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語中帶著一種再重逢的釋懷。
一個身影從李安記憶伸深處蹦出。
怎么在這能遇到她。
李安快速調整好表情轉過身,隔著三米遠的身后,進入他視線的是一張年輕女孩的笑臉。
羅怡田。
王盼盼口中那位曾為渣男李安以淚洗面兩個月的琵琶師妹。
“師哥,好久不見。”
羅怡田沒想到在這能遇見李安,要不是上次刷朋友圈看見了李安的動態,她都快忘了有這么一個人了。
“好久不見。”
四年多未見,琵琶師妹看起來變化不小。
上身一件墨綠色風行夾克,下身一條修身藍色牛仔褲,腳踩白色運動鞋,黑線帽下從前的黑色直發變成了如今李安叫不上名的小波浪染燙。
較之以往少了一些清新,多了幾分成熟。
李安無意做什么評價,關于眼前這張白凈面孔,屬于他的私人記憶只有一個場景,那就是他把對方拉黑了。
所以,這個場面其實是有點尷尬的。
“你也帶學生來考試嗎?”
注意到掛在羅怡田肩上的琵琶包,李安找話道。
“嗯啊,我現在幫老師帶學生,今天來陪她們考試。”
羅怡田說著手中的電話響了起來。
“抱歉。”
她拿起電話,片刻轉頭看了一圈,“我沒看見你們啊,你別掛電話,我去找你們。”
說罷她提肩抬起胳膊與李安揮了揮手,接著快速朝著報告廳的方向走去。
羅怡田離去后,李安望向一側的操場。
在這遇見羅怡田也真是...
不過這三兩面的招呼讓他感覺到自己之前可能過于敏感了。
個體生命都在時間線中成長,是他狹隘了。
從羅怡田對他的態度來看,對方應該很早已從那一段沒有明確過的關系中走了出來。
但是話回到當時他拉黑羅怡田的場景中,為了避免和陳璇之間再生意外,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對于李安同學對這位羅同學曾經造成的傷害,李老師深表歉意,他剛才也想過是否要在這段偶遇結束時說替李安同學說一聲抱歉。
現在想想也不太合適。
那就抱歉了小羅同學,祝你生活繼續順利。
重新帶上口罩,李老師朝著學校后門的方向走去。
利用季洋排隊考試的時間,他決定去練會琴。
不然豈不是辜負了海濤的一番心意。
走出擁擠的后門,李安已經看到聲韻琴行的黑色牌子。
穿過馬路兩步就到。
每年藝考期間,學校附近的琴行就格外火爆,不是買琴的人多,是練琴的人多。
聲韻一共有六間小琴房用來給琴行老師上小課,同時閑置期間也對外租用,平時15元/小時,這幾天已經漲到了40/小時。
并且基本都已提前預定出去了。
李安推門進來的候見還有兩個孩子在排隊等待琴房。
看模樣是一起過來的,兩人并坐在一起,一個捧著樂譜來回快速翻,腳下是小號箱包,一個抱著小提琴向門外四處張望,手里攥著一塊松香。
模樣都挺著急。
他目光落到小號箱包上的那本蓉院藝考手冊封面。
兩個孩子也是來參加蓉院初試的。
此刻距離管弦的初試沒多久了。
見狀他走到前臺問二號琴房是不是還在空閑狀態。
店員回復已經預留。
李安嗯了一聲,“不留了。”
店員不解的站了起來,接著只聽李安又說,“是這樣,這間琴房是鄭老師幫我留的,今天用不上了,別耽誤你們做生意。”
“哦哦哦。”
原來如此,店員聽到鄭老師便明白了,“好的好的,您稍等。”
接著看向門口,“你兩過來交下押金進去吧。”
兩個小孩早就被這邊的對話吸引,聞聲抱著樂譜那個小男生蹭的一下竄了過來。
掃碼付了100剛準備回頭,被李安叫住了。
“啊?”
小男生以為李安又改注意了,目光有些警覺,哪知對方只是叮囑了他一句。
“看譜的時候慢點,東一小節西一小節光看個別句子效果不好,要從段落整體看。”
“時間本來就緊迫,注意效率。”
李安話音落下,小男生有些不好意思,是他誤解了,會意的點了點頭,“謝謝老師。”
“行了,快去吧。”
目送兩個孩子上樓,李安這才仔細打量了一下。
三臺鋼琴兩架古箏,西墻掛著一排五顏六色的吉他,墻邊下面擺著一臺架子鼓。
柜臺后面的玻璃中不算整齊的擺著各種樂器配件。
面積不大,空間利用的還算合理,不過要是他來布置得話,古箏可以掛在墻上,鋼琴擺兩臺就行。
這樣能空出一個搭建小舞臺的位置。
“您喝水。”
這時一杯熱水端到了李安面前。
鄭老師是老板的好朋友,這位又是鄭老師的朋友,聽口氣也是位老師,店員不敢怠慢。
“謝謝。”
李安接過水杯轉臉笑問,“最近店里忙嗎?”
“哎,這個月還行吧,這不學生放假了嘛,來店里咨詢買琴的人多了一些。”店員問,“您也是鋼琴老師嗎?”
李安:“嗯,你呢,在這干了多久了?”
店員靦腆道,“快四個月了。”
李安點頭,片刻,“雙減過后來報課的孩子沒以前多么?”
聽到雙減店員直搖頭,別家店的情況他不清楚,反正來著報課人數并沒有什么明顯浮動,而且他剛來那會正趕上老板為孩子上課時間的調整問題發愁。
“不知道雙減之后我們這的上課時間都亂了套了。”
李安疑聲,”怎么說。”
店員:“之前下午學校一放學我們這就有學生來上課,現在這個時間小孩都過不來了。”
簡單了解了一下,李安大概清楚了怎么回事
這事他還聽徐麗和小北媽媽說過,只是一直忙著比賽,他也沒太多關注,沒想到廣源這邊政策實施的這么早。
雙減政策下,11月以后附近許多小學都加入了一到兩個小時的課后延學服務。
這就讓原本可以在下午四點就可以展開教學課堂的聲韻琴行不得不將上課時間調整到五點甚至是六點半之后才可以上課。
通常這個時間來上課的孩子多半是周末排不開時間,家長讓孩子放學過來上節課,剛好下班順路就把孩子接走。
一舉兩得。
但現在的情況讓部分家長覺得麻煩,再加上臨近期末,不少家長為了讓孩子適應新安排,就把這邊的課程暫時叫停。
于是就出現了店員口中兩月的課耗持續走低的情況。
“哎,還不知道年后是個什么情況。”
小店員也是有些迷茫。
李安明白。
由于樂器類學習大部分是一對一的授課形式,按照廣源片區實施的延學政策琴行每天最少平均縮減兩個課時。
對于老師的收入和琴行運營,這都是相當大的壓力。
以小見大,聲韻附近的琴行多半也是如此。
上次會后閑聊聽秦勇說廣源校區年底兩個月的業績還不錯,想來就眼下各校展開的延學服務對廣源校區還沒有產生什么實際影響。
不過這才是第一波政策,在策面持續的背景壓力下,未來還將會發生什么情況誰也不好預測。
“您是在哪教課?”
李安回過神,“藍天,自己也帶學生。”
店員恭維道:“藍天的鋼琴老師都好厲害。”
李安哈哈一笑:“聽誰說的。”
店員笑:“這屆星海杯全國鋼琴大賽蓉城賽區第一名不就是你們藍天的老師嘛。”
算是這么回事。
李安點點頭,走到三臺鋼琴前轉了兩圈。
指向17999那臺琴問道,“可以試試嗎。”
“您彈就是。”
見李安坐下店員準備湊過來看看觀摩一下。
他也喜歡鋼琴,小時候沒學過。
現在借著工作之便沒事就像鄭海濤請教,然后自己利用閑雜時間練一練,現在已經能熟練的彈奏基本音階了,就是雙手合在一起彈得比較慢。
結果沒成想比他還慢的雙手C大調音階在鋼琴前響了起來。
好響的聲音!
從來到現在,他第一次聽見這臺琴能發出如此大的聲音。
不覺明歷。
加快走到了李安身側兩米遠的位置,他看見鍵盤上那雙正在緩緩移動的十根十指每落一次鍵之后都像是要甩出去一般再次彈起。
這就是鄭老師說的高抬指嗎?
新鮮。
琴還行,李安邊彈邊體驗。
觸感和反應都比他客廳里那架強一點,音色一般般。
就這么的。
陰錯陽差,李安開始了他今日份的練琴。
半小時說過去就過去了,中途一名準備前往一號考場鋼考場的考生從樓上下來。
在李安身后停了好一會。
“季洋。”
演播廳前門,鋼琴二號考場入口季洋將自己所有證件提交,跟著前面的考生走進了入場大門。
看著女兒走進考場,季成光給李安發了個信息。
這一波進去的五名考生里,她排在第三位。
走進演播廳,迎面而來的還是一股熟悉的木頭味。
只不過舞臺布置成了考場,臺下正中間坐著五名評委老師正在小聲交流。
季洋沒在其中見到魏老師的身影,倒是見到了奧拓大師課上坐在魏老師身旁的那位青年老師
“你們坐這稍微休息一下。”
五人按照現場工作人員的的指示坐在現場候考區。
三分鐘后,位于考官席正中央的一名中年男老師放下茶杯。
“下一位。”
位于季洋左手最邊上的男考生起身走上舞臺。
鞠躬落座。
開始演奏。
該名男生演奏的是肖邦的革命練習曲,下指氣勢雄厚,但是彈出來的第一個和弦給季洋一種極不扎實的感覺。
她想如果老師在的話,一定會說下鍵太淺,手指用力不均,手抬過高。
這種不穩定狀態一直延續到隨后的跑動,導致原本就不快的速度也出現了波動。
“謝謝。”
忽然評委席響起一聲女考官的謝謝。
三十秒。
坐在季洋右手邊的女生盯著手腕上的表跟著默念道。
通常被評委三十秒叫停只有兩種情況。
一種是評委們一致覺得非常好,不用再浪費時間了,這是考場不是舞臺。
另一種是評委們一致認為嚴重不達標,也不用再浪費時間了,這是考場不是琴房。
很顯然,該名男考生屬于后者。
起身再次鞠躬,男考生走出考場的步伐還算從容。
“下一位。”
這時,第二位要上場的女同學起身向舞臺走去。
看著空空如也的左手,季洋心跳驟然擊加快。
下一個就到自己了,她開始做深呼吸,手里握著兩枚暖手貼,一松一緊。
放松放松。
季洋提醒自己。
強迫自己在腦海里不停的過黑鍵開頭部分的譜子,心里跟著默唱。
二十秒后,她感覺心跳不像剛才跳的那么快了。
剛才看見左手女孩起身那一瞬的急促呼吸,她也被影響到了。
現在好多了。
已經做好了隨時上臺的準備,季洋的注意力重新回到舞臺。
相較而言,她只憑聽感私認為正在演奏肖邦op25中的第二條f小調練習曲的這名女同學,并沒有比剛才那名男同學強多少。
兩個人都像是才學不太久的樣子,手指比她遇到李安前還不扎實,每個句子彈得過于勉強,聽起來就像一個音一個音強行拼湊起來的音樂一般。
她沒有批判的意思在其中,只從現場聆聽感受而言。
這是蓉城音樂學院的鋼表的考試考場,這樣的水平應該遠達不到蓉音標準吧。
可這位女同學居然把曲子從頭到尾彈完了。
老師在華洋劇院彈這首曲子大概只用了一分半,這名同學大概用了得有快三分鐘。
中間沒有任何一名評委叫停。
不明白。
結束演奏,鋼琴前的女生起身鞠躬離開了舞臺。
“下一位。”
工作人員老師示意季洋上場。
季洋脫掉裹在身上的羽絨服,昂首闊步走向舞臺。
就在她走到半途評委席響起一聲輕輕的咳嗽聲,她像是自動過濾掉這一聲。
陳璇教她上臺的時候只用向前看,目光不要作任何偏移。
季洋走上舞臺之后的動作不同于前來兩位考生,前兩位考生上臺之后來到舞臺中央鞠躬。
而她一路走到鋼琴旁才停下。
扶琴,轉身,平視鞠躬。
標準的登臺演奏禮儀。
盡管一套動作雖顯生澀,但她明艷的妝容加上一身半熟的黑色禮服裙,還是給臺下帶來了一種狀態飽滿的感覺。
剩余的兩名考生都不自覺的看向鋼琴前,他們從季洋的登臺出場中感受到一種來自于心底的壓力。
氣場好足的女同學....
下一秒。
隨著季洋落坐,緊接著一道速度極快的旋律線條在明亮的舞臺燈光下升起。
片刻。
剩余的兩名考生心頭中只剩下兩個字:
好強!
再片刻:
好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