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銅錢眼睛代表見錢眼開,轉賬成功之后宿管阿姨把嘴上的拉鏈拉上代表因為金錢隱瞞下她應有的立場,那么自己之前看到的陽臺上的那些女生,眼睛被紐扣縫起來,嘴巴被膠帶粘起來,又代表著什么呢?
謝治這樣想著,一邊看到宿管阿姨從抽屜里掏出一張新的表格來,表格上寫著滿滿當當的人名,每個人名之后都有密密麻麻的表格。謝治看見宿管阿姨在代表自己的表格里面打了個勾。
琢磨了一會兒之后謝治明白過來那個表格是干什么的,宿管阿姨會通過表格記錄宿舍之中每天有多少人按時回到宿舍休息了,在十一點之前回到宿舍的,才會在那個表格里面打上勾,而如果沒有回來的,就會涂黑。
謝治看見表格上零零散散地有幾個黑色的格子,從那些格子外面的人名上,謝治看到寫著人名的打印機墨印小幅度地扭曲蠕動著,從蠕動的文字上傳出一陣憤怒與怨氣,隱約還有女生的頭顱從那些文字上飛舞出來,又很快被拉回文字當中。
這樣的場景讓謝治不寒而栗。
他不禁想起了在第三醫院事件末尾,自己被四千多名奇跡長老會成員圍著讀心然后簽署合同的時候。
眼前的這份表格,與之前的那份合同相比,詭異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
看起來,自己在不經意間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如果自己沒有給這個帶著銅錢眼睛的宿管阿姨轉錢,也許自己就會被這個阿姨在自己的簽到欄里將本日的表格涂黑,那之后,自己的下場毫無疑問會和這些被封印在表格里的人名一樣。
雖然不知道這些蠕動的人名文字到底代表著什么,它們的主人是死了還是被封印了,又或者這種憤怒和怨氣僅僅是一種象征意義,但對于現在的謝治來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能夠不引發戰斗地將任務完成,將心靈幻境中等待拯救的人格成功救出,才是自己目前最應該做的。
至于這個宿管阿姨背后到底隱藏著什么秘密,又或者,她的這張表格究竟是什么效果,謝治的確有些好奇,但是他同時也無比確定一點,那就是好奇害死貓。
“有一說一,這種一看就涉及到規則類的怪談道具,還是盡可能少碰為好。”
“哪怕是現在這個宿管阿姨有三頭六臂張牙舞爪,說不定我都能用瘋狂剪刀去在那一分鐘里碰一碰,但面對這種不知道深淺的怪談道具,還是能穩則穩吧。”
謝治心想道,一邊吐槽,
“怪不得西游記里,孫悟空五百年后打妖精總是沒有五百年前大鬧天宮那樣豪放,隨便一個妖怪洞府都有各種奇形怪狀的神通法寶,我要是孫悟空,我在摸清這些法寶門路之前也不敢亂出手。”
銅錢眼宿管收到錢之后,很明顯就心滿意足了。
謝治看見銅錢眼宿管對著自己拋了一個媚眼,銅錢眼睛在自己的眼前眨了一下,旋轉著的銅錢虛影順著眼眶逐漸漂浮到自己面前的空中。
而后銅錢眼宿管便按動了宿管房間內的一個開關按鈕,玻璃窗上逐漸降下遮光的簾幕來,隨著窗簾的下落,銅錢眼宿管朝著謝治揮了揮手,示意謝治上樓回宿舍即可,而自己也要休息了。
“你是整棟宿舍樓最后一個回寢室的人了。”
“這已經是你這個星期的第三次了。”
“我能關照你兩次三次,不能關照你一輩子啊。”
“下次再這樣,我可要多收錢了,至少兩百。”
銅錢眼宿管的聲音隨著玻璃窗上窗簾的下降傳到了謝治的耳朵里,而后,整個宿管房間里逐漸變得安靜,傳來了宿管爬上工作人員床鋪的吱呀聲音。
只剩下門廳里一條窄小的燈條還在天花板上亮著,散發出柔和但微弱的光線,把漆黑的門廳與黑夜照亮一小片光明。
謝治在窄小燈條照亮的這片區域里站了一會兒。心里思考著,林染秋的心靈幻境中出現這一幕的用意是什么。
心靈幻境的破解過程,就像是做閱讀理解。
凡是出現在心靈幻境當中的內容,都不可能是冗余無用的,它們一定都代表著當事人在自己某一個時間段里非常印象深刻的某一段記憶,對當事人有著非常深遠的情緒影響。
但,林染秋心靈幻境里的這一幕,又意味著什么呢?
宿管阿姨收受賄賂為學生隱瞞回宿舍時間超時的事情,這件事對于普通學生來說,其實是一件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小事。
往小了說這
無非是學生違反門禁之后,宿管阿姨看在錢的面子上心善,為學生隱瞞了這個會讓學生遭受懲罰的小事;但是往大了說呢,也可以解讀為,宿管阿姨已經把權力尋租滲透到宿舍樓的方方面面,整棟宿舍在宿管阿姨的選擇性管理下,行賄受賄與權力的腐敗已經成為了某種流行。
但,對于林染秋而言,這些事情又意味著什么呢?
謝治注
意到,銅錢眼宿管出現和向自己收受賄賂的時間,是出現在自己從廢棄女廁所離開之后的,他猜測,這兩件事情之間,應該有所關聯。
有沒有一種可能,是林染秋被綁在女廁所里這件事情先發生,導致了某一天晚上林染秋回宿舍晚了,這才導致了這場與宿管阿姨有關的聊天與行賄過程?
如果這條猜想成立的話……
謝治繼續順著這條思路往下猜測:
也許存在著一種可能,那就是,權力尋租不止發生在十一點門禁隱瞞門禁時間違規這件事上,還存在在與宿舍管理有關的其他方方面面之中。
比如宿舍阿姨并不打算過問自己為什么會在宿舍外面呆到十一點以后,即便此刻的謝治臉上是帶著一些傷口的,謝治能夠聞見,自己的身上也有些臭烘烘的,那是廢棄女廁所里沾染上的混合氣味。
但凡是一個耳聰目明的宿管人員,一定不會對一個身上有著如此顯眼多異常情況的晚歸人員不聞不問的,即便她會隱瞞下來自己的行程,私下里也一定會多問兩句,比如說,問自己到底去了哪兒……
“有一種概率較大的可能,那就是造成林染秋身體上和心靈上傷害的那一個人或者那一伙兒人,同樣也和宿管阿姨之間進行了權力尋租,通過金錢或者其他利益,交換了宿管阿姨對于林染秋狀況不聞不問的一個現狀。”
“而這一推理,也能夠解釋,為什么其他人都是膠布嘴、紐扣眼,只有宿管阿姨是拉鏈嘴、銅錢眼。”
謝治暗自點頭,他覺得自己猜想得不無道理。
但說到底依舊只是毫無證據的猜想,此刻宿管間的窗簾被拉下,自己的目光也無法透過玻璃看見房間里究竟還有沒有什么能夠佐證自己猜想的證據。
謝治只能暫時放下這個推理,轉過頭去往二樓走去。
“去210看看吧,李依依學生卡上宿舍的所在地,應該會有我要找的秘密。”
謝治這樣想道,但是轉頭剛剛走過半只腳,又仿佛突然間想起了什么。
他把踏出去的半只腳收回,然后后退兩步,倚靠到了宿管房間窗簾已經拉下的玻璃窗上。
“一般來說,污染場里的所有情緒怪物,都會被情緒病毒所感染,暫時失去他們作為人的智力與語言能力,行為邏輯都被病毒所控制。”
“但眼前與自己交流的這個宿管阿姨,雖然有著一定的病毒行為邏輯和病毒特征的表象,但落實到實際的行為上卻很明顯還帶有充足的人的特質。”
“與此同時,她在污染場里也沒有表現出被進一步情緒污染的跡象……”
“這是不是能在一定程度上代表著,其實這種看起來比傳統情緒怪人更像人的情緒怪人,是一種比不同情緒怪人更加厲害的存在呢?”
“換句話說,如果之前進入戰斗狀態的話,眼前的這個就是精英怪?”
謝治的大腦的思維瘋狂運轉著,一串又一串有關銅錢眼宿管的推理從他的腦子里蹦了出來,迅速地在他的腦海里組合成線索的集合。
“銅錢眼宿管,不同于之前自己遠遠地隔著宿舍樓看見的那些紐扣眼睛學生,她是妥妥的是個精英怪。”
“不但如此,他還是個能夠和自己交流的精英怪!”
想到這里,謝治的眼前一亮。
如果這個精英怪是能夠交流的……
那是不是代表著,自己身上的緋紅誓約,有可能可以對她產生作用?
只要自己能夠借助語言的藝術讓這個銅錢眼的宿管阿姨對自己說出諸如“不會傷害自己”一類的話,自己和她之間在這場幻境之中就永遠也不會產生沖突?
又或者,也許自己能夠借助緋紅誓約的這個約定能力,從宿管阿姨口中套出更多自己想要的情報?
謝治陷入了沉思。
但這種沉思并沒有持續太久,他很快決定了自己要做什么。
只見謝治側過身子敲了敲窗戶,咚咚咚地在窗戶上敲了三聲,見窗戶里沒有反應,又化拳為掌,出手略重地又拍了一會兒,直拍到窗戶里傳來宿管阿姨
不耐煩的聲音。
“誰啊!大晚上的讓不讓人睡覺了!”
被拉合的窗簾又重新卷了上去,宿管阿姨的銅錢眼睛出現在窗戶背后,略微滲人地盯著謝治看,那眼神不像是人在看人,倒像是一條毒蛇在看著找死的老鼠。
謝治被那眼神盯得有些發毛,仿佛下一秒那銅錢眼宿管就要發怒,拿出統計表格把自己名字后面的表格用墨水筆涂黑。
于是謝治連忙露出一個笑臉來,擺出討好的姿勢,對著窗戶說:
“阿姨,不好意思打擾您睡覺呀,是這樣,我想麻煩您個事兒。”
“肯定不會讓您白忙活的,您放心!我多加一百,請您吃個宵夜!”
直到聽到多加一百這四個字,那銅錢眼宿管的眉頭才重新舒展開來,把窗簾重新拉上去,又隔
著玻璃窗戶問謝治,他還想讓自己幫忙干什么。
于是謝治對窗戶里的銅錢眼宿管收起笑容,一邊裝出一種楚楚可憐的害怕表情來:
“是這樣的,阿姨,我宿舍在二樓靠西邊的地方,那邊燈管壞了,一閃一閃地可嚇人了。剛剛我都走到樓上了,但是實在不敢繼續走,我害怕死了!”
謝治說得煞有介事,仿佛二樓的燈管實打實地壞了,損壞的燈管又實打實地嚇了他一大跳,把他嚇得不敢回宿舍。
宿管阿姨說上個月剛剛檢修過,理論上不應該出什么問題,謝治就順著她的話繼續講,再順著話茬又把話題扳回來。
謝治說確實上個月檢修的時候是好的,但可能最近有一些帶甲殼的大蟲子飛進去了,把燈管上的什么零部件撞松了,結果就開始接觸不良,一到晚上就分外嚇人。
幾番語言交流下來,銅錢眼宿管很明顯地被謝治的一套話術給唬住了,雖然她的心里不太相信上個月剛剛檢修過的電燈這個月月頭上就又壞了,但自己宿舍樓里的學生也沒有什么會騙自己的理由,于是銅錢眼宿管最后還是選擇了相信謝治,轉而開始嘲笑起謝治的膽小和懦弱來。
“你這個小女孩,膽子可真是小。”
“就算它燈管壞掉了,你走你的路就好了,在宿舍樓里能有什么好怕的?”
“難不成你還怕樓道里有色狼,從背后把你襲擊了不成?”
要的就是這句話!
謝治瞳孔深處涌出一陣神光來,就是這句話,通過這句話可以打開自己需要的那個話題,可以讓金錢眼宿管和自己達成一個甚至遠高于自己預期的約定!
謝治一邊飛速思考著,一邊猶猶豫豫地用李依依的聲線張開了口:
“阿姨,您不說還好,您這么一說……我更害怕了。”
“我原本就覺得,燈壞了以后的那個樣子就跟恐怖片里一樣,還沒走過去都要害怕會不會有什么不干凈的東西撲過來把我污染了,您這么一說,我連走上二樓我都不敢了,色狼比那些不干凈的東西還可怕呢!”
“阿姨,要不今天晚上我就跟您一起睡吧,我身子矮,也沒幾斤肉,不占多少床位的,我是真的不敢上樓回宿舍啊!”
謝治的胡言亂語最終是把宿管房間里的銅錢眼宿管給逗笑了,一邊調侃著“現在都2048年了怎么還有這么膽小的人”,一邊站起身來往門外走,把宿管房間的房門打開,人從房間里走出來。
“這樣,我陪你一起上去好吧?順便也去看看你說的壞掉的那個燈,我覺得就是一個變壓器的問題,沒什么大不了的。”
成了,還差臨門一腳!
謝治把頭壓低,防止宿管阿姨看到自己臉上稍有變化的表情,一邊趁熱打鐵,繼續往下借坡下驢。
“阿姨,人家哪里是膽子小了,人家就是害怕嘛!您看我這么小的身板,萬一真的有色狼要來害我,我哪里能保護得了我的人身安全哦!”
銅錢眼宿管又一次被逗笑了,忍不住開口說:
“還色狼害你人身安全,我這么說,你劉媽管這個宿舍樓十年了,還從來沒有色狼敢在你劉媽的樓里鬧事的。”
聽到劉媽這么說,謝治眼波流轉地看著劉媽請求道:
“那劉媽,如果我跟你上去以后遇到了危險,你會保護我嗎?”
“危險?那我倒要看看有誰敢在劉媽眼皮子底下搞事情!”
成了!
雖然不是明明確確的回復,但是可以組成一個約定語句!
就是現在!
謝治的后背與心臟處同時燃燒起火焰來,緋紅色的火焰只一瞬間就覆蓋到了謝治的全身!
“就是現在!”
“緋紅誓約!建立契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