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這一尊炮口的同時,關洛陽甚至好像聽到了強烈的電流,刺激著金屬零件,發出來的近似于蜂鳴的聲響。
他在電光火石之間,向后一倒!
不,與其說是倒的話,不如說是他操控著自己的重心,以自己彎曲如弓的后背為斧刃,對著后方的地面劈了下去。
后方的木箱和里面的雜物,被他這一倒,直接砸碎,碎片迸射之間,后背碰到了集裝箱的地板。
轟!!!!
炮口轟擊的聲音和他后背撞地的聲響,近乎重疊在一起。
澎湃壓縮的氣流,卷開一道筆直的白色氣痕,差之毫厘的從關洛陽面孔上方擦過,擊中了集裝箱的內壁。
厚達三十毫米的箱壁鋼板,在鏗然撞擊的聲響里面,出現了一個隱約如拳印的凹陷痕跡。
凹陷處在瞬間擴大,氣浪一震,整個箱壁板向外隆起,金屬變形最劇烈的地方,破開了一個碗口大小的洞。
這塊箱壁板跟其他鋼板連接的位置,也因為劇烈的變形,而出現了裂縫,螺栓松脫,哐啷一聲倒了下去。
這一擊,當然不是什么大炮,而是拳頭。
是獨孤豪揮出的拳頭。
獨孤豪站立的地方,距離這塊箱壁板,至少還有三米,打在空氣里的拳頭,依然能夠造成此等破壞。
如果剛才關洛陽選擇硬接的話,即使能接下來,恐怕也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但是,戰斗,從來沒有必須硬拼的道理,武術里的技巧被發展出來,其中至少有七成,就是為了盡可能的避免單純的硬碰硬。
他雙手分往身側地板一拍,身子猛然彈起,上半身迅猛無比的向著獨孤豪的面門,傾斜壓迫過去。
獨孤豪剛才那右拳打出去的時候,全身的氣勢都明顯跟著宣泄了出去,好像身體里用他的力量也衰退了一點,但他身經百戰,左手拳一直壓在腰間,等的就是對方趁勢強攻的一刻。
炮口壓來的幻覺,好像再度浮現了一瞬,獨孤豪右臂一收,左拳順勢打了出來。
這一拳依舊有剛才的七成威力。
但這一次,關洛陽在獨孤豪出拳的前一個剎那,身子已經側轉開來。
他的避讓是早有預謀,身體重心的急速偏轉,皮膚骨骼流暢無瑕的發力配合,使整個人從上到下,就像是一根柔軟旋轉的風柱,擦著那一拳的邊緣,從獨孤豪的身側繞開。
柔韌有力的手臂,隨著他陀螺一般的旋轉,順勢掃出,從獨孤豪背后穿插過來,勒在其前方腰腹之間,一只腳也在這時候踢中了金色的足踝部位。
五部擒拿手,纏絲一部,游龍八卦大擺身,倒插楊柳!
獨孤豪的身體失衡翻轉,頭顱向下,對著集裝箱的地板搗了下去。
最后一秒,獨孤豪金色的手掌護住了頭部,撞得凹進了地下五六公分,頭部沒有直接被撞扁,卻也被震的劇痛眩暈了一下。
但腳后跟也砸在了關洛陽肩膀上,把他砸的踉蹌退出去兩三步。
獨孤豪的身體維持了半秒鐘的倒立,向一側倒落。
關洛陽趁勢就要一腳追上去,踢斷他的腰,背后卻直覺一冷,側身閃開。
一道寒光從他背后激射過來,飛出了這個集裝箱,釘在外面另一個集裝箱上,直沒至柄,原來是一把用來切魚的廚刀。
“找死!”
關洛陽嘴里的字音剛吐出去,身影暴轉。
從他背后貼近過來的那道廚師服身影,兩條手臂,緊密的守衛著自己的上半身,斬向其頭顱、脖子、腰間、肋間的攻擊,全部都被擋下。
然而,關洛陽在掌與拳之間的變化,早已經到了隨心所欲的地步,急速地連打之后,一下突如其來的直拳,就穿過了對方雙臂防守的空隙,打中了對方的右胸。
廚師倒飛出去,嘴里已經吐出了血沫子,雙手卻猛然合抱,想要抓住關洛陽。
他們兄弟三個,跟了獨孤豪這么多年,今天老二、老三陰溝里翻船,突然死在這里,這個廚師打扮的老大,在猝然一驚,一悲,一痛之后,腦子里就已經恢復了清醒。
清醒的甚至有點冷漠、寂寥,有幾分像是早有預料,這一天終于來到的意思。
他們三兄弟跟著獨孤豪投身幫派里的時候,正是新馬這片地方,最亂的一個時期,那個時候,要往上爬,每一天手上都得沾點血,然后才能拿到錢,吃到帶著血味的飯菜。
看慣了別人被打被追,家破人亡的模樣,廚師對自己的下場,也早就有了預料,死在哪里,死在誰手上都不稀奇。
他只求活一天,能吃一天的飽飯,睡一晚的女人,貪一晌的囂張,到死的時候……
‘帶你一塊死就夠了。’
廚師那張高顴削腮的臉上,嘴里咬著血,眼睛里明晃晃帶著這樣的意思。
關洛陽被他雙手扣住肩頭,渾身震蕩力道,化拳為掌全力一推。
廚師的身體騾然加速,砸了出去,兩條機械手臂,從肩膀的位置,與他的軀干撕裂開來,長長的細電線被拉扯,繃斷,跳躍著電火花。
關洛陽抖落了肩上的兩條機械臂,渾身上下,卻倏然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后頸汗毛倒豎,涼意直透到心底里。
他深刻無比的,感受到了背后浮現出來的那尊電力驅動的大炮形象。
這一次,要比之前第一拳的感受更劇烈,更真實。
甚至之前兩次,炮彈和強烈電流侵蝕炮管的時候,散溢出來的焦糊味白煙,都好像能夠被鼻尖嗅到。
乃至于,關洛陽聽到了自己慌亂的心跳。
咚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
不對,是兩種心跳。
一種十萬火急的緊迫心跳是來自于自己,而那更加慌亂無序的心跳,卻是來自從前曾經面對這尊大炮的人。
在非洲的戰場上,槍林彈雨,電力破損的火光,處處都有。
年輕的獨孤豪,感受到了一股熾熱從自己身邊擦過,背后的遠處,一輛裝甲車炸成了火團,吞沒了二十幾個雇傭兵的生命。
二十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全副武裝,荷槍實彈,血里好像都流著酒精,身上常年帶著酗酒的臭味,扳手腕,有一半的人能扳贏自己。
就在那一瞬間,連一聲嚎叫都沒有,一個表情變化都來不及,全部化作了火里的余煙,紛飛的殘骸。
而在前方,那股熾熱的源頭,是正在升騰起白煙的炮口。
咚咚咚咚,咚咚咚……
那一秒的記憶,成為了他不懂怎么才能忘掉的畫面,后來,當他擁有了機械的肢體之后,刻在腦漿里的記憶,不知不覺的成為了他戰斗的資本。
他在無形之中去模擬著那尊大炮的氣質,以這樣的拳法,屢屢在逆境之中翻盤。
這是——美洲3302型電磁炮拳!
“死!!!!!”
獨孤豪撐著眩暈的身體,發出低吼,再次揮拳。
關洛陽在無可言喻的體驗之中,忽然明白了,他所屢次感受到的這種大炮威脅,跟大明世界的幻術到底有什么區別。
是野蠻。
這種從最深刻的情志和氣勢之中降誕的幻象,要遠比大明世界的幻術更野蠻,激烈,強大,真實。
大明世界的一切幻術,都是通過理性的知識,理解神秘的儀軌,用自己的法力,去接觸外界的無形之物,然后再由天地間無形無質的神秘之力,去影響敵人的精神,制造幻覺。
這中間有一道又一道的程序,一次又一次的媒介。
而此時此刻,從背后打來的這一拳,轟來的這股氣勢,是直接從他主人身上透體而出,沖擊關洛陽的精神。
關洛陽把自己的體能催發到了極限,在后方的人出拳之后,偏開了將近八十厘米的距離。
他的身體,已經完全脫離了獨孤豪那一拳的指向,不在最重要的軌跡之上,但他還是沒能真正避開那一拳。
那一股拳力的邊角處,沖擊了他的身體,把他從冷庫的入口那邊打飛出去。
關洛陽雙手一抬,擋在頭、胸前方,撞在前方的一個集裝箱上。
鋼板深深向內凹陷,金屬形變的嘎嘎巨響聲中,關洛陽嘴角溢出血色,右手陡然向側面揮出,在半空中一撈。
捉住了一枚從眼前集裝箱上,崩彈開來的螺絲釘。
他轉身一甩手。
還有些眩暈的獨孤豪,另一只手臂,正向腰間壓去,覺得脖子被什么東西頂了一下,跌跌撞撞的退了兩步,坐倒下來。
他伸手觸摸,發現自己脖子的表面,仿佛比平時濕滑一些,但金屬的手掌,無法反饋更多的細節。
沒有等獨孤豪想到答案,黑暗已經席卷了身心,身體徹底倒了下去。
當啷!當啷!
冰涼的金屬肢體與冰涼的集裝箱地板碰撞,只有咽喉處源源不絕流出來的鮮血,帶著溫熱的艷紅。
“咳……”
關洛陽咳嗽了一聲,口腔里不斷反饋著腥甜的味道,站在那里喘息了一會兒。
這一戰算不上他經歷過的最驚險的戰斗,但腦海里卻始終不能平靜,可能是因為之前那種氣勢的壓迫,讓他甚至有點思緒散亂的感覺。
好幾分鐘后,他才走回冷庫,檢查了一下那幾個人有沒有死透。
移動過程中,他腳下碰到了一個手機,看起來正是小姜的那個。
撿起手機之后,關洛陽去雜物里面扒拉了兩下,扶起小姜。
這個混幫派的大學生,雙眼緊閉,已經只剩下微弱的呼吸。
所謂的半個小時,其實到現在還剩下十幾分鐘,但是這種傷勢,送去普通醫院的話,恐怕也根本沒辦法救治。
關洛陽短暫的猶豫了一下,從自己口袋里掏出一個像懷表似的東西,按下了側面的開關,留在這個集裝箱中。
這是他用三百積分,從輪回者基地購買的一件道具。
遺忘懷表,二星級。
一位四星級奧術大師的杰作,懷表總計可使用一個小時,可分批次使用,可以對無生命體征的物體,提供強效的忽略效果。
萬眾矚目,視若無睹。
效果覆蓋范圍,可自由指定,最大不超過直徑五十米。
隨后,關洛陽帶小姜趕回自己的住所,找到了小心收藏起來的瓷瓶,和那幾支藥劑。
巨蟒妖物煉制出來的蛻真丹,對皮肉損傷有奇效,他自己先拿出幾粒吞下,又分出三粒,喂給了小姜。
小姜臉上頓時多了些血色,呼吸也強健了不少,可靜靜等待片刻之后,他的呼吸又低落了下去。
蛻真丹愈合傷勢,前提是要傷者本身,還具備一定的生機,但小姜的生機,顯然不足以支撐藥效的發揮了。
關洛陽盯著他看了幾十秒,看他胸膛的起伏漸趨于無,眉頭緊皺著,最后還是拿出了一支太陽余暉,扎在他脖子上。
怎么說也已經算是自己的人了,要是很難救也就罷了,但身邊就有能救的東西,見死不救的話,關洛陽只怕自己日后回想起來,心里會不痛快。
也罷,也罷,太陽余暉系列的藥劑,效果畢竟是漸次減弱的,區區第十支而已,第十支不用,我應該照樣可以完成練筋。
眼看著小姜的傷勢平緩,呼吸和心跳變得強健有力。
關洛陽飛速趕回集裝箱那邊,收了懷表。
然后他打電話喊來老安,把幾具尸體塞進車里,做了偽裝,運回了住處。
閆雄這個住處,有一間大地下室,帶溫度調節設施的,之前閆熊和黑蜘蛛的尸體,現在也停放在里面。
雖然現在,關路陽還沒從這些改造武者身上,看出什么具體頭緒來,但他很明白,在這個世界里,這些真靈機械,以后總會用得上的。
今天這個金手男人的表現,也讓他確定了,這個世界被稱作改造武者的群體,果然不僅僅是依靠機械改造帶來的能力,或許所謂適合他的力量體系,就要著落在這方面。
忙完了這么多事之后,又給自己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等關洛陽坐回客廳里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多鐘了,小姜還沒醒。
小姜的手機卻響了起來。
關洛陽直接拿來接通。
“喂,兒子啊,你們那個幫派前兩天是不是出事了呀,你沒受傷吧?你在哪呀,能不能回來讓我看看?”
“唔……你好,你是小姜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