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看看。”
昱東東路和江北大道交叉口的紅綠燈處,秦勇把視頻發給了李安,李安收到又發到了王者小分隊的群里。
秦勇昨天陪另外四名藝考部的專業老師在蓉城音樂廳呆了一整天,就如他所說,多少有點失望。
失望的點或許在于他的期望太高,之前他看過四個老師的簡歷,從簡歷來看,都是不可多得的實力戰將。
可結果不盡如人意。
藝術老師嘛,自身的專業技能是首先的,四個人聽下來,沒有一個讓他眼前一亮的。
尤其是那位意大利歸來的小胖子,舞臺范不錯,就是一開就讓人實在不敢恭維,老馬之前可是對他好一頓吹,說這個小胖子是自己的得意門生。
作為留學歸來的來前輩,他不能說一屆不如一屆,哪一屆都是良莠不齊,比起對小胖子的不滿,他心里更不滿的是老馬這個后門開得有點不好看。
還好后面通過對于教學的交流,小胖子還算表現出了點東西,再加上其他三名老師的綜合素養也都還可以,勉強達到了他的要求。
所以他也就默許了四人的加入,昨天實際也算是秦勇對于那四人的一場私人入職考核。
如果有人實在不達標,他也不會和老馬客氣,別的問題大家可以坐下慢慢商量,可老師的問題馬虎不得。
一邊聽著秦勇的吐槽,李安三人一邊看著視頻。
王盼盼不解:“還可以啊。”
不止王盼盼這么覺得,就連陳璇也覺得還可以,大概是聽了秦勇前面的話,她以為自己看到將是一處處車禍現場。
秦勇沒接話,李安沒坑聲,沒一會兒車內便安靜了下來。
李安還沒有看完,作為鋼琴老師,他關注的自然是另一位鋼琴老師,仔細聽完對方演奏的,他才開口,“這個鋼琴老師哪畢業的?”
“研究生是在廣院上的,本科在蓉師,”秦勇側頭問,“怎么樣?”
李安覺得還不錯:“挺好。”
秦勇笑笑,“其他三個老師呢?
聲樂和古箏不是李安的專長,他也看不出什么名堂,“不懂啊。”
不懂更要少說。
8點40分,秦勇的車子停在蓉城音樂廳附近,下車四人就近吃了點早飯。
李安第一次來廣源北邊,不免有些新奇,“這片環境也挺不錯。”
秦勇笑:“那是,廣源北,市南東,蓉城兩大有錢人的匯聚地。”
王盼盼:“老大你在蓉城生活這么久沒來過這嗎?”
李安四處打量著搖搖頭,片刻:“還真沒有。”
飯后四人回到車上拿好隨行物品,接著穿過一條兩邊布滿綠植的石子小路,轉彎就看到了蓉城音樂廳的全貌。
映入眼簾的是整面玻璃外立面,在晨光的照射下顯得頗為氣派。
“這座音樂廳是18年新建的,由法國著名音樂廳設計家雷曼親自操刀,廳內共有兩個大廳三個小廳,每個廳分設....”
秦勇如同導游一般為李安陳璇二人講解著,王盼盼已是輕車熟路的登上臺階向玻璃大門走去。
三人緊隨其后。
進門便看到一個帶著黑框眼鏡的小胡子,站在大堂正中的金色凋像下,長靴黑褲大風衣,頗有藝術家的風范。
“hi,各位。”小胡子上前與四人打招呼,伸手和秦勇用力地握了一下,接著看向李安微笑道,“久仰,李老師。”他目光里也是有些小小詫異。
這一出別說李安了,秦勇都有點意外。
小胡子不待眾人再做反應,又向李安伸出手,仰慕道,“漫游貝多芬是我看過最有藝術感的鋼琴音樂會。”
汗,原來如此。
李安雖不知對方來頭,但看著派頭應該不是什么小角色,自己也沒點準備,便只能先伸出手,“謝謝。”
這時秦勇為眾人介紹小胡子,“邊邢軍,蓉城音樂廳的首席錄音師。”
小胡子微微一笑:“別聽他胡扯,就一打工的,叫我老邊就行了。”
“呀!”一旁王盼盼終于反應過來了,她就說這個人怎么一見面就給她那么熟悉的感覺,老邊這兩個字一下喚醒了她的一段記憶,“你是那個那個,那個那個離家出走在我哥家呆了一個月的老邊!”
邊邢軍聞言再瞅王盼盼,片刻眼前一亮,他也想起來了,心說哎喲都這么大了么,“王分分。”
王盼盼:“哈哈哈,是我是我。”
秦勇想皺眉都皺不起來,王盼盼那會才多小,還能記得當年的事。
老邊在他家呆的那一個月,正趕上王盼盼放暑假,一大一小兩個人整天把他臥室弄得雞飛狗跳,王盼盼學他叫邊邢軍老邊,王分分的外號也是那會邊邢軍給王盼盼起的。
沒有讓陳璇多等一刻,邊邢軍給了王盼盼一個小眼神,接著轉向陳璇。
“這位我知道,李老師的女主角,幸會幸會。”
陳璇正發愁對方要是和她伸手怎么辦,結果對方只是禮貌的像她禮貌的點了點頭,危機接觸,她回以點頭微笑。
“我瞅著就我多余了唄。”
秦勇不是開玩笑,又是故交又是粉絲和偶像,還要自己干嘛啊?
“要不你們自己商量著錄,我正好還有點別的事。”
老邊一把摟住秦勇的脖子,“別啊,你走了晚上誰買單啊。”
眾人哈哈哈。
“來來來,咱們廳里說。”
秦勇邊邢軍前面帶路,后面跟著身背大提琴的王盼盼和手持長笛包的陳璇。
二女有說有笑,李安轉過頭,又看了一眼大堂的金色凋像,片刻,他拿出手機拍了一張照片發在了三口之家的群里。
八萬一:蓉城音樂廳
接著緊了緊身后的背包,轉身跟上。
蓉城音樂廳首席錄音。
可以。
同時他好像也有點明白為什么秦勇說昨天很糟糕,而王盼盼陳璇二人甚至包括自己都還覺得錄出的視頻聽起來還不錯。
看來就是這位老邊的功勞了。
本次錄音的廳是一個小型室內樂廳,目測大約只有二百席左右,純木質舞臺和觀眾區無縫鏈接,唯一的距離大概就是第一排坐席和舞臺前緣之間的三米空地。
李安一進門就死死地盯住了舞臺中央的三角鋼琴,剛才看視頻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了鋼琴琴標,施坦威他曾經在大學琴房里也摸過幾次,雖然只有那么幾次,但無論觸感還是音色都給他相當不錯的反饋。
不黑不吹,就他彈過的施坦威,都很棒。
不知道這臺音樂廳配備的施坦威小三角怎么樣。
后臺快速換完衣服,李安第一時間來到舞臺,他打算利用陳璇和王盼收拾化妝的功夫,先行體驗一番。
“當。”
走到鋼琴前,他掀開琴蓋輕輕按下了一個高音,一聲細不可聞的輕響頓時從揚起的琴板飄起,純凈宛如透明的聲音頓時讓他看到了這臺琴的寬廣。
得感謝秦勇,不是對方和老邊的發小關系,恐怕他摸不到狀態如此在線的施坦威。
落座,調整琴凳高度至坐姿完全放松,這時李安抬起雙手,簡單熱手之后演奏了一段莫扎特的奏鳴曲快板樂章。
清脆的琴聲很直接的穿過敞開的后臺大門,送到一間大門緊閉的化妝間門前,細膩的琴音鉆進門縫,傳到了正在換禮服長裙的陳璇耳中。
最近與李安的莫扎特之戰已經讓她敏感到聽到莫扎特就會不自覺地打起注意力。
這時王盼盼走到陳璇身旁,望著鏡子里的兩人,自卑地低下了頭。
都是黑色吊帶長裙,同樣都很瘦,對方穿起來就像連綿起伏的喜馬拉雅群山,為何自己穿起來就行像是馬里亞納海溝。
“璇姐,我還有救么?”
陳璇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轉過頭鏡子里一望,才明白過來對方話中的意思。
從前只有孫雨曼和她開過這方面的玩笑,現在又多了個王盼盼,不過此刻看起來王盼盼的表情不像是在開玩笑,于是她也和對方分享了一個小苦惱,“挑衣服很麻煩的。”
王盼盼都嘴:“我不嫌麻煩。”
陳璇笑:“我幫你化妝?”
王盼盼頓時換了張臉,“嘿嘿,我去拿化妝包。”
愛美不止是男人的天性。
但也有例外,據坊間傳聞,莫扎特求偶不看五官,只喜歡大女孩。
絲毫不像他音樂中的那般小巧輕盈,或許這也透露著人的兩面。
幾乎每一個鋼琴演奏者在舞臺上都有著屬于自己的特色肢體習慣,或是面部表情,比如有人喜歡在音樂還沒開始時便如同得了便秘,有人則是隨著旋律的變化不停地模彷金魚吐泡泡。
李安習慣在音樂開始之后讓整個面部保持一種麻木狀態,有時他會覺得表情隨著音樂而動會影響到他雙手的注意力。
久而久之他便在鋼琴演奏中形成了自己的面部神情特點,省略的說法就是面癱。
如果沒有音樂只看李安演奏時的表情,沒人能猜到他正在彈一段什么情緒的旋律。
就如此刻,邊邢軍終于有機會近距離觀看李安的現場,離得近了他才發現原李安彈琴的狀態如此老派,這里的老派并非貶義,相反是一種贊揚。
他參加過不少錄音工作,這份沉穩在年輕的演奏者身上并不多見。
只聽耳邊這段歡快的鋼琴旋律,你很難想到演奏者此刻正襟危坐的一絲不茍。
“原來他真是你們藍天的老師。”
老邊還以為當時音樂會上的紀錄片只是選了藍天的教室作為取景,“你都不給我提前打聲招呼。”
“誰知道你偷偷摸摸跑去看他的音樂會,”秦勇反吐槽道,”而且我最近天天發的朋友圈你是真不點開看。”
“快別說你那個朋友圈了,”老邊搖頭,“也就是你了,換孔東我都給他屏蔽了,成天打小廣告,整的和工作號似的。”
秦勇:“那我現在就做這個,有什么辦法,哪像你成天到處瀟灑。”
老邊:“忙歸忙,沒事你也聯系聯系,我和孔東盼星星盼月亮,終于把你從德國盼回國,又把你從燕京盼回來,你可倒好,自己扳手指頭數數,從你去年回來到現在,我們一共聚過幾次,周末周末沒時間,過年過年還一大把的應酬,你快忙死算了。”
秦勇:“昨天晚上不是請你吃過飯了嗎?”
老邊:“人話?不是,我發現你現在說話怎么這么欠呢。”
秦勇:“行了行了,今天晚上繼續還不行嗎?”
老邊:“何家老魚頭,最少七斤六兩的,差一兩這事不算完,而且今天晚上你得給我喝酒,別再拿開車當借口,昨天給你留面子,今天我看都是熟人昂。”
秦勇望著鋼琴前的李安樂了:“晚上誰喝不動了誰是孫子。”
老邊也樂了:“菜都沒上就醉成這樣了?”
這時陳璇王盼盼二人各自持著樂器從后臺走出,頓時間整個舞臺都變得嫵媚起來。
老邊目光落到王盼盼身上,感慨道:“這丫頭都這么大了,我總感覺她還上高中著呢。”
秦勇也嘆:“你當你還年輕,都兩個孩子爹了。”
誰說不是呢,說到孩子,老邊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他這個兄弟未來可咋辦啊。
“開工。”
老邊起身,幾步從觀眾席走上舞臺。
“三位老師,我們一會兒先錄畫面部分,正好你們走一遍聽聽聲音,有什么需求我再根據情況調正一下舞臺,然后我們再錄音樂部分。”
老邊說著推了推眼鏡,接著笑道,“錄多少遍無所謂,但是一定要錄到你們滿意,這個廳今天咱們說了算。”
秦勇也跟著上了舞臺,補刀道,“錢我一分沒少花,大家爭取錄到音樂廳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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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邊:“行,聽他的。”
一頓,“各位準備準備,我也下去準備準備。”說著老邊回頭打了個響指,接著兩名負責錄像的工作人員出現,他吩咐,“都打起點精神,畫面爭取一遍過,給三位老師留出精力錄音。”
十分鐘后,隨著舞臺燈光亮起,所有機組到位,秦勇最后叮囑了一聲王盼盼,“放松。”
接著看向陳璇李安,點點頭,“加油。”
走下舞臺,秦勇第一時間來到音樂廳最后一排。
轉身再望,這次他滿意了,三人調整后的舞臺位置是他想要的。
從指揮的角度,他認為三件樂器按照這個位置來演奏可以最大程度的展現出舞臺畫面效果。
此刻舞臺上的三人成一個品子,鋼琴處于后方,鋼琴右前方是側身坐抱琴的王盼盼,鋼琴左前方是持笛微微側站的陳璇。
從左邊看,王盼盼像是坐在c位,從右邊看,陳璇像是站在c位。
無論從那個角度看,李安都像是個彈鋼伴的。
沒有關系。
三人彼此間一個眼神交匯,十秒后,李安彈手落指。
滾滾琴聲由遠及近,車爾尼op.256,第一次響起在蓉城音樂廳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