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
阿濟格期盼的那股子清軍，沒有及時會和到昌平城。
這種結果讓他越來越不安且煩躁。
篇古麾下那么多的人馬，無論如何都不該派不出來一支報信小部隊的？
要么篇古全軍覆沒。
要么送信的士卒全都被錘匪給截殺，被賀今朝中斷了消息。
阿濟格的臉映照在燭火下陰晴不定。
如今戰局的發展離他的原定計劃越來越偏移了。
再拖延下去，只會更加不利。
整個清軍指揮所，一片沉寂。
當初賀今朝想要與他們見面詳談，眾人皆是拒絕，誰認他這個大清的盟友啊？
再說了，皇帝登基的時候他都沒來祝賀，算什么盟友？
主要是皇太極也沒有派人來通知賀今朝，就那么的在沉陽秘密登基了。
現在縱然是阿濟格想要拉下臉去與賀今朝商談，說咱們是盟友的事，怕是人家也不會輕易松口。
本來“盟友”關系就是塑料的兄弟情分，又硬生生變成了敵對情分。
縱然是阿山也閉口不談與賀今朝相商共同討伐大明的事。
在這個時間點，再去當使者找賀今朝相商，他怕是也得落得個被削去胳膊腿的下場。
賀今朝的怒火，不是他能夠承受的住。
他身子骨太小了！
“武英郡王，降兵損失了千余人，城池四周的地雷被清理了大半。”
譚泰把今天白天的戰果報了出來。
到了后期用銀兩引誘降卒也沒有用了，有命拿沒命花，誰會送死去？
到最后全都是清軍武力驅趕，不往外跑就是死。
清軍要是能夠保持絕對的壓制，那就啥話不用說了。
連他們這些降卒都知道，外面被清軍懼怕的錘匪實力頗為強悍。
錘匪就是不接受他們投降，或者說不信任他們這些投降清軍的明軍。
“清理大半是不夠的！”
阿濟格已經在壓制自己的火氣：“今天夜里就不要讓城外的錘匪睡覺。”
“是。”
阿濟格站起身來吩咐道：
“絕不能落入賀今朝那個無恥奸詐之人的算計當中，否則在這昌平城待的越久，我們就越被動！
夜戰的時候，你們想怎么打就怎么打，自己去安排！”
幾個將領也明白阿濟格的意思了，白天打仗咱們不占優勢，那就晚上打。
至于怎么打？
黑暗當中瞎幾把打就行。
篇古不來，阿濟格就決定自己先派一波人馬出去廝殺。
他就不相信錘匪在夜戰當中，也能快速的使用火器應對。
戰斗發生在后半夜。
前半夜的時候，昌平城內的清軍向四個方向都派出了死兵。
前去一個一個的趴著探路，看看還有沒有殘存的地雷沒有被引爆。
說實在的，錘匪制作的地雷并沒有后世那么靈敏，主要都是踩踏類型的。
體型輕的踩上去有幾率不會響動。
他們這種匍匐前進的，只要不是倒霉到大力按下去，就不會炸。
這些人號稱死兵，可又不是真正想要尋死。
而且在往前靠近一些，就會暴露在火光之下，被錘匪放銃射殺。
一般情況下守城士卒都會讓城墻下時不時的有亮光，避免敵軍夜襲。
錘匪也是如此布置了。
而且也有專門盯梢打銃的士卒。
待到得到消息后，譚泰找人相商，一個一個是不叫事，直接一群沖出去做羊攻。
相信越靠近錘匪，他們布置的地雷越少。
到時候死兵趟過去之后，直接埋伏在壕溝里，等待大軍出動。
如此也可以讓錘匪緊張起來，他們猜不透咱們幾時會進攻。
譚泰的猜測稍微有些不對勁，距離錘匪越近，埋的真地雷則越多。
清軍的死兵損失不小，待到跌跌撞撞的跳進壕溝里，又被鋒利的樹枝戳傷，嗷嗷大叫。
在城墻上觀戰的阿濟格面色十分不善，錘匪并沒有出手弄死那些傷兵，就讓他們茍延殘喘的哀嚎，震懾人心。
賀今朝倒是在陣地上瞇著，旁邊燃著艾草熏蚊子。
好不容易挨到天氣涼爽起來，可以睡覺了，偶爾傳來的哀嚎聲又算得了什么？
現在不抓緊時間睡，后半夜到天亮那段時間都別想睡了。
清軍是在做最后的試探。
倒是張福臻還強撐著精神，時刻匯總四方收來的消息。
待到后半夜就能換到他睡了。
清軍的進攻在夜間正式打響了。
重步兵頂著盾牌緩慢的前進到錘匪設置的亮光之外，然后一聲令下，勐的沖鋒起來。
“奇亞（殺）！”
新滿洲人的章京大吼一聲，帶著自己麾下的士卒就向著錘匪陣地沖進火光。
“殺。”
幾聲銃響精準的命中闖進火光的清軍，但尸體很快就被后面的清軍給踩踏而過，繼續向前沖鋒。
鐺鐺鐺。
鑼聲響起，錘匪陣營當中各自示警。
早在阿濟格示意各自為戰的命令之前，賀今朝已然這樣決斷了。
所以現在黑暗當中是王八拳對王八拳，就看誰更能打一些。
火炮接連響起。
打的清軍嗷嗷直叫喚。
此時的紅夷大炮雖然撤到陣中，但填補而上的大將軍炮可開始發威了。
佛郎機等連連開火，更是有效遏制了清軍的豬突勐進。
賀今朝睜開眼睛，靠在戰車旁。
此時車營內守夜的士卒忙著換彈子，給火炮清洗進行下一輪。
牛有才等人護著賀今朝，免得有不長眼的把大帥給傷了。
時至今日，賀今朝一人寄托著百萬人將來的美好日子，愿意給他擋刀的人不知多少。
這種規模的戰事，也輪不到他來親自指揮。
距離遠有遠的打法，距離近有距離近的打法。
相比已清軍的純經驗派作戰，錘匪軍營里不僅有經驗派，還有學院派。
他們更是沒少發動小腦筋，積極開發對戰清軍的新打法。
賀今朝只需要聽著槍炮聲沒停就穩的很。
眾多護衛見大帥連動都沒動彈一下，隱隱約約看著還想繼續睡的樣子，自是越發的心情大定。
黑暗當中的清軍倒是能靈活躲避，可依舊不斷的有悶哼聲響起。
佛郎機的散彈面不小，可要比魯密銃強上許多。
不少清軍都跌落壕溝，發出一陣慘叫。
他們想要抹黑看壕溝的邊緣在哪，幾乎沒有可能。
更不用說跳過去了。
可一旦拿起火把，那就是個活靶子。
阿濟格選擇夜戰盡可能的規避錘匪的精度射擊，但錘匪可不光只有精度射擊的火器。
雙方在黑暗當中交火，有那么一道壕溝在，清軍很難飛躍過去。
阿濟格只能看見火光，很少能看見人影。
當然是有倒霉蛋踩到地雷，炸起一片，能讓他看清楚。
他賭錘匪士卒夜戰不能看清，顯得稍微有些疏忽。
錘匪可不是明軍！
篇古也未曾睡著，而是在臨時駐扎的地方思考眼前的困境。
他想要快速支援昌平城，但因有錘匪在道路上埋地雷的緣故，不能輕易走動。
那幾個獵戶死傷了三人，只是因為沒有仔細觀測，就被炸死了。
而且一個一個的清理過去，不知道要什么時間才能與武英郡王會和。
至于被抓來的幾個百姓，管什么用？
如果能有大批明軍在此就好了，讓他們去趟地雷。
但如今那些明軍全都龜縮在城內，不肯出城一戰。
導致篇古想要找來足夠多的替死羊都沒得機會。
但是他接到了背后還有錘匪追趕的消息，就是先前與他交手裝作明軍的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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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古看著眼前的地圖，難不成大清的勇士當真被錘匪的地雷給惡心的前進不得？
篇古不是沒有派出去信使，可直到現在也沒有接到武英郡王的一封回信。
情況著實是不妙啊！
“武英郡王不會被賀今朝給重兵圍困了吧？”
被搶掠來的房間內空無一人，只有他在自言自語。
“不可能。”篇古搖搖頭：
“賀今朝他的人馬不可能如此充裕，難不成他不要山西老家了？”
“要是明軍進攻山西，迫使賀今朝退兵就更有利于大清了。”
篇古站起身來走了幾步，長久的不睡覺總是讓他想有的沒得。
可遠水救不了近渴。
這該如何是好？
難不成我直接掉頭去打那伙子錘匪，俘虜他們來前頭踩地雷？
要是這件事不能解決，待到在京師更南搶掠的士卒返回，還不得跟自己一起困在這里？
“等等。”
篇古想了想，反正此番劫掠夠多，再晚幾天沒什么區別。
莫不如就叫大軍立即北歸，如此能讓錘匪占不著什么便宜，還能逼迫賀今朝離開。
最重要的是有了大量可以用來趟地雷的漢人！
想通了這里面的關節，篇古終于舍得睡覺去了。
同樣在睡覺的還有杜興文等人，他們就距離昌平城不是很遠。
清軍被炸的謹慎的很，至今還沒有推進一里地。
待到天色微明，阿濟格坐了下來，以免被錘匪的炮火擊中。
城外一陣硝煙，難聞的火藥味以及夾雜著臭肉味道傳來。
哀嚎的清軍士卒依舊不在少數。
昨夜他們沒占到什么便宜，倒是把壕溝給填滿了不少。
最讓他難以接受的是，篇古還沒有到來，他在路上真出了什么意外？
“武英郡王，昨天夜里我們損失超過一個甲喇。”譚泰把戰損報了上來。
一千七百多人，很少能碰到錘匪的一根毛，那么多好手，就死在黑暗當中。
尤其是那道壕溝陷阱，先是無法跨越一樣。
阿濟格靠在城墻墻壁：
“那錘匪的火器在夜里都如此犀利，我軍的勇武根本就無法發揮出來。”
“傳我軍令，立即突圍。”
阿濟格看著譚泰道：“錘匪此間定然會松懈，我等全力沖出去，我倒是要看看賀今朝他還有什么法子來追我！”
“是。”
隨著阿濟格突圍的命令傳下，清軍都開始了打包行為。
至于清軍士卒的傷者，這個時候是沒有人顧得上。
碩托拿著單筒望遠鏡瞧著昌平城內的清軍，又看著錘匪士卒在清理活著的清軍，送他們一程。
這些人大帥是不會費盡心思醫治的。
尤其是得趕快修繕防御共事，要是阿濟格那個沒腦子的人放手一搏，昨夜的勝利，怕不是那么的完美。
畢竟只要阿濟格安安靜靜待在昌平城內，就可以慢慢磨死他。
讓他知道什么叫螞蟻啃大象。
碩托又搖頭，阿濟格在軍事上并不蠢，他指定不會坐以待斃的。
想到這里，碩托直接跑去找賀今朝。
“大帥，清軍是否會跑出來？”
碩托很擔心賀今朝這個關門打狗策略不能成功。
“當然可能性極大，阿濟格在軍事上可不是個庸人。”
賀今朝昨天睡的倒是穩妥，畢竟軍隊這種地方是最容易讓人安心的。
碩托得到肯定的回答，便訴說道：
“大帥，以我對阿濟格的了解，他接下來就會發動突圍戰事，我們該怎么辦？”
“能堵多久是多久，能從他身上割下一塊肉是一塊。”
賀今朝是沒法完全阻止阿濟格突圍的，只能盡可能的重創阿濟格手中的清軍。
別看他們搶了一遭，沒有十萬士卒，但七八萬來對付賀今朝也說不準的事。
碩托這才又重新回去觀察了，賀今朝便讓傳令兵傳遞清軍極可能會突圍的消息。
張能聽到這話當即就樂了，昨天就看著自己部下一個勁的放銃，心里羨慕的不得了。
清狗要突圍了，他也能砍下幾個腦袋立下功勛。
沒讓賀今朝失望，阿濟格果然四面都派兵來廝殺了。
無論是哪個方向，都要蹚出一條路來，看看錘匪哪個方向的陣線相對薄弱，然后選定一個方位勐沖。
昌平城外頓時槍炮聲、喊殺聲大作。
清軍扛著長木板向著錘匪挖出的壕溝沖鋒，只要撲上去，他們就能順利殺進錘匪的陣營。
而正如阿濟格所料，此時昌平城外，錘匪所埋的地雷幾乎都被踩到了。
盡管是用人命給清除的，但他不在乎。
阿濟格瞧著外面的廝殺，看著己方士卒前赴后繼的鋪上木板，沖向了錘匪的陣營，攥著拳頭忍不住大笑起來。
“賀今朝，你的盤外招都使完了，本王看你還有什么招式可耍。”
像這種正面對戰的戰事，阿濟格相信大清士卒還沒有怕過誰！
縱然是錘匪，他也不是大清的對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