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杜愚將噬海龍龜看得如此清晰。
那天青色的龍首,宛若精美的瓷器一般,美到了極致。
換做平時,杜愚會遠遠欣賞,甚至可能移不開腳步。
但現在,他和身下的白玉京同樣焦急!
“奈——”白玉京如風一般掠過海棠樹林,直沖海灘。
與此同時,林中也傳來了一道道鹿鳴聲,似是白露伊人在給出回應。
三頭成年仙鹿,幾乎是同時抵達海灘的。
族人有難,它們打破了生存規則,只得主動接近那陌生的龍龜。
“停!別再接近了,不要輕舉妄動!”杜愚向下方喊道。
伊人眼中滿是焦急,她雪蹄亂踏,在海灘上來回踱步:“奈!”
她遙望著百米外的孩子,不斷的呼喚著。
“奈!”白露同樣開口喚著,在他的鹿角上,還掛著另一只小小鹿。
這應該是妹妹,正跟著父母一起,奶聲奶氣的喚著哥哥。
只是妹妹的聲音有點小,傳不了太遠。
而遠處礁石上的小小鹿,并沒有回應父母。
小家伙似是被那一抹天青色迷花了眼,沉溺其中,開心的與對方玩耍著。
杜愚心生異樣。
哪怕塵靈鹿再小,其種族特性也是存在的。
塵靈鹿絕對不會輕易靠近其他生靈,它們的警惕性是毋庸置疑的。
更重要的是,塵靈鹿一族,能鑒定萬物生靈的內心善惡。
如果杜愚騎著白玉京招搖過市,內行人,大都會高看杜愚一眼。
非心性純良之人,絕不可能獲得塵靈鹿一族的青睞。
所以此刻,小小鹿與龍龜玩耍的一幕,在杜愚眼中看來,同樣也是一次“鑒定”!
這頭龍龜竟然如此良善
作為海洋霸主,又是掌理海之界的“典獄長”之一,能擁有如此心境,倒是難得。
“沙棠”杜愚策鹿墜落,隨手按在一株海棠樹上,“怎么回事”
沙棠的聲音滄桑厚重,安撫著杜愚的心:“不要激怒噬海龍龜,它是不屑于傷害這等弱小生靈的。
“嗯……”杜愚沉吟片刻,拍了拍海棠樹,“無論如何,準備好,護著我。”
沙棠:“是。”
“你們倆在這等著。”杜愚對白露伊人夫婦命令道,他雙腿輕夾鹿腹,“慢點,輕點。”“奈。”白玉京小聲回應著,緩步上前。
隨著步步接近杜愚的內心難免有點慌。
小仙鹿實在是太小,體長不過2、30厘米。對方僅僅一只龍眸,就比小仙鹿大好多好多。
別人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你這是初生鹿犢不怕龍啊
竟然敢和上古妖圣玩耍
“奈。”小仙鹿聲音軟軟糯糯,伸出粉嫩的小舌,舔了舔龍龜的鼻子。
按照常理來說,噬海龍龜很難感覺得到
但噬海龍龜卻很配合,龍首稍稍向后一縮,左右晃了晃。
“奈!”小小鹿開心的左右跳著。
礁石被海浪沖擊得圓滑,小仙鹿一不小心滑了腳,向礁石下墜去,卻是被一條龍須卷住幼小的身軀。在杜愚的注視下,長長龍須纏著小鹿,又將其放在了石頭上。
杜愚微微張著嘴,在龍龜的眼睛里,他看到了光。
上次在南側海灘,杜愚曾遠遠觀望過噬海龍龜。
那時的它,就像是漂浮在大海上的一搜孤帆,沒有目的,沒有方向。
唯有一具精美的軀殼,失魂落魄的游蕩著。
而現在……
杜愚忽然心中一緊!
只見那雙龍眸緩緩抬起,望了過來。
“你好!”杜愚抬手揮了揮,盡量表現得友善。
了,他也不敢不友善,對面可是上古妖圣!
“謝謝你陪它玩耍,它的爸爸媽媽很焦急,也很擔心。”杜愚開口說著。
噬海龍龜顯然能聽懂人言。
它一雙龍眸稍稍偏轉,目光放遠,看到了海灘上那急得來回踱步的伊人。
緩緩的噬海龍龜悄然退去,無聲無息。
“奈!”小小鹿叫了一聲,玩得好好的,你怎么走了奈
不是說要帶我進海里玩么
“別,別走。”杜愚輕夾鹿腹,白玉京縱身一躍。
這可是難得的機會,豈能白白任其溜走
數十米的距離,在雪蹄下縮地成寸。眨眼間,小小鹿便被陰影籠罩了。
“奈”小家伙努力仰起頭,只能看到雪白的皮毛。
它想要出去,卻是被一條雪蹄攔住了去路。
小小鹿不信邪,調頭向另一側跑去,而白玉京雪蹄一勾,將小家伙撥倒在地。
“奈!”小小鹿不開心了,而迎接它的,是白玉京探下的鹿首。
它直接被白玉京呵在了嘴里,這一下,再也無處可逃了。
“這么長時間了,我們還沒交流過。”杜愚雙手置于臉前,呈擴音器狀,大聲喊道。
身下鹿在管教孩子,杜愚則是抓住時機,試圖與噬海龍龜建立聯系。
相比于山之界的上古牛牛,眼前的龍龜,無疑更溫順一些。
呃……
這世上的任何生靈,放在上古牛牛面前,恐怕都是相對溫順的那一個
遠處海面上,龍龜的身影已然消失,唯有一雙龍角,還在緩緩下沉。
杜愚再次喊道:“你知道我是新一任的山海之主,對吧”
緩緩下潛的龍角突兀一停。
杜愚仔細確認片刻,不禁心頭一喜。
他繼續道:“雁先生已故,現在,是600年后的大夏了。我獲得了山海鐘的認可,也就是天門的認可。海面上,半截龍首再度浮現,一雙龍眸靜靜的望著杜愚。
杜愚手掌一翻,手心上,出現一口虛幻小鐘。
龍龜一動不動,只是默默的看著杜愚。
杜愚又加了一把火,他的身上,忽然浮現出一層虛幻輪廓。
這是一名背負砍柴斧的山野樵夫!
這一刻,龍龜終于不淡定了。
那一雙豎瞳縮了又縮,幾乎快成了一條豎線。
“呼”
瞧夫形象,伴著手心上的虛幻古鐘一同消散。
杜愚遠遠望著龍龜:“我們在山之界里尋到了雁族人的家園。
只可惜數百年過去了,雁先生的后人并未幸存下來。”
聞言,龍眸默默的垂下眼簾,似是有些哀傷。
杜愚有些無奈:“抱歉,山海鐘聽到這消息時,也很難過。”
他繼續寬慰著:“我們人族的生命短暫,不像你、不像沙棠能存活千百年,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在杜愚的話語聲中,龍首再次下沉。
杜愚大聲道:“為什么執意離開你不是很孤獨嗎”
海面上的半截龍眸,再度看向杜愚。
杜愚翻身下鹿,上前一步,一腳踏在礁石邊緣。
海風吹拂,攪亂著他的頭發與衣衫。
稍顯凌亂的頭發下,是一雙明亮的眼眸:“這么長時間了,你一定看到了海島的變化。
你知道的,沙棠樹幫我在島上建立起了一座家園。”
杜愚繼續道:“時代變了,龍龜。人族與獸族不再勢同水火,種族之爭已經結束了。”白玉京突然探下鹿首,親昵的蹭了蹭杜愚的臉頰,似是在為主人作證。
而她磨蹭杜愚臉蛋的時候,嘴里還叼著委屈巴巴的小小鹿,畫面很是有趣。
“先把它帶回去,別讓伊人等急
了。”杜愚撫了撫白玉京的側臉。
“奈”由于嘴里叼著幼惠,她的叫聲有些奇特,轉身向沙灘方向跑去。
看到孩子平安歸來,伊人終于停下了亂踏的雪蹄。
她一嘴叼住幼崽,垂首將孩子放在了沙灘上。
“奈”小小鹿努力爬起身,卻是被伊人用嘴推了一下,將它撥倒在地。
小小鹿再次掙扎著起身,又被母親推倒在地。
似乎,伊人正在教訓孩子
這也太溫柔了些。
這要是換成人族父母,已經拿起拖鞋、抽出皮帶了……
杜愚笑看著這一幕,轉過頭,望向龍首:“現在,海之界不再是囚牢了,而是一座世外桃源。
我移植來了一些妖植,帶來了幾只妖寵,也把我最近親的人接到此處修行。
你不再是獄卒了,龍龜,海之界也不會再有歧途者。”
龍龜默默的望著杜愚,眼神似乎更落寞了些。
杜愚:“如果覺得孤單的話,海島隨時歡迎你。”
“噗”
諾大龍首,突然破水而出。
道道水流順著面龐滑落,一時間,杜愚竟分不清那水珠與龍首,到底哪個更晶瑩一些。
“奈。”折返回來的白玉京,鹿角掛住杜愚,將他拐上了背脊。
白玉京的想法很簡單,如果真的有危險,她也好第一時間帶著杜愚撤離。
“咕嘟。”杜愚的喉結一陣蠕動。
龍龜已經來到了眼前!
這也太美了……
這根本就不是妖獸,而是一尊藝術品!
材質如冰似玉,清雅靜美。
色彩如風過雨霧、云破后而天青。
如此巨大精美的龍首,帶給了杜愚無窮無盡的壓迫感,也看得他目眩神迷。
好矛盾的感覺。
難怪小小鹿會被吸引,這頭龍龜,的確有著這樣的魔力。
緩緩的,一條龍須探來。
杜愚心領神會,抬起手掌,任由龍須滑落掌心,入手處一片冰涼。
“你說,你歡迎我。”她的聲音清冷,不禁讓杜愚想起了青師。
亦如雨過天晴、云破日出的那一刻。
清朗,微涼。
“嗯。”杜愚重重點了點頭。
“你不怕我摧毀你的家園,傷害你的家人。”
杜愚手心中浮現出一層妖魄,輕輕握住龍須:“不會的,你不是那樣的生靈,塵靈鹿都愿意和你玩耍。你之前與沙棠樹交戰,只不過是把我當成了歧途者,當成了囚犯、敵人……”
她忽然打斷了杜愚:“讓我再看他一眼。”
杜愚:“什么”
“雁江。”
“嗯……”杜愚眠了抵嘴唇,身上,緩緩浮現出一道虛幻的樵夫輪廓。
“所以,他沒有成神。”
杜愚:“別太傷心,即便是成神成圣了,我們人族的壽命就這么多。”
“不,你很弱小,不懂我在說什么。”
杜愚心中一怔:“啊”
小焚陽:“傻杜愚”
杜愚急忙問道:“怎么回事”
小焚陽:“你連妖魄都匯聚出來了,還以為自己是肉體凡胎呀
尤其是等你到御妖將之后,就能借助天地間的力量了。
無論是人族還是妖獸,修煉一途的最終盡頭,永遠都是與天地同壽呀……”
“誰”龍須突然纏緊了杜愚的手掌,“誰在你體內”
“嘻嘻”小焚陽嬌俏的臉蛋,突然浮現在杜愚臉上。
那一雙橘紅色的大眼睛,俏生生的看著龍眸:“你好呀!我在好久好久之前,見過你的族人哦!那只龜龜是土褐色的,還曾帶我出海玩呢”
龜有些錯愕,她自認為感知超群。
然而,自小焚陽出現的那一刻起,她這才察覺到了無比恐怖的能量氣息。
“你是”
小焚陽仰起小臉蛋,很是驕傲:“我,焚陽金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