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算是看出來了,吳復生平時看著心情云澹的,野心大著呢。
人說三歲看小七歲看老,這話真是有點道理。
他相信吳復生打小就喜歡爭第一。
不過他,還真不是。
李安夾起一快子土豆絲喂進嘴里,菜都涼了。
“你別說,”他邊嚼邊說道,“我小時候還真沒有過爭第一這個想法,我學習不差,高中之前都是班里前幾名。”
吳復生撇嘴:“誰關心你的九年義務教育,我關心的是車琳,你不想爭第一不代表孩子不想,對不對?”
說著挖了一勺花生米喂到嘴里,“這花生米挺好吃。”
李安:“再來一瓶?”
吳復生放下勺子打了個飽嗝,“不喝了。”
片刻安靜,“給我根煙。”
李安聞言眉心一擰,接著遞過去一根,“以前抽過嗎?”
吳復生接過:“第二次。”
李安沒多問,接著給吳復生點著煙。
吳復生吸了一口,接著嗆出眼淚。
李安也沒吭聲,過了一會兒。
“煙都點了,那就說吧。”
飯桌上的氣氛,一瞬就沉悶了下來。
說什么,吳復生搖搖頭,他也不知道從哪說起。
今晚必定繞不開他的情感話題,他知道。
那就從他認識林幽幽開始講起吧。
講完了怎么認識的林幽幽,他又講了怎么認識的金佳琪。
他和金佳琪的故事就太多了。
時間一晃來到了凌晨十二點,整個一樓的客人都走完了,就剩下他們這桌。
吳復生講完又搖搖頭,“現在就這個情況,我很痛苦。”
痛苦,痛苦也是自找的。
聽完了老湯的版本,又聽完了吳復生的自述版,李安覺得吳復生未必是真有那么喜歡林幽幽。
對方更多的像是沉浸在一種渴而不得的感覺之中,好像還有點享受這種感覺似的。
直白點說是有點魔怔了。
一邊是非常想撇清關系卻又不忍傷害的金佳琪,一邊是看不到希望卻依然想堅持到底的林幽幽。
李安心說看來那晚和老湯說的那些話老湯這兩天也沒有和吳復生再深入地聊聊,既然氣氛到這了,有些話就讓他來說吧。
“你別這么自信。”
吳復生一愣,他說了那么多,沒想到李安給你的第一反應是這樣的。
接著只聽李安繼續說道。“你憑什么覺得你和金佳琪攤牌對方會受到那么大的傷害,就憑你們認識十多年?說不定你攤牌了,她也就解脫了,我不認為這對她有什么不好。”
吳復生抬手要解釋,可李安讓他悄聲。
“退一步講,男女之間就那么點事,你害怕傷害她,你能害怕多久,你能顧全人家一輩子嗎?對吧,你不是還要追林幽幽么,所以你不愿意攤牌在等什么,等對方先放棄?對方放棄了你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了?”
“哥們,別傻了,你和人家從特么的初中曖昧不清到現在,現在你不想玩了,還讓別人先退出,難聽的話我就不說了。”
吳復生像是一瞬被挑破了遮羞布,臉燒胃灼心跳驟快,腦子想飛速運轉卻不知方向在哪,一吸間他就放棄了,頹然地垂下頭:“你說吧。”
李安端杯自飲一口:“你想聽我說什么。”
吳復生:“有什么就說什么。”
李安:“裝睡的人怎么叫得醒。”
吳復生抬起頭,兩眼那通紅直視李安道:“我不是裝睡,你沒有站在我的位置上,你體會不到。”
李安:“是我把你逼到這個位置上?還是金佳琪?還是林幽幽?”
四目相對,關于這個問題吳復生想說的話太多,可迎著李安清澈的目光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最后,“是我自己。”
李安忽地一樂,“哎你說我剛才要是狠狠罵你一頓,咱倆會不會在這打起來?”
吳復生又是一愣,接著苦笑著搖了搖頭,這個李安他真是服了,勉強打起了點精神,“我可打不過你。”
李安:“哎老吳,我給你出個主意吧?”
吳復生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你說。”
李安:“干脆你把金佳琪娶了算了。”
吳復生兩眼一黑,這特么的,“這是人的注意?”
李安:“你別急啊,先聽完有沒有道理,按你的說法,金佳琪那么愛你,你把她娶了,她就是得不到你的心,也能得到你的人吧,對不對。”
吳復生瞪眼:“對個屁,你是我你會娶她?!”
李安:“唉,我告訴你,我要是你,我還真愿意。”
吳復生:“滾。”
李安毫不在意接著扳起手指頭:
“第一,論事業,人家已經小有名氣,對你未來的發展會有很大的幫助。”
“第二,論性格,飯桌上活潑,舞臺上深沉,觀眾席上,坐你旁邊有說有笑還有點小鳥依人的感覺,不香嗎?”
“第三,論外貌,男人都喜歡漂亮的女人,能理解,三爺的外形雖說沒有那么惹眼,但也挺耐看的一類,很客觀吧。”
“第四,說到你了,只要你一直放不下她,總會波及你的下一段情感,等于你的放不下間接地傷害到第三個人,這樣做人不合適。”
“第五,說經驗,不都說找個你愛的不如找個愛你的,你和金佳琪在一起了,我敢說你基本不用付出什么,人家都給能給你包辦了,這種好事去哪找?”
“第六...”
吳復生打斷李安:“你故意的。”
李安:“就事論事,你不愿意承認也無所謂,我只是給你提供一個思路,暫時來看你娶她對你來說絕對利大于弊啊,大不了。”
吳復生:“大不了什么?”
李安:“能說嗎?”
吳復生:“你說。”
李安:“大不了等你發展起來再離唄。”
吳復生勐地一把拍到桌子上,“你過分了!”
他這一嗓子,嚇得幾個問服務員都看了過來,李安忙抬手示意,“不好意思,我們馬上就走了。”
說完李安重新看向吳復生,樂道:“心疼了?”
吳復生被李安左一下右一下搞得心臟都快受不了了,大吼道:“你們怎么都不愿意相信我對她只是哥哥對妹妹的那種感情?我老師不信,老湯不信,你也不信!”
這么勁爆?兩個膽子大的服務員頓時也不怎么害怕了,豎起耳朵聽了過來,目光在兩人身上游來游去,像是也被點燃了八卦之魂。
良久。
李安評頭論足地打量著吳復生漲紅的臉,“哎喲,還戳到你的痛點了,媽呀,我還真沒看出來,挺有情趣啊,哥哥對妹妹。”
一頓,李安收起笑容,“我要是她爸,我聽你這話能把你腿打斷,你好意思說哥哥對妹妹,你吳復生敢對天發誓你對她從沒有動過心,你此時此刻對她就沒有一點點男女之間的喜歡,撒謊的人左手永遠掉一拍,你敢嗎?”
沒有給吳復生一秒接話的機會,李安知道這個對話節點不能有休止符,“別說話,我不知道你敢不敢,但是當朋友的最后勸你一句,要么娶她,要么永遠離開她。”
“你沒有第三個選擇,別說我嚇唬你,林幽幽一個電話魏家班的人能把你生吃了,你有你妹妹,我還有我師姐呢。”
“生氣,今天這頓你結。”
一陣夜風吹來,吹得樹葉沙沙作響,老西橋的橋洞下有一造型奇特的男子在直播,對著手機屏幕不知疲倦地一遍又一遍高呼“沒有關注的家人們點下關注!”
就在直播男子不遠處,一個老太太還在練攤賣冰粉,桌子上一盆粉蓋著網罩,罩內還有幾個小料碗。
“阿婆冰粉怎么賣。”李安走上前,吳復生跟了上去。
阿婆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和耳朵,擺了擺手。
兩人頓時明白了。
吳復生:“這不寫著呢?”
李安低頭一看,果然腳邊有個牌子,上面紅筆寫著三塊一碗,接著伸出兩根手指。
阿婆這回懂了,終于又等到生意,臉上露出笑容,嘴角的褶子刻著深深生活印記。
接過冰粉李安對著桌子上的二維碼掃了十塊錢過去。
結果他剛和吳復生沒走出兩米,阿婆追上來,吳復生尋思怎么回事呢,問李安,“你快看看是不是錢沒掃過去?”
李安沒搭理他,對著阿婆一個勁擺手,最終抵不過,阿婆搶過他和吳復生的碗,回到攤前勐加了幾勺小料,重新交給二人之后騰出手作了個揖。
李安笑笑和阿婆揮了揮手。
兩人走遠吳復生又問,“什么情況?”
李安:“老人家也不容易,我剛才給她轉了十塊錢。”
一頓,“快吃,這東西好吃。”
吳復生吃了一口,接著感嘆:“真好。”
馬路邊一人一碗冰粉干掉,今晚的飯局到這兒也就結束了
分別前,李安預祝三人明天一路順風。
吳復生:“能再問一個問題嗎?”
李安:“就一個,快問。”
吳復生:“林幽幽為什么是你師姐,你倆不是同級嗎?”
說到這個李安不由笑了起來,“我們西北孩子老實,雖說是同級,但是她比我大點,再加上她和魏老師學得早,我覺得叫師姐,反正大一大二叫了兩年。”
吳復生:“那大三大四呢?”
“說好了就一個。”李安抬手攔了輛車把吳復生送了進去,“老吳,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趁這趟山程水路微風作伴,做個了結吧。”
次日一早七點整,吳復生一行三人整裝待發登上了旅游大巴。
沿途風光明媚,老湯詩興大發,發了條朋友圈配圖山景,還李安:羨慕不?
李安刷到這條朋友圈的時候已經是中午。
整個早晨他一直泡在四號教室,一邊練他一邊思考昨晚和吳復生交流的內容。
其實再想想,車爾尼確實并不是沒有替代品,零零碎碎的各種技術無外乎離不開各種類型的音階琶音,來來回回就是那么點東西,所以無論是車爾尼,還是非車爾尼,問題的關鍵還是在于該如何看待練習的內容。
只要能練出效果,達到目的,是不是車爾尼重要嗎?
如果練習過程中帶著思考,那么練習曲也可以彈出樂曲風格。
如果練習過程中眼睛里只有音符,那么老柴的旋律也不過是一堆機械式的運指。
想通此處,李安打開了下一階段的練習格局。
還有一點很關鍵,對他很有警示作用,就是吳復生提到的那個在柯蒂斯的朋友,練到最后腦子和手指習慣出現了沖突,這一點他確實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之前對此是忽略的。
收獲巨大的一個上午。
看到老湯的朋友圈,他點贊回復,羨慕羨慕。
放下手機他和陳璇繼續吃漢堡,一旁方正拿著手機一會站起來一會坐下,滿臉寫著蕩漾。
就在這時,王盼盼推開門怒氣沖沖走進辦公室,“氣死我了。”
辦公室三人同時望去,陳璇關問:“怎么了盼盼?”
王盼盼走到自己的辦公桌,一把把手中的教桉拍到桌上,啪的一聲:“曹老師就是故意的,今天已經是第二次了,我正講課,她推門叫走兩個學生,又不和我打招呼。”
李安:“你怎么知道她是故意的?”
王盼盼:“兩個學生出去沒一分鐘就回來了,我看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所以不能下課說,非要在我的課上,關鍵她不尊重人,都是平級老師裝什么領導。”
方正打圓場:“不是什么大事,來吃個漢堡消消氣。”
王盼盼:“謝謝正哥我不吃。”
接著又看向李安,“老大,我總覺得她對咱們藍天的人有意見。”
李安:“什么叫咱們藍天,她不也是嗎?”
王盼盼:“你不知道那天開會內容嗎?”
李安:“知道啊,他們不是想申請個辦公室和咱們分開嗎?”
王盼盼:“這不明擺著給咱們難堪,你不生氣嗎?”
李安樂:“我高興還來不及呢,他們搬走辦公室就咱們四個不好嗎,再說他們上他們的課,咱們上咱們的課,有什么關系?”
王盼盼:“好像也是,反正她下次要再這樣我就懟死她。”
李安:“對了,怎么鋒利怎么來,絕不慣著她。”
王盼盼聽李安這么說,心里的氣頓時就順了,吵著又問陳璇還想不想吃米線,她下去買。
陳璇一個漢堡就夠了,“我吃飽了,你買你自己的就好。”
“好滴璇姐。”
王盼盼離去后,陳璇也問李安,“我也不太喜歡曹老師。”
李安:“不用理她,不就是仗著現在他們招的學生多嘛,再加上有老馬給她撐腰,不用著急,今年的招生才剛剛開始。”
“我估計今年這批學生招到九月份差不多才能招滿,那才是拼刺刀的時候,到時大家各憑本事搶學生,眼下咱們就安安靜靜帶好自己手里這幾個孩子就行了。”
陳璇點點頭:“也是,現在想把學生拉出來上小課好像還太早了。”
說完她就后悔自己沒管住嘴,辦公室里還有個方正,她怎么能把這個話說出來。
她抱著僥幸心理回頭瞥去,希望方正沒留意她的話,可對方正看著她。
“絕對自己人。”方正齜牙。
李安哈哈一笑:“不夠,你得說個秘密,不然今天你恐怕出不了這個門了。”
方正想了想,深沉道:“其實我第一次見曹老師的時候還對她挺有好感的,覺得她很漂亮。”
李安嘶:“投名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