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元虹其實早就已經死亡,完全是在魔影的操控驅使下,這才“死而復生”,但其實不過只是保持了原本記憶的傀儡罷了。
而今眼看事情敗露,魔影附著其身上的神識便分化出來,企圖趁機逃離。
但陸沉早有防備,陽神之軀顯化出來,對一切陰魂神識都有極大的克制作用,伸手一抓,便將逸散的黑煙擒拿入掌中。
“我倒是要看看,你究竟是個什么東西!”
陸沉雖然曾在山體深處,接觸過魔影,但當時情況復雜,因忌憚對方的實力,所以不敢接觸,并未真正見過對方的面目形態。
如今對方只是一縷神識分化出來,實力自然不如在山中那般恐怖,陸沉正好也可以看看它的真面目。
說話間。
神光綻放如烈日,照射而下,頓時將那縈繞的黑霧驅散,陸沉定睛望去,心神彷佛都被吸入到了一個虛無的黑洞中,在那黑暗深處,模湖的輪廓浮現出來,逐漸清晰。
終于。
他看清楚了這山中魔影的面貌。
卻并不是想象中猙獰恐怖的妖魔形態,而是一個看上去溫文爾雅的中年人,頭戴高冠,身負神袍,模樣形態,竟和最初神廟中的形象十分相似,只是五官面貌不同,似是沾染了邪氣,使他的面目看上去扭曲而邪惡,身上的衣袍也是深邃的黑色。
“陸沉,咱們又見面了……”
那魔影咧嘴笑道。
居然直接叫出了自己的真名。
他的名字,雖然不是什么秘密,但這世間知道的人,并不多,這魔影又是從何得知的?
陸沉心中驚訝。
不過表面上,卻是沒有流露出來,只是眼神微凜,寒聲怒道:“孽障!妖魔之軀,也敢幻化褻瀆神靈形貌,想以此迷惑本座?天真!”
說著,抬手就是一掌凌空轟了過去。
神光激蕩,本以為可以用神威將其鎮散,打出原形。
結果讓陸沉怎么也沒有想到的是,這神光落在對方身上,將其身形打得如同漣漪震蕩,可片刻后它又恢復了,依舊還是原來的形象。
這說明,對方并不是用法力幻化而成的,這就是他本來的面貌。
這怎么可能?
“呵呵,你現在應該明白了吧?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也是太行府君,你用神威壓不住我,因為我本來就是府君的一部分,太行山的一部分……”
魔影笑著說道。
陸沉聞言,心中驚駭,這魔影的來歷,恐怕跟狐妖所說的傳言不同。
這絕對不是什么背叛的屬神。
它似乎跟前代府君,有著非常密切的關聯,這的確是出乎預料,不過此時的它,只是一縷分化出來的殘念,就算是有天大的來歷,陸沉也不畏懼,真要殺滅它,不過一念之間。
所以并沒有急著動手。
或許能從這魔影口中,得知一些更多的隱秘。
于是皺眉問道:“你到底是什么東西?”
那魔影聞言,倒也沒有隱瞞,它之所以現出本相,顯然也是想跟陸沉交流談判,所以必須先拿出一些誠意來,于是開口道:“吾名魈,嚴格算起來,我算是你的前輩。在你掌握神符,劫奪神位之前,我是這太行山之主……”
“你是前代太行府君?”
陸沉驚訝地看了它一眼,但這么拙劣的謊言,他根本不可能相信,很快便搖了搖頭,冷道:“太行府君乃一方主神,地祇霸主,你一身魔氣邪氣,也敢以此自居,誆騙于我。你覺得我是傻子嗎?”
他還記得,自己當初進入山中的時候。
這魔影曾對自己求饒,稱府君,說自己錯了,這就證明,它絕對不可能是前代府君本尊。
魈這時候則是解釋道:“事到如今,我沒有必要拿這種事情來騙你。你今日展現出的實力,的確讓我驚訝,算是勉強有資格真正與我真正對話了,所以告訴你一些真相也無妨。”
它說著,頓了一下,繼續解釋道:“當年太行府君修行陷入瓶頸,想要效彷圣人之法,斬三尸成圣,我便是她剝離斬除的第一道邪念,但她并沒有找到滅殺我的辦法,只能借五行印催動山寶,將我鎮壓封印。后來,她惹下大禍,招致殺身劫難,煙消云散,反而是我由此保全下來,潛伏于山中,和大山融為一體,延續至今……”
前代府君的邪念?
斬三尸之法?
陸沉聽完,只覺得匪夷所思。
他本來以為,這山下鎮壓的魔影,要么是什么為禍一方的大妖魔,要么就是如狐妖所言,是前代府君鎮壓的墮落屬神。
誰能想到,這玩意兒,居然是前代府君的邪念所化?
難怪當初的府君沒有將其直接斬滅誅殺,只能封印,這么說來,倒也有幾分道理。
可是陸沉還是覺得不對。
如果它真的是前代府君的邪念所化,那么當初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對方完全可以由此顯化出來,嘗試誘惑蒙騙自己,那時候自己不知其深淺,說不定真的會上當。
但那時候,魈卻是在求饒,似乎真的把自己當成了原本的太行府君,直到后來才通過實力判斷,才發現自己是繼承神位的新神。
這顯然說不通。
陸沉有些拿不準,干脆也不去多想,直接開口道:“不管你是府君邪念也好,還是妖魔也罷,既被鎮壓,那說明你很危險。這次你又故意借元虹之手,給我造成了不小的麻煩,想趁機奪取神符脫困?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管你是什么東西,老老實實給我待在封印之下就是了。”
說著。
他抬起手,作勢便要將那魔影打滅。
魈見狀,神色微變,連忙開口道:“別急著動手,我現在這縷神念被你擒拿,不可能對你造成任何威脅,何不先聽我一言?”
“你還有什么要說?”
“你難道就不好奇,前代府君到底是做了什么,會招致殺身之劫,湮滅隕落?連他曾經所屬的屬神和勢力,也都被抹除,你現在繼承了神位,難道不怕重蹈覆轍?”
這番話,還真是說到了點子上。
陸沉確實也一直在擔心這個問題。
這魈不管是不是府君邪念所化,但有一點是可以確認的,它的確是前代府君消亡前,親手鎮壓的,因此很可能會知道當年事情的真相,或許也能知道狐妖口中所說的那個幕后之人。
這也關系到自己的安危。
于是陸沉稍微按捺下了心中殺意,開口道:“你都知道些什么,先說來聽聽,我再決定要不要信你。”
眼看陸沉殺意收斂,魈這才松了口氣,隨即道:“此事說來話長,你應該也知道天庭封鎖的消息了吧?大約在數千年前,天庭因未知的原因封閉,絕地天通,滯留在人間的神靈只能遵循古制,各自為政,但這并非長久之策,很快就發生了第一次混亂神戰……”
通過魈的話,陸沉了解到了很多有用的信息。
首先是天庭封閉的準確時間,大概是在五千多年前,之后爆發了一次大規模神戰,那時候在人間引發了恐怖的浩劫,死傷無數。
而就在神戰之中,一尊天神,從天庭中降臨了。
作為唯一一個從天庭降臨下來的神靈,她自稱天君,代天行事,組建了上蒼,在天庭閉鎖之時,代替行事天庭的職權,分封了四御,如同四方諸侯,治理轄制人間諸神,這才使人間秩序勉強穩定下來。
但也并不是所有的神靈,都承認上蒼和天君的地位。
它們曾不止一次嘗試登天,想要重開天門,和天庭取得聯系,但都失敗了,天君和上蒼對此諱莫如深,開始鎮壓任何一切企圖打開天門的神靈。
“前代太行府君,桀驁難馴,自恃為地祇霸主,古老尊貴,因而不服天君賜封的四御統治,多有忤逆,后來傳聞還參與密謀過開天行動,所以招致禍患……”
魈感慨著說道。
它的這番話,涉及了很多神界的辛秘,這絕不是一般妖魔或是屬神能夠知曉的。
陸沉已經開始有一點相信它的身份了。
“這么說來,是天君和上蒼出手,滅殺了前代府君?”
“這種事情,天君未必會親自出手,授人以柄。我猜測多半是四御之一,匯同太行山周邊神靈所為,但具體情況我并不知道,那時候我已經被鎮壓封印了,對于外界感知有限……”
魈搖了搖頭。
陸沉此時還在消化著它說的這些話,一直以來,他對神界的情況,都不是太了解,目前只知道天庭閉鎖,具體情況,幾乎一無所知。
魈的話卻是蘊含了太多信息,一時間讓他有些難以消化。
“等等。你說的這些東西,聽上去似乎有邏輯,但卻有一個巨大的漏洞。如果前代府君是因為不遵上蒼號令,被滅殺,那為什么上蒼沒有指派新的神靈取而代之,掌控太行山?也等不到我來繼承神符,這不合邏輯!”
陸沉似乎發現了其中的漏洞。
魈聞言笑了起來:“太行府君既是地祇霸主之一,雖然只有六品神職,但其已能觸碰成圣的門檻,實力修為比起四御也不遑多讓,又怎么會沒有任何防備反制的手段。雖然我不知道具體的情況,但她應該是在最后關頭,用某種秘法,將神符封印隱藏,交給了自己信任的屬神,使其保留了下來,上蒼搜尋不到,這才使太行山成為了無主之地數千年,沒想到最后落在了你手里……”
前代府君用秘法保留了神符?
那神符又怎么會出現在金凋妖王手里?
難道說,金凋妖王,可能就是當年府君屬神的后裔?
不然為什么連上蒼和四御都找不到的太行神符,會這么輕易地送到自己面前,這是巧合,還是安排好的?
陸沉想到之前的種種細節,心里不禁冒出了一個可怕的念頭。
這個念頭,幾乎顛覆了他之前的諸多常識,讓他完全不敢去深思。
他轉頭望向魈,對方也在看著他,神色似笑非笑,陸沉總覺得,它似乎隱瞞了什么重要的信息,但顯然沒有說出來的意思,自己問也是白問。
他還在消化著這些信息,分析著其中的利弊。
這時候,魈繼續又道:“說了這么多,你應該也明白了。在你重新煉化激活五行印的那一刻開始,上蒼和主管此方天地的四御大帝,可能就有所感應了。但因你之前并未完整煉化神符,可能他們還不確定,但今日你禱告上天,降服山中生靈,正式繼任府君神位,很快便能獲得完整的太行山神之力加持,那時候,你該如何自處?”
魈的話,讓陸沉心中微微一緊。
上蒼策劃覆滅了原本的太行府君,自是想將這一方天地收歸統治,如今神符重現,他們當然不會坐視不理。
屆時,必會派來神使。
自己要么俯首稱臣,聽從號令,要么便會跟前代府君一樣,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場。
又或者,對方可能干脆會直接褫奪神符,把太行山掌握在他們自己手里。
怎么看,自己這處境似乎都不太妙。
“你現在雖然已經掌握了太行權柄,但實力還是太弱了,別說上蒼或是統治此方天地的勾陳上宮天皇大帝,就算是她手下任何一個地方主神,實力也遠在你之上,屆時你如何自保?”
魈繼續說道。
“不管怎么說,我也算是太行山的一部分,總不能眼看著這萬里疆域落入仇敵之手。所以,咱們不妨做一個交易。”
交易?
陸沉知道,這家伙之所以說了這么多,最終目的應該就是為了這個所謂的交易。
“你所謂的交易,不會是想讓我放你出來吧?”
“你是個聰明人,既然話說到這個份上,我也不拐彎抹角了。我畢竟是前代府君的一部分,如今還掌握著部分太行之力,只要你放我出來,有我相助,只要不是四御親至,都奈何不了你……”
“呵呵,就算你說的是真的,上蒼也只是外患,而你卻是內憂,連前代府君都要鎮壓封印你,我要是將你放出來,你只怕很快就會將我吞噬,取而代之吧?”
陸沉可不會上當。
魈也知道,對方不可能會輕易答應,于是又道:“我被封印這么多年,其實也早已看透,神位權柄對我來說都不重要,我求的只是自由。”
“你覺得我會相信嗎?”
“你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真到了那個時候,你除了我之外,再無依仗。再者,鎮壓我的這尊山寶,和五行印同根同源,乃是女媧補天遺留的五彩神石,你若能收回,可使你實力大增,這是實打實的好處,總勝過留在山中鎮壓封印我。”
魈還在游說。
但即便他說得天花亂墜,陸沉也不可能放它出來,這是自尋死路。
魈大概也明白,單憑這番話,是不可能讓陸沉動搖的,這件事也急不得。
于是又道:“你現在有所顧慮,我也理解。這樣吧,既然是做交易,我也該表示下誠意,之前見你施展諸多手段,獨獨卻未祭出神鋒道兵,應是還未祭煉吧?你是繼位神靈,修行之法和常人不同,體內未有金丹,因而神兵需借天材地寶鑄就,這五彩石其實就是最好的材料……”
這家伙,眼光倒是毒辣。
陸沉的確是有收取五彩石煉制神鋒道兵的想法。
但那必須是在自己有把握對付魔影的前提下。
如今在得知魈很有可能是前代府君的惡念后,更是不敢輕易嘗試,斬三尸留下的惡念,修為起碼也是仙人之上的存在,哪怕被五彩石鎮壓消磨三千年,也遠不是他現在能夠對付的。
“當然,知道你不會相信我,五彩石你一時半會兒取不出來,但遲遲不淬煉道兵,你未來便無法開辟第三宮,會耽誤你的修行。其實,你手中就有一件非常適合的材料,我可以教你一門秘法,能夠將神符祭煉入體,和你自身真正完全融合,煉化成為道兵神鋒……”
魈說著,掌中凝聚出已一篇銘文,黑煙繚繞,其中似乎蘊藏某種秘法。
“神符既是神靈信物,也可以是自身道兵神鋒。你現在只是初步煉化掌握了五行印,但還不是真正屬于自己,等于是外物,只有將其煉化成體內道兵,才算是真正融合,不但能使你修為大增,還能由此獲得太行之力加持灌頂。”
魈一臉誠懇。
陸沉也覺得有些道理,但他不相信這家伙會這么好心,恐怕另領有圖謀。
但他也沒有直接拒絕,這白送的好處,先拿了再說,至于練不練,回頭研究一下再說。
于是抬出一道神光,將那銘文包裹住,先是洗練了一遍,確定沒有任何問題,這才收入袍袖之中,然后趕緊用神力鎮壓封印起來。
魈看他如此謹慎,不禁心中暗暗感慨,這小子,倒是真繼承了府君幾分風采,想要騙他恐怕不易,脫困之事,還得徐徐圖之。
“既然東西你收了,這是不是代表我們的交易,還能繼續談下去?”
“我可從來沒有這么說過。一碼歸一碼,你這次操控元虹,借刀殺人,這筆賬咱們還沒清算,這篇秘法就勉強當做是你給我的賠償,至于交易,以后看我心情再說吧。在這之前,你還是老老實實在山里呆著!”
陸沉搖了搖頭。
他知道這老魔頭狡詐,自己現在已經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也不想再跟它浪費時間,免得對方又使什么花招,于是收下秘法之后,抬手神光化劍,斬了過去,直接將魈這一抹神念轟殺打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