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大家這遍都彈得那么好，可就是因為自己的一個失誤，導致錄音再次中斷。
馬可彈錯那一刻心里難受極了。
“沒事沒事，”大家都在安慰馬可。
“我也錯了好幾處。”王小虎率先說道。
“我也是。”小北跟道。
劉豐瑞：“還有一個小時內，我們還能錄好多遍呢。”
坐在馬可身邊的車琳也出聲安慰，“馬可，你彈得沒問題，我們再來就是了。”
面對小伙伴的包容，馬可臉上燒燒的，他心里安暗暗發誓今天回家之后自己一定要把這個聲部練到倒背如流。
“好了馬可，抬頭，”李安出聲。
馬可抬起頭，小臉掛滿慚愧，“老師。”
李安笑笑：“知道自己的重要性了吧？”
馬可用力點點頭，“老師我知道了。”
隨后李安便岔開話題，“都拿著譜子過來。”
眾人回到錄音室，圍坐一圈，老邊為孩子們拿來了飲品，打趣說：“各位演奏家先休息一下。”
“謝謝邊老師。”孩子們接過嘿嘿笑了起來。
言歸正傳，通過第二遍，李安又有信心讓孩子們完成直錄。
“你們發現了沒有，還是要相互去聽。”
眾孩點頭，的確，他們發現聽著最熟悉的聲部他們才敢大膽地彈。
然后這樣彈，反而讓整體的音樂變回他們熟悉的那樣。
“一會兒我們繼續，下一遍所有人都放開去彈，明白了嗎？”
“明白！”
李安看了眼時間：“現在休息五分鐘，喝水的喝水，上廁所的上廁所。”
他也想稍微休息一下。
吸煙室。
接過老邊遞來的煙，李安一口入肺整個人渾身一松，舒服。
老邊：“你這群孩子是真不錯。”
李安笑：“過獎過獎，哎邊哥，一會兒誰要用這個場地？”
老邊：“一個俄羅斯的男高音來合鋼伴，老毛子中午剛下飛機，要上開幕式，不然也不用這么著急，要不這兩天我再想辦法給你擠擠時間，或者等活動結束？”
李安：“謝了邊哥，我不是這個意思，就問問。”
孩子們經不起再折騰了，他也該抽出心思準備月考和音樂節的事情了。
抽完煙回到后臺，李安聽到舞臺傳來了鋼琴的動靜。
他讓孩子們休息，孩子們卻利用休息時間組團練了起來。
從后臺聽還有模有樣的。
“李安。”身后傳來陳璇的聲音，他回頭，“嗯？我還以為你在前場呢。”
“你去哪了？”陳璇剛才去了趟衛生間，回來沒找到李安，打電話也沒人接，“你手機呢？”
李安：“剛和老邊去里面抽了根煙，怎么了？”
兩人說著來到一處角落。
“怎么了？”見陳璇狀態不對，他又問。
陳璇不想打擊李安的積極性，但有些話她現在必須得說了，“直接分軌錄吧。”
李安一愣，接著長嗯一聲，“你覺得直錄錄不住來？”
陳璇直接把話挑明，“一百三十一個小節，你覺得第幾遍能一點不錯地錄下來，就剩不到一個小時了。”
接著，“剛才即便馬可不出問題也往后走不了幾小節，季洋和小車已經有點合不上了。”
李安眉頭一皺，他聽到了，但是也沒有那么嚴重吧，“很明顯嗎？”
陳璇：“你下來沒聽第二遍嗎？”
兩個人快速回到錄音室。
“邊哥，直接結尾的地方，我再聽一下。”
剛才李安光顧著安慰馬可，確實沒有仔細聽后面，關鍵是他作為演奏者在臺上沒覺得后面有那么大的問題。
結果仔細一聽，他心里哎喲一聲，確實。
自己坐在臺上聽是一種感覺，現在冷靜下來在耳機里聽又是另外一種感覺。
季洋的聲音的確有點呈現出機械化的感覺，八成是找不到整體的聲音平衡了。
聽完李安沉默片刻，“直錄再錄一遍，不行就直接分軌。”
老邊推推眼鏡，他一開始就建議李安選擇一種簡單的方式：“聽你的。”
聽人勸吃飽飯。
李安熬到這會兒頭腦也有些不清晰，一會信心爆棚，一會信心落入谷底，一會又重新燃起希望，整個人像是坐過山車似的。
旁觀者清，他也相信陳璇的專業水準，既然陳璇你嚴肅地給出建議，那他就聽陳璇的。
況且他也認識到自己在鋼琴合奏錄音問題上的認識不足。
從錄音室出來，李安嘆了口氣，大概也就走到這兒了。
陳璇頓了頓：“其實一開始我就想建議你分軌錄，一些專業樂團也會在一些情況下選擇分聲部錄，你能帶著幾個孩子走到這一步已經非常優秀了。”
李安：“雖然如此，可如果我能提前做好功課，算了，不說了，回來我好好研究一下，爭取下次不再出現這些問題。”
見李安這么說，陳璇心里也松了口氣，“你不會怪我吧。”
李安笑著把手搭到了陳璇的肩膀上，兩人向后臺入口走去：“晚上想吃什么？”
陳璇想了想：“你做得清湯面。”
說著兩人相視一笑，回憶瞬間回到去年夏天，。
某晚，李安第一次邀請陳璇來2501。
他給陳璇的長笛八重奏出謀劃策，睡覺前還給對方做了一碗清湯面。
“我記得你當時說不怎么好吃。”
“本來就不好吃。”
“那你還要吃。”
“對啊。”
孩子們還在努力地找問題，可李安心里已經放平。
“好了，準備吧。”
回到舞臺，李安宣布第三次錄制開始。
就在李安抽煙聊天的這短短時間里，每個孩子都在拼命地想辦法完善自己。
季洋明白了第一聲部的核心重任到底在哪，作為一臺發動機，她必須每時每刻地堅定地帶著音樂往前走，不能有半點猶豫。
小車徹底體會到老師為什么說自己的聲部是發動機的燃料，她在第一遍錄制中找到了答案，在第二遍錄制中肯定了答案。
劉豐瑞在兩遍錄制中聲部體會到中聲部的音色控制應該用指肚，那種感覺是溫潤的。
小北終于在第二遍錄制中找到了大膽演奏的方法，去聽季洋師姐，她覺得自己第三遍能彈得更好。
馬可已經把神經調整到最敏感狀態，他發誓今天不會再出現1，2，3，噠沒有空的情況。
王小虎認為從整體來聽，他們的音樂已經有集融合感了，他就是有這種感覺，他已經做好死磕到底的準備，他堅信今天一定可以完美錄出他們四號鋼琴教室的第一首合奏曲目。
孩子們真的很努力了。
但是很多時候不是努力就能把一件事情做好，況且還是這樣一件需要協同合作的事情。
即使他們每個人都有堅定的信念，可一個噴嚏就能把他們的努力全部毀于一旦。
沒有人打噴嚏，甚至第三遍沒有人出錯。
終于在第一百一十三小節，李安緩緩收起雙手。
李安的動作讓身旁的小北不由地也停了下來。
小北不知道老師為什么停下。
兩個聲部的缺失頓時將勉強維持著的音樂平衡打破。
接著季洋停下了。
馬可停下了。
劉豐瑞停下了。
車琳停下了。
王小虎是最后一個收手的，他不知道發生了什么，這遍錄得多好啊，而且馬上就要錄完了。
是誰？
就在這時，李安起身，帶著點點遺憾環顧一圈笑了笑，“哎，咱們分軌錄吧？”
分軌錄？
孩子們更加疑惑。
李安起身解釋：“分軌錄就是一個人一個人錄，比如季洋師姐第一個錄，她錄完之后就有了一聲部的錄音。”
“然后車琳第二個錄，車琳錄的時候戴著耳機，耳機里是季洋師姐剛才錄的一聲部，她就聽著季洋師姐的彈，錄出七部。”
“接著馬可你戴著耳機錄，你錄的時候，耳機里會有一部和七部的聲音。”
“這樣你們每個人都能聽清自己彈的是什么，也不會受場地影響。”
“明白了嗎？”
現場陷入一片安靜。
李安揚起音調嗯了一聲，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很難理解嗎？”
季洋：“老師我明白什么意思了，一個聲部疊著一個聲部錄，最后合成處理。”
李安：“看看，還得是你們師姐。”
換作平時，此刻現場氣氛一定會活躍起來。
但是隨著他的話音落下，現場再次安靜下來。
“你們？”李安不解。
片刻。
王小虎：“老師，我們是不是不能一起彈了。”
李安：“對，一個一個錄，不需要一起彈了。”
不需要一起彈了？
王小虎頓時心里又難受起來，不一起彈還是合奏嗎？
“老師，我們為什么不能一起彈？”
王小虎問出了每一個孩子的心里想法，對于突然出現的分軌錄音，他們覺得好奇怪，剛才大家這一遍錄得不好嗎？
李安沒時間給孩子再做詳細解釋，“錄完我再給你們說，好不好。”
“不好，”盡管王小虎極力的克制著自己，但他真的不甘心，大家都那么努力。
李安一愣，心道這個兔崽子又抽什么風。
可王小虎迎著李安的審視目光絲毫不畏懼，他必須知道為什么，他們這三天每天除了排練就是練琴，剩下的時間也都在群里不停地討論合奏問題。
他們那么努力，最后卻不能一起錄！
在王小虎心里，這份帶有十年之約意義的錄音特別特別珍貴，他覺得哪怕七個人錄得不好，那也是他們七個人一起錄的。
可現在老師卻讓他家分開錄，那還是他們的合奏嗎？
李安不想耽誤大家的時間，“說完了嗎？”
見老師臉色已經冷下來，季洋連忙起身，“王小虎你干嘛，給我坐下。”
王小虎不坐，心里委屈，“師姐，我們明明一起錄得好好的，為什么不能一起錄了。”
“這遍聲音太大太雜了，你聽不見嗎？”季洋提高音量，吼道：“我讓你坐下！”
現場沉寂，所有人都看向季洋師姐，大家都沒有見過發脾氣的季洋師姐。
季洋也是沒辦法，她發火總比老師發火強。
她理解王小虎，她其實也希望七個人一起錄，反而她有些不能理解的是老師。
在她眼里，老師從來不會真的苛求她們，即便剛才這一遍的聲音太大，錄出來的效果不好，在沒有人出錯的情況下，老師為什么不能讓大家錄完呢，哪怕錄完這一遍，后面再分軌錄不可以嗎？
但無論如何，王小虎不該和老師耍刺毛，這可是他們的老師啊！
所有人的目光又回到王小虎身上。
片刻，王小虎低下頭。
過了一會兒，他垂頭坐了下來。
“好了，”見狀季洋的聲音再度變得溫和，“大家去準備一下吧。”。
孩子們都動了起來，劉豐瑞趕忙起身拉走了王小虎。
小北和車琳也沒有多留，快速跟上，馬可殿后，五個孩子很快顯示在視頻畫面里。
老邊看了眼時間，心道看來今天這個合奏是錄不出來了。
沒關系，反正什么時候出碟都可以，忙完音樂節再錄也一樣。
舞臺上，季洋見幾個弟弟妹妹西下趕忙安慰老師，“老師，您別生氣，他就那個樣，回來我一定好好說他。”
“季洋，你也想大家一起錄？”李安并沒有生氣。
季洋一怔，片刻后點了點頭，接著，“老師，其實大家都很重視這次合奏。”
李安：“我知道。”
小季抿了抿嘴：“這幾天排練之余，他們就在群里各種討論怎么練，怎么合，還把自己的練習視頻發到群里，前天晚上王小虎12點還在群里發了一個薩克斯版本的視頻，說也是七個人的重奏，建議大家可以聽一聽。”
李安聞言左眉一挑，目光不由得看向了后臺入口，陳璇正拉著王小虎不知道說什么。
這小子，哎。
李安不知道該說什么，眼見時間一點點流逝，再加上此刻的氣氛，他覺得今天也就這樣了，“算了，不錄了。”
季洋：“老師。”
李安：“嗯？”
季洋：“您好像對這這次合奏有點嚴厲，我的意思不是您不對，就是覺得，怎么說，就是說我比他們大，也算是比他們經驗豐富一些，但是我個人都覺得這次合奏好難。”
李安：“我明白你的意思，題目超綱了，大家也盡力了。”
一頓，李安決定把事情的原委告訴季洋。
“季洋你知道這份譜子是我從哪搞來的嗎？”
小季：“是您買的嗎？”
李安搖頭：“這份譜子是你林幽幽老師費了很大的功夫從國外幫咱們弄來的。”
小季懂了：“原來如此。”
李安：“你聽我說，并不是你想的那樣簡單，這份譜子是一個叫Artillery的作曲家在他們考級前夜，按照咱們的人員配置專門為咱們寫的。”
“媽呀。”小季瞪大眼，此刻她才意識到為什么老師三番五次地和他強調不能發這個譜子發給別人，認識到這次合奏錄音是件多么重要的事情。
忽然，她想到一個讓她更加嚴重的問題。
“老師那也就是說，這首曲子的首演是我們”
李安：“哎，不然呢。”
話音一轉，聲音放松了許多，“你說他們群里討論這首曲子，都討論了什么，王小虎怎么大半夜的不睡覺，發的什么視頻你回來發給我，我也聽聽學習學習。”
季洋心里偷笑，老師果然還是更關心大家，“您自己去問他要咯。”
李安失笑：“你這丫頭。”
季洋呲牙：“老師，我記得您和我說過，首演需要在有觀眾的公共場合演出才算首演，咱們錄音不算首演吧。”
李安：“嗯，確切來說錄音不能算首演。”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