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個普通皇帝容易，當一個英主不容易。史斌現在是深有體會。
因為所有人遇到疑難的案件，都會問你。如果他們比你還高明，那就顯得你太廢物了。
尤其法制改革是史斌牽頭的，他那些后世先進理論，這幫飽學之士聞所未聞，只知道好，卻不知道好在哪。
到底怎么拿捏，才能保證百姓的人權，或是到底怎么判決，才能不會出錯以致被皇帝追責重罰，實在不易判斷。
所以最穩妥的辦法就是請示皇帝。
這樣既能解決案件，推進法制進程，還能讓官員因失誤而落罪。
這天，史斌正在皇宮研究用官之道。
這里面的學問實在太過復雜。
用兵容易，公平就行了。
有功賞，有過罰，飯管夠，餉銀及時發，別克扣，他們就會說朝廷好。
用將也容易。
馬基雅維利也好，姜子牙、諸葛亮、李靖等人也好，都闡述過這方面知識。
史斌以前在學校圖書館也翻過，細節記不清，但大體方位搞準就行了。
馭大將施大恩，馭小將施小恩。
戰時別亂動次序，以免兵不知將，將不知兵。到時沒法打仗。
不然將軍喊一句沖，老兵油子難免不服，你他媽的算個什么東西？憑什么你說沖就沖，你怎么不沖？
而不打仗的承平時代，必須調防。
不讓一個將，長期把控對他忠誠的兵。不給他造反的機會。
用兵用將相對來說簡單。
而唯獨用官之道，太難了。
狄公教他的那些妙招，如洪鐘大呂一般振聾發聵。
賀樹寶這個將，算是用對了。
朝廷的賞銀不夠，那么多兵賞不過來，只能默許他按潛規則處事。
而這人也算要臉，自知貪的不少了，而且守夜人也沒動他，脫離齊黨投到武松麾下后，不貪了！
因為他明白，上次是有特殊事由，而且還有特殊環境。
現在再貪，那就是成心找死嫌命長了。
現在收手，說明會做人，以后還會得到提拔。
如果不收手，那么到時守夜人定會新帳舊帳一起算。
賀將軍上道。
于是君臣相安無事。
但其它參與黨爭的官員，互相傾軋，并且屁股也不干凈，要怎么處理呢？
不可能一次全殺光了事。
活總得有人干。
短時間內提拔不出這么有經驗的官員。
史斌無奈的發現，處理政務絕對不只是一味的殺戮，而是要學會妥協。
這幫人，你再怎么看他不順眼，也得用。
所以還是蓋世英雄曹操想的開啊。
唯才是舉。
不管人品，對我有用，我就重用。
劉邦更牛。
陳平你小子貪污？
那算他媽個屁事啊，不提一值好嗎？
把活給老子干好就行。
一下子給陳平四萬斤銅，愛咋花咋花。
不問。
你愛貪不貪。
陳平六出奇計，幫主子陰各類對手，全部奏效。
最后劉邦當了皇帝。
陳平當了丞相。
皆大歡喜。
你爽我爽大家爽。
而崇禎那樣用官就不高明，他有著極高的道德潔癖，人品不好的一律重罰。
但明朝末年，人品不好的人渣遍地都是。
史斌正思索用官之道呢，太監總管連夜送來機密呈文。
“深夜打擾皇上，奴才該死！”
總管托著案件跪下了。
“起來吧，準又是新案件，這幫大臣不知道怎么處理了，才深夜呈送，不怪你。你下去吧。”
太監總管走了。
臨走前，讓皇上保重龍體，早點休息。
這位老太監伺候過好幾代皇帝，都是那種沒能力，卻狂妄自大，傲慢無禮之人，從來沒人把他當人看，只當奴才使喚。
而史斌這個打仗極猛，殺惡人如殺狗，殺人如麻，雙手沾滿鮮血的鐵腕皇帝，竟然對下人們都很好。
即使沒當親人對待，至少也從不過分苛責。
有一次端飯，第一次伺候新主人，有點緊張，再加上歲數大，把湯灑了一點。
這要換成呂氏皇帝，四十鞭子逃不掉了。
這位老太監跪下求饒：“老奴該死，這就去領受四十鞭子。”
史斌卻和顏悅色的說：“些許小事，不要這般當真，你下去休息吧。”
老太監簡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更讓他震驚的是，史斌當皇帝后，皇宮里女人爭寵的戲碼，在他這里竟然絕跡。
他那幾個美人都挺謙讓的，彼此從不內斗。
對宮女和太監也都不過分為難。
“唉，真是個好皇帝，大離朝的臣民何其幸甚。只是皇上每天處理的事務太多，可別把他累壞呀。億萬臣民還仰仗著他呢。”
他走出很遠，還在擔心皇帝累壞身體。而史斌的思緒仍然落在卷宗上，沒有心思喝茶。
更沒胃口吃東西。
這個案子，或是說這類案子，那是相當的棘手啊。
歷朝歷代都發生過！
盧員外家的三歲小女兒，長的粉妝玉琢，天真可愛，是個標準的小美人胚子。
這樣的美人，自是人販子這個畜生群體的首選。
這幫人渣也不是什么孩子都偷。
那種癡呆的，憨傻的，長的巨丑的，不好出手的，他們就不偷。
而專偷那種可愛的。
男孩偷了，賣給缺兒子的家庭，或是干脆賣給江洋大盜，幫助他們培養小強盜。
更有甚者，砍斷手腿，弄瞎眼睛，喂了啞藥，讓他們乞討去，利用人民的同情心騙錢。
女孩的結局更慘。
幾乎不會有人買女孩。
除非青樓！
要么就是一群最該死的奸商！
瘦馬商人！
這幫人眼里只認錢。
以前災荒年月，他們賣女人，把他們稱作兩腳羊，賣給各類大盜，或是沒糧食吃的小型流寇團伙。
把人當糧食用。
心真是壞透了！
比孫二娘那種爛人還該死！
守夜人一旦逮到這種人，向來是往死里殺！
他們積累了豐富的與守夜人斗爭的經驗，手段越來越隱秘了。
而到了承平年月，他們就低價收漂亮女孩子。
然后教以歌舞，為了讓她們保持好身材，強迫她們不許吃飽。
因為越瘦，越顯得苗條。
越能賣個好價錢。
等女孩長到十三四歲，就可以賣到王公貴族家中做舞伎，容貌好的，甚至可以賣到上千金。
而如果到了十五六歲還是沒能賣出去，那就直接高價賣到青樓了。
這次的案件苦主，盧員外，雖然有個員外郎的頭銜，但家中非常貧困，早已在很多年前就敗落了。
夫妻倆做買賣賠光了，家里的田也賣光了，只能擺地攤為生。
他們編草鞋賣。
一忙，就顧不上孩子了。
那天來了十多個人買草鞋，每個人腳碼不一樣，必須要試穿。
這樣一來就牽扯了盧員外夫婦的精力，和時間。
他們一門心思想掙錢，就沒考慮身邊的小女兒。
等鞋賣光了，女兒也丟了。
盧員外急瘋了，滿臉火泡。
盧娘子當場吐血，昏死過去。
醒了后，非要尋死，說對不起孩子，死也不瞑目。
盧員外死命攔住，哭求道：“要死，也找回孩子再死！”
盧娘子發瘋的哭喊：“天殺的人販子，把我的女孩賣到青樓怎么辦！我命好苦啊！茫茫人海，要去哪里找回孩子啊！”
盧員外猛然想起一事：“呂氏當朝時，這種事沒人管，當官的嫌麻煩……”
盧娘子捶胸頓足道：“誰也不知道人販子把孩子偷哪去了，本來就沒有線索，只能大海撈針一樣，當然沒人愿意幫著找！”
盧員外道：“可現在守夜人復起了！當今圣上就是他們的天尊大人！”
“對對對！”盧娘子死氣沉沉的雙眼中，突然放射出光彩：“有守夜人在，俺們老百姓，就不用發愁了！”
盧員外擔心道：“但是守夜人，就一定能找回孩子嗎？”
“你個死鬼！不相信守夜人嗎？一定能找回的！要是連守夜人都不能幫助老百姓，咱們就真的一點希望沒有了！”盧娘子瞪了老公一眼。
盧員外趕緊道歉，低下頭說：“對不住的很，我失言了，娘子勿怪。”
他們找到守夜人在洛陽設立的奉天局，那是守夜人的常設機構。
別人不愿意管的案子，守夜人管！
武松接待的他們。
“黃尊大人，小民……”
這對夫婦說完女孩的形貌，和事情的經過，武松立刻前前后后派出一千多人去偵察！
迅速鎖死所有城門！
迅速禁絕所有民宿，逼人販子去客棧，這樣好抓。
當然他們也可以睡橋洞。
但是沒事，守夜人輕車熟路，有著對付各類人渣的經驗。
這些最易被壞人首選的隱藏地點，其實最不安全。
守夜之仆早就盯上了。
全城畫影圖形，抓那假借買草鞋為由，偷小孩子的人販子。
武松做事效率多高啊，偵察能力是一級強。
不出半日，十二個罪犯全部歸案。
女孩被綁著小手，嘴里堵著布。
武松解開繩子，取出布條，把她還給那對夫妻。
那對夫妻一直被安頓在武松的臥室，管吃管住。
十二名五花大綁的人販子被押到苦主面前跪下，面對武松的殺人寒眼，和戒刀上的兇光，不敢抵抗，乖乖吐實。
武松一人賞了兩腳，腿骨全部踢碎。
他們害怕遭受更大的刑罰，把上家和大上家，全部招出來了。
武松派人抓捕，全部到案。
又是一頓審訊，犯人沒人不害怕打虎武松，把最頂尖的莊家也招出來了。
這倆人，人稱蔡老大和郭老二，是一對結拜兄弟。
專干這缺德事，掙黑心錢。
這些年被他們拐走的孩子多了去了。
武松上了夾板，令他們招供。
全是怕死的貨，把被偷的孩子全都招認出來了。
武松一邊吃飯一邊辦公，最受百姓敬重，因為他心系百姓。
酒也沒少喝。
然后他押著這幫犯人，不給吃不給喝，餓著呆著。
武松派人聯絡了洛陽附近所有丟孩子的家，讓他們跟著，押著這幫人販子一一尋找。
所有的買家全部找到。
武松沒有擅自處理，將買家全部大枷鎖走，把被拐的孩子還給親生父母。
這一晚，到處都是離別淚。
給武松磕頭的人，超過一千人。
武松和他的守夜人辦事高效，他的副將，剛立大功那個賀樹寶，也拼命用功，幫著武松抓惡人。
在他倆通力合作下，天可憐見，所有孩子無一傷亡，竟然全部找回。
賀樹寶心里特別高興。
畢竟拿了不該拿的錢，心里還是七上八下的。
那句話在大離傳的多響啊！
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守夜人！
但他偏偏就貪錢了。
窮瘋了，喜歡錢。
有錢多好啊，可以買到自己喜歡的任何東西！
還能娶漂亮小妾！
今天他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因為他的上司，打虎英雄拍著他的背說：“老賀，好樣的，今天你積大德了！”
他當然高興！
就當贖罪了，求個心安。
“黃尊大人，您積的德更多！您將來一定會大富大貴的！”
他趕緊拍領導馬屁。
現在最重要的不是互拍。
而是怎么處理這些犯人。
青樓買女孩的人那些人，也抓捕到案了。老鴇和經手買孩子的蒼頭全抓。
案子雖然結束了，但是要怎么處理這些犯人呢？
不殺，只判刑，是不會起到震懾作用的。
而一味的殺戮，那么以后再有人偷小孩，被追捕時一定狗急跳墻，先殺小孩，再和守夜人拼命！
武松外表粗豪，骨子里可精細著哩！
天生是做大事的料。
他拿不準主意。
賀樹寶問他：“黃尊大人，把這些買賣孩子的人渣全砍了？”
買孩子的，和賣孩子的人，捆了一大堆。
到底怎么結案，他想要個答案。
他張了個哈欠，困意上涌。
畢竟天都黑了，現在已經很晚了。
武松心里卻明鏡一般。
他知道，現在天底下所有拐小孩的人，都在盯著這個案子。
如果處理不好，會引發不好的負面效應！
“還是請示皇上吧，皇上聰明絕頂，見識往往高人一籌。我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處理。”
賀樹寶問：“大人，您要連夜打擾皇帝？這不好吧，會被皇帝怪罪的。”
“皇帝不會怪罪的。”
就這樣，史斌收到了武松呈遞的奏章。
他略一思索，迅速批復：
“所有買孩子的人，不論情由，一律凌遲處死，滅三族，家產全部充公！所有丟孩子的家長，杖責三十，把孩子弄丟的人，全該打！看孩子太不用心！所有拐賣孩子的人渣，別直接判死！判無期，在監牢里打死！朕重責買者，要從源頭上根絕此等惡行！”
武松收到批紅，嘆道：“皇上就是高！把所有負面影響全想到了。既能警示家長格外用心看管孩子，又能不讓拐賣孩子的人魚死網破，殺害孩子。”
賀樹寶點頭道：“要不皇上怎么能把大離朝治理的這般繁盛呢！以前呂氏當權，大離都要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