退!”騎鯨仙人有心以蜀山神舟直接碾壓過去,可又擔心他將女兒和陳二牛當做目標鎖定,他們無力接下一劍。看這小劍的架勢并非旁人能夠幫忙阻攔,不取目標鮮血決不罷休。
他一擺手,四人齊齊飛退。
陸成仇雖然殺心未絕,可是又不能離開此地,只得站在降魔澗的出口獰笑道:“下次再敢來這里,可就不止是兩個血窟窿了!”
終于報了一部分蜀山上的大仇,他語氣暢快之極。
退離到降魔澗外幾百里,四人才稍作整頓。
“這飛劍鐵環如此厲害,必然是出自神墟觀的手筆。”騎鯨仙人凝眉道:“想要突破過去,看來唯有以神舟硬闖。”
幾人略微緘默。
雖然還未至神墟觀可是已經領教了它的厲害。這一路上,將數萬年前的鬼物骨龍點化成可戰第八境巔峰的強大存在,又能讓兩名至多第七境的修行者各自一件法器便如此強悍,簡直匪夷所思。
這小劍與鐵環若是拿到外面去,至少是萬寶錄前二十級別的法寶,在這里卻能隨意給予陸成仇這等人,說明在神墟觀里可能根本排不上號。
如此一想,倒是讓人覺得有些絕望。
即使他們艱難地突破了這里,真的能夠闖入神墟觀嗎?
“先不必!”就在氣氛有些沉重的時候,還是楚梁突然抬起頭來,帶著微笑說道:“神舟是我們最后的手段,能不用則不用。此二人的實力沒有那么強,只不過靠法寶厲害,想要突破他們,應該沒有那么難。”
“你有辦法?”騎鯨仙人道。
“有些想法。”楚梁頷首道:“只是需要前輩助我一臂之力。”
在他自信的眼神中,騎鯨仙人點點頭,便同意隨他再來闖一次。
就見片刻之后,騎鯨仙人左手掌心的血洞尚未愈合,便又來到了降魔澗外,高聲喊道:“出來一戰!”
不多時,陸成仇的小小身軀便又凌空飛來。
“你倒是不怕死,還敢再來?”他譏笑道:“傷勢好了嘛?就敢再挑戰我們的殺劍回環!”
“殺劍回環?”騎鯨仙人第一次聽說這法器的名字,也笑了笑,道:“試過才知道。”
不等他說罷,陸成仇就已經再度張口吐出那黑色小劍,高聲道:“殺命劍!去!”
那名為殺命劍的小劍再度化作一道黑影,朝騎鯨仙人飛掠而來,又是這一招,可就是沒有破解之法。
騎鯨仙人這一次不躲不閃,而是翻手拈決,再度將雙指點向陸成仇。
徇陽公子隱在暗中,鐵環在一旁早有準備,滴溜溜一轉,便要罩住陸成仇,替他抵擋騎鯨仙人的神通。
可沒等鐵環落下,徇陽公子忽然察覺周身一僵,一股混沌意識就侵襲大腦,操縱著他的雙手將鐵環忽然收回。
陸成仇已經抱好了肩膀,準備在回風環的保護下嘲諷騎鯨仙人的無用功,可突然鐵環在自己頭頂三寸處又離開。
霎時間一股黑水自腳下撲上來,將他整個裹住。
“嗚嗚嗚——”
周遭巨大的力量包裹上來,陸成仇險些當即身死。多虧他這次雕塑身軀用的木料乃是神墟觀里找來的,人間堅韌之極,才沒有立刻被毀。
他飛調殺命劍歸來,一舉斬破那水牢,這才逃出生天,而后憤怒地看向徇陽公子的方向:“你在干什么?!莫非要害我不成?”
可徇陽公子此刻依舊不能動彈。
因為楚梁在滔天的黑水浪中已經靠近了他們,以奪魂傀儡輕易入侵了徇陽公子的神魂。相對于第七境的徇陽公子來說,楚梁的修為領先太多了。
之所以選中他而不是直接控制陸成仇,是因為如果讓鐵環落在陸成仇身上,楚梁也不自信是不是能夠真的突破鐵環的防御,還是會反彈到自己身上。
所以沒有必要冒險。
轟——
黑水巨浪在騎鯨仙人的控制下再度撲擊下來,漫天席卷,所有人的感知在這里被徹底隔絕。
楚梁戴上萬相面具,身形一轉,突然化作了陸成仇的模樣,乘風破浪,來到了徇陽公子的面前。
而此時徇陽公子才剛剛從奪魂傀儡的效果中解脫,就見到“陸成仇”來到自己面前沒等他開口,陸成仇揮手就是一巴掌。
啪——
他的身軀雖然小,可力氣卻極大,這一耳光直接將徇陽公子抽得飛出十幾丈,左臉當即腫了起來。
“廢物!”楚梁怒罵一聲:“連個防御都套不好,你還能做什么?再這樣我連你一起殺了!跟我來!”
說完,他一轉身又鉆入浪中。
徇陽公子又驚又怒,委屈至極。他甚至都沒來得及說自己中了什么招數,就被如此對待。
可他在這里畢竟是寄人籬下,還得忌憚陸成仇父親的威嚴,也只得聽命于陸成仇,于是委屈巴巴地跟了上去。
他剛上前,大浪就又平靜了下來。
陸成仇和徇陽公子重新看到了彼此,眼中都有幾分怒火在燃燒。
然后……
一點靈光突然落在了陸成仇的身上,他眼中的三分怒火猛然燃燒到了三百分。
“我召你過來、給你落腳之地、賜你保命神通,你連套層環的事情都做不好,你這樣的廢物留你何用?你是不是就打算害我丟了性命,然后拿著殺命劍逃之夭夭?我告訴你,你做夢!沒有口訣,你根本無法催動此劍。但我有回風環的口訣,不如我現在就殺了你,自己操縱兩件法器!”
徇陽公子聽著他莫名其妙的怒吼,正想辯解幾分,突然咻的一聲,又一點靈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你這睿智!擺明了我方才是中了神通才沒有放出法器,你居然懷疑我的心思?我被你誆騙過來,在這里百年無法離開,難道你以為是好事嗎?跟你這樣的人相處,僅僅是百天都已經讓我惡心至極!要不是你有個爹,我早將你殺之后快!要殺我嗎?好啊!來試試!”
楚梁暗中兩記魔本心咒,徹底引燃了他們的怒火。
殺命劍與回風環。
無堅不摧與無懈可擊。
在這一瞬間,轟然碰撞到了一起!
晚上好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