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只是不過問，但是您真的不關注了嗎？”
李安的質問在小北媽媽耳邊回蕩許久，回想這整個一段時間里，她對此無法反駁。
良久過后，小北媽媽嘆了一口氣。
李安聞聲繼續為小北媽媽剖析：“就是因為不過問，反而您從心理上變得更加關注。”
“因為小北從小到大的每一個成長環您都了如指掌，現在一下忽然不知道她今天學校里發生了什么事情，再加上她現在也不主動和您說，又是這個狀態，您心里能不著急嗎？”
小北媽媽：“是，是。”
李安：“您的做法呢，這是車琳上周回來給我說的，小北和車琳說媽媽最近老是趁我不在家進我臥室，這應該就是上個月的事情。”
小北媽媽：“李老師，情況是這樣的，上個月在她不在家的時候，我只進過她臥室兩次，都是幫她收拾東西，我沒有半點想要窺視之類的意思。”
李安：“問題就出在這，她回到家看到自己臥室里的東西被動過了，她會怎么想，這點您怎么也解釋不清楚。”
“我們總說孩子長大了，要有獨立的空間了，這個空間其實也包含精神上的領域。”
“我想她在乎的不是您進過她的房間，而是她認為您覺得她有什么問題，卻又不問她，偷偷搞小動作。”
“這就侵犯了她精神上的領域。”
“我們這里不能說當父母的生你養你如何如何，已經2022年了，沒條件也就罷了，你們給她創造了這個條件，她是在你們為她搭建的溫巢里長大的。”
“我再換種方式，從她出生以來，她一直在走你們為她鋪設的路。”
“走到現在，她依然還是在走這條路，可她的心智是一直在成長過程中的，她終究要成為一個獨立的個體。”
“這一點是自然規律，誰也阻止不了，她是一定會發生變化的，而面對這種必然的變化，你們是知道，可你們有沒有提早做好應對這種變化的措施？”
小北媽媽沉默了。
李安：“說句不當講的話，如果您小時候遇到這種情況，您會覺得媽媽只是進房間幫我收拾一下衛生嗎？”
“或許您會覺得沒有問題，但是小北就覺得有問題了。”
“那么是小北的問題，還是您的問題。”
片刻。
“你們都有問題。”
“但她的問題是客觀的，她還小，而您的問題卻是主觀的，您覺得她還小。”
李安一番話如醍醐灌頂一般，良久，電話那頭小北媽媽長出一口氣。
“李老師您說得對。”
李安：“如有冒犯的地方，您見諒。”
小北媽媽：“不不，李老師，是我們還沒有準備好應對她的變化，您說得沒錯，她不可能永遠都像小時候那樣，是我們疏忽了。”
李安笑：“要真說起來，育兒的問題我得向您請教才是，您把小北教育得那么好，真是讓人羨慕，我老是想我未來的孩子要是能有小北一半乖我就知足了。”
小北媽媽也跟著笑嘆一口：“您肯定比我們強多了。”
李安：“紙上談兵誰都行，我也只是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來說說我的看法，在我看來小北和一般的孩子還不一樣。”
“現在有幾個聽話的小孩，可往往不聽話的孩子，相對更容易找到自己的情緒出口。”
“說白了他壓根不在乎父母的一舉一動，對于不在乎的東西，他能有多大的情緒，頂多就是常見的青春期叛逆，我不管你三七二十一還是二十八，反正全世界都不對，就我對。”
“一直聽話的孩子這里就吃虧了，他們表面上再抗爭，心底還是不可避免地有一套思考習慣，會考慮父母的為什么，他們還是有自己在乎的東西。”
“您應該知道小北為什么期中考試之后還能繼續保持學習勁頭，甚至還能在進步。”
小北媽媽：“她的學習習慣一直都保持得還不錯，這點我也挺欣慰的。”
李安：“還有嗎？”
小北媽媽：“她想用更好的成績來證明她能兼顧學習和上鋼琴課。”
李安：“您說的這兩點我都贊同，但是我認為您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確實，她想通過拿到更好的成績來證明自己能夠兼顧學習和愛好，可僅僅如此嗎？”
“在我看來她這么做是想要讓您放心。”
“因為自身的性格問題，從小到大，你們給她的關注太多了，而這種關注現在變成了她的負擔，她一邊想掙脫，一邊又想讓你們滿意。”
“想掙脫是天性，想讓你們滿意是她的在乎。”
“一個能考到實驗前三十名的孩子，卻連想上鋼琴課的自由都沒有，是不是你們要得太多了。”
“我非常能理解，如果換成我，我可能遠做不到你和小北爸爸這樣，但是當下，站在一名旁觀老師的角度，只考慮個例，我覺得你們真的該把關心和愛護收一收了。”
“不妨您就利用這學期剩下的時間做個實驗，一點都別關注她了，就把她當成大人，把她每天上學放學當成她上班下班，下班回家吃完飯之后，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們該干什么就干你們的，隨她去，到點你們就睡覺，她愛幾點睡就幾點睡。”
小北媽媽：“這。”
李安：“對于不聽話的孩子，成績不好的孩子，厭學的孩子，家長各種管教我能理解，因為他們還有個盼頭，他們還寄希望于孩子大了能懂點事，能變得聽話，能明白學習的重要性然后發憤圖強。”
“您盼個什么勁？盼小北聽話？盼小北成績好起來？還是盼小北喜歡上學習？”
良久。
小北媽媽：“明白了李老師，您放心吧，我們知道該怎么做了。”
李安：“您這邊也放心，剩下這段時間小北和我在一起的機會也多，我這邊多盯著點，另外還有車琳，倆人無話不談，車琳她有數，知道什么該告訴我。”
小北媽媽感嘆：“車琳這孩子，哎，不知道怎么說，我也帶了兩屆半的學生了，沒見過這樣懂事的孩子。”
李安：“小北也懂事，都是懂事的孩子，成長環境不同罷了，那咱們今天就這樣，小北那邊我去和她說，讓她嘗試嘗試打擊樂，說真的我也沒數，她要是非想彈鋼琴，那我也就不勉強她了，讓她彈，她學校老師那邊我打個招呼就行了。”
小北媽媽已經不知道該怎么表達感謝了，來日方長：“謝謝您，您快忙，咱們保持聯系。”
李安：“保持聯系，我也該上去了，小北還在上面等著上課呢。”
小北媽媽：“對了李老師，我早晨就想和您說，今天把她放您那一天，您該怎么劃課時就怎么劃。”
李安樂：“上課肯定是要劃課時的，上一節劃一節，上兩節劃兩節，玩就是玩，今天讓她在這好好玩一天，您也好好放松一天，就這么著了，您等我信。”
掛了小北媽媽的電話，李安也是一陣唏噓。
養孩子真不是件輕松的事，一通電話把他的汗都打出來了，這大冬天的。
所幸是一番有效溝通。
小北媽媽這里沒問題了，就剩下小北了。
收起手機剛準備上樓，身后一聲熟悉的“老師”！
李安轉過身，望著來人眉頭一挑，“不是給你改到十一點了嗎？”
小劉用力一瞪將車停到小車的電動車旁，“這不小北今天回來了嘛。”
李安：“你先等等，你以后周六上午沒別的事了？”
小劉將車停好，“沒了，都調到周天下午了，不過俺以后也只剩周六上午可以放肆一下了。”
李安：“曲子練咋樣了？”
小劉：“帥炸。”
李安：“先別嘚瑟，今天得給你布置一首新曲子了。”
小劉：“啊？”
李安：“啊個屁，讓你調整一學期了，我看你也不是沒時間練琴。”
小劉：“嘿嘿，被您發現了。”
說著師生二人進了電梯，經過近一個學期的調整，小劉又重新兼顧了學習和課余生活，并且十一月的月考成績也在期中考試的基礎上向前提升了一小步。
有時候不服不行，幾個孩子里，小劉的狀態是最平穩的，多少從不讓大人操心。
師生二人開門，沙發上的師姐弟也放下手里的總譜。
王小虎一見劉豐瑞，疑惑問：“你不是說你十一點才來嗎？”
小劉邪魅一笑：“智商壓制懂？”
王小虎：“滾滾滾，再相信你我是狗。”
小劉根本不在乎，轉臉齜牙一笑：“師姐～”
季洋：“劉劉，你是不是又胖了？”
小劉一臉怨念：“師姐.”
王小虎：“哈哈哈哈！！！”
李安：“小點聲。”
三人瞬間閉麥。
接著，“劉豐瑞一會你先上。”
小劉：“老師我不著急走啊。”
李安環視一圈：“你們都說好了？”
王小虎：“報告，馬可來不了，他只能明天老時間來上課，喬芝芝不在群里她不知道。”
小劉：“問問，你問問她。”
王小虎斜眼：“你想干什么？”
李安：“行了行了，誰也別叫誰，今天就這些人，吃了午飯都趕緊滾蛋。”
小季師姐：“老師，我還想問，咱們中午吃什么，需不需要我提前去廚房準備一下。”
李安：“不折騰了，中午我們看情況。”
誰能想到幾個小東西都偷偷說好了，別說王小虎和劉豐瑞了，一開始李安連季洋都沒算，他就尋思中午和小北小車兩個孩子一起吃，現在可倒好了，都湊來了。
“都安靜點，誰打攪我上課中午就沒飯吃。”
撂下一句狠話，李安聞聲朝著書房門走去。
聽起來小北好像已經沒有什么大問題了。
輕輕推開門，李安側身進屋，靠墻聽了起來。
待到兩個孩子彈完這一遍回過頭看他，他才走過去，“看來今天好像真沒我什么事了。”
小車：“老師，小北還能彈得再快一點，剛才我們試過了。”
李安點頭：“這個速度就可以了，小北你覺得怎么？”
小北靦腆道：“琳琳老夸我，我都快信了。”
李安笑了笑：“那我建議你就信了吧。”
小北：“！”
李安：“時間也差不多了，你倆出去玩吧，叫劉豐瑞進來。”
小北激動了：“老師我過關了嗎！？”
李安：“嗯，過關了，去玩吧！”
小北還是有些難以置信：“老師我只昨天晚上練了一小時！”
李安佯裝嘆氣：“我說小北，老師不說讓你自信一點，可你也看看二聲部的譜子，這對于你來說有什么難度？你沒看我剛才都出去了，我為什么出去，這譜子你倆玩玩就行了，有什么可講的。”
小北已經開心得不知道該怎么表達，從來沒有得到過老師如此的肯定，她好開心，第一次在老師零指導的情況下得到老師的認可！！
謝謝琳琳！小北心里呼喊著，“琳琳我們出去玩吧！”
“嗯吶！”小車收起譜子將琴蓋合起，“老師我們出去啦。”
“去吧去吧，你可以把你買點零食拿出來分享了。”
望著兩個小女生手挽手的背影，李安忍不住地笑了笑，愿兩個孩子之間的友誼能一直這樣下去。
兩個小女生也不再理會身后的老師。
“琳琳你不會買內個了吧？”
“嘿嘿，當然買了！”
李安：“哪個啊。”
兩個小女生像是身后有大灰狼追趕似的，飛快打開門跑了出去，“阿劉上課！”
客廳里接著一片歡笑響起。
在李安的印象里，上次這一幕上演還是在夏天，那時還只是一個高中生和一群小學生。
這轉眼小半年過去，已經是一個大學生和一群初中生了。
往后除了假期，能這樣把幾個孩子聚到一起的機會肯定是越來越少。
今天就讓幾個孩子開心地玩玩吧，都辛苦一個學期了。
至于鋼片琴的事，就放到下午吧。
就心無旁騖開開心心地玩。
“老師。”
小劉走進書房打斷了李安的思緒。
“熱身。”
小劉放下譜包，坐到大米子前搓了搓胖乎乎的手，接著落指跑動起來。
這邊李安翻開到莫爾克的蝴蝶，一首六級作品。
該曲右手主題旋律和線條極富歌唱性，左手需要一氣呵成的句法推進。
它涵蓋了小車給小劉編配的oathsign中的主要技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