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下劉振忍不住地點了點頭,到底是職業樂團,這動靜再搭上這舞臺燈光,他都覺得自己坐在這里都高雅了幾分。
坐在劉振一旁的向南笑著詢問道:“劉校長平時有時間聽音樂會嗎?”
劉振笑答:“時間倒是也有,就是沒聽過,只看過這群孩子的表演。”
向南:“這群孩子非常有潛力。”
劉振:“關鍵還是老師們認真負責,之前和我們合作的是歌舞劇院,說起來也是個市級單位,可從結果來看,還是李老師的團隊可能更有經驗。”
向南點點頭:“貴校目前還沒有重新展開弦樂社團的工作吧,我看大都是些吹管樂的孩子。”
劉振:“上學期就開始重新部署了,這學期正式全面開班。”
就在這時,一陣宛如夢幻的丁丁零零從樂池響起。
鋼片琴一旁,小北只覺得自己全身上下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看著齊老師輕盈的擊打動作,感受著漫天的銀色琴聲,小北覺得這一切太美好了。
緊接著所有弦樂演奏員都舉起了樂器。
柔美的鋪底和聲如同一團云彩緩緩騰空,站在舞臺X點中心位大樹后面的小虎哥也被驚出了胳膊的雞皮疙瘩。
就是這種感覺啊!這就是這臺節目需要的音樂啊!
不止王小虎,臺上每一位對音樂有點感知力的孩子都能感覺到心中一團蠢蠢欲動的東西。
不止孩子們,后臺的老師們也有這樣一種感覺,他們甚至感到一絲惶恐,這一遍音樂結束他們要拿出自己的樂器走進樂池與蓉愛的樂手一起演奏,他們不會破壞了這美好的意境吧
不止后臺的老師,還有站在前臺的李安和陳璇,二人也有一種深深的感動。
陳璇喜歡方永波為寫的配器,哪怕只是一首童謠,也讓她感受到了其中的無限魅力。
李安則是泛著另一種感動,只有他最清楚今天這一幕來得有多么不易。
此刻臺上的每一位孩子,每一位老師,包括老方和樂池里的樂手,都在此前為之付出了努力。
初八當天上午,老方就組織樂手進行了第一次排練。
按說就這么點東西,對于職業交響樂團的樂手需要排練嗎。
就更不用說社團的孩子和他的老師們了。
一定要把這臺演出以最完美的樣子在六一展示,李安再次暗下決心。
接著他的目光隨著鋼琴響起看向小車,按照節目進程,小車就在這里進。
鋼琴聲一出,樂池里的音量漸漸降到只有剛才的一半。
李安就這么看著小車笑,他笑的原因不是覺得小車把他編寫的片段潤得不錯,而是小車此刻邊看譜邊彈的模樣。
再加上表情,像極了一個他認識的鋼伴老師。
琳琳啊琳琳,你要笑死人了,你真的在看譜嗎?還是這就已經學會演了?
不過一碼歸一碼,小車演得很漂亮,并且音量控制得相當完美。
說起來這也算是小車第一次在管弦樂的伴奏下進行演奏,李安拿出手機記錄了幾秒鐘。
隨著鋼琴的主題漸漸弱下,方永波微笑將目光移到鋼琴左側,抱著單簧管的林子洋身上,接著抬手輕輕一點。
林子洋一直都在緊盯著指揮臺,見狀卡著節拍便加入了吹奏。
兩小節過后,王文陽松了口氣,進得還算準,再聽一會,聲音也還可以,沒算白忙活一個假期。
隨后的三段變奏,每到一個接口前,方永波便給一位孩子提示。
薩克斯聲部梁浩哲順利進入,劉兆成松了口氣。
小號聲部嚴君澤順利進入,許宏信松了口氣。
長笛聲部吳怡凡順利進入,梁玉丹松了口氣。
最后,當所有孩子一起齊奏,樂池里的演奏員們也沒有人在閑著,音樂推至高潮——
等待了許久的喬芝芝終于架起了小提琴。
和方永波對視一眼,喬芝芝一道充滿張力的下弓為音樂加入了最后一味燃料。
這邊小車也隨之將音量徹底解放。
恢宏的夜空仿佛就在這一刻徹底亮起,盡管此刻舞臺一片明亮。
音樂行至最后,方永波起身雙手半空一揚!
樂池上下,全體樂手整齊劃一定格不動!
整個音樂廳瞬間寧靜一片。
片刻后。
“嘩—”
李安第一個鼓起掌,接著掌聲連成一片,臺上三個打擊樂組的孩子們像是要用盡全力一般。
觀眾席,向南也不得不贊嘆,雖然樂池里各聲部的樂手對應的都在幫每個獨立聲部的孩子演奏他們的獨奏部分,可盡管如此,這些孩子們表現的還是非常出彩。
要知道這可是這群孩子們第一次和交響樂團合奏,沒有一個孩子進錯,而且都能看懂指揮。
李安的這幫在校生老師確實教得不錯。
向南最近得到的信息是,李安手里的管樂老師大都還是在校生,另外學校還沒有開設弦樂社團。
可這位拉小提琴的女孩又是怎么一回事,向南之前沒有完整地看過這個節目,這現場一聽,這拉琴的孩子實在不得了。
車琳他知道,李安的掌中寶。
所以這拉琴的孩子又是誰的學生,誰的學生不重要,重要的是書人的舞臺上已經有小提琴了。
再結合劉振剛才的說法,要是書人真的去年就開始籌劃弦樂社團的事情,那這事就有點棘手了。
掌聲落下,方永波沒有耽誤一秒鐘:“單簧管同學,請看你的第五小節。”
后臺王文陽連忙翻開樂譜,觀眾席上,向南和劉振說了兩句場面話繼續看起了排練。
望著舞臺,向南也再次陷入沉思。
如果書人從去年就計劃開設弦樂團,那就只能是李安的計劃。
那這事他就不好再伸手了。
早在今年年初蓉愛內部有計劃要做大手牽小手這個項目時,書人就是蓉愛的合作目標之一。
向南的心腹,也是他在蓉愛后勤中心工作的小舅子,得知此事之后便好生打聽了一番,然后找到了他。
小舅子曾經參股經營過一家管弦樂培訓機構,雖然現在不干了,但鼻子依舊格外敏銳。
書人絕對是塊大肥肉,不然蓉愛為什么要選擇和書人合作呢,就因為方永波提議搞一場合作舞臺?
在小舅子看來,蓉愛就是看中了書人有錢這一點。
書人確實有錢,不僅大校董手握各種實業,在書人上學的孩子也都是不差錢的主。
差錢能把孩子送進書人嗎?
搞清楚了是李安從劉大光手里接過書人之后把弦樂砍了,小舅子就是從這動了心。
這不正好嗎,蓉愛要和書人合作弄個交響樂團,那學校必須得有弦樂啊。
小舅子有資源啊,老師現成的,樂器有渠道,最關鍵的是她有個牛逼的姐夫啊。
這不得又掙個盆滿缽滿,小舅子已經想好了,書人這一塊,他和姐夫以后就五五分成。
向南還真不在乎怎么分成,他不差這三瓜兩棗,要不是他老婆成天叨叨他,這事他真不想管。
向南在蓉愛經理的位置上已經坐了不是一年兩年了,他已經記不清到底幫過小舅子多少次了。
他這個小舅子吧,就和個無底洞似的,一點不知足,而且掙點錢就要搞投資,又不是那塊料。
每次小舅子一虧錢,他媳婦就說他不給小舅子點好項目。
向南心說你弟弟什么貨色你心里沒數,什么好項目給他他能做好,光想著掙快錢。
雖然心里這么說,畢竟是兩個孩子的舅舅。
所以這次向南還是答應了,只是他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的。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在考慮這個問題該怎么處理。
他答應小舅子一方面是因為關系,另一方面就是他并不想看到李安在書人一家獨大。
早在初期和老方探討大手拉小手的計劃時,老方便提出想把最后的訓練基地設在書人,他當時就提出過反對。
這件事按說應該設一個時間期限,到時候看哪個試點做得好,再把未來的基地設在哪。
不該在一開始就做出這種明顯偏向。
非要說的話,從政策的角度,設在少年宮便于后期發展。
從樂團的初期發展來說,甚至設在藍天都比設在書人更合理。
藍天是蓉城最大的校外管弦樂教育基地,本身就有一支相對完整的青少年交響樂,再加上蓉愛的影響力,向南相信在極短時間內就能看到成績。
書人有什么?
書人有錢。
老方就是這么四個字,向南沒再說什么。
確實,蓉愛現在也不得不為今年的音樂季和各項活動籌款,今年上面的撥款什么時候下來,誰也不知道。
虱子麂子都是肉,書人的贊助在這個時間節點的確很重要。
再者老方剛剛任命,團里上下現在需要聲調一致,尤其他作為蓉愛的經理。
現在上面已經放手把老方抬起來了,那么下一回合就要輪到老方和他拿出相應的成績了。
大手牽小手不是一個小項目,是蓉愛打通青少年市場推廣全省音樂文化教育的重要一環。
不然他們也不會計劃設立三個試點。
如果進行順利,今年下半年三個試點就要同步開展工作。
但這里書人就顯得有些特殊了,少年宮和藍天高雅藝術中心他們都好安插人手進去協助開展工作。
這樣一定程度上能夠保證試點內的權力是平均的。
可書人是個學校啊,還是個私立學校。
一旦李安今年上半年把弦樂課程開啟,那就意味著就算蓉愛和書人簽了合同,這個樂團也變相的成為李安的私人樂團,除非小舅子強插一腿進去,還能維持一定的平衡。
或者更利索點,書人方面在和蓉愛談成合作之后把李安團隊解雇,由蓉愛方面派出教師團隊接手。
哪種情況能夠輕易實現?
第一種,等于直接動了李安的蛋糕,搞不好和書人的合作都得黃。
第二種,唉。
看看眼前這個舞臺,看看這幫孩子,書人怎么可能單方面地解雇李安團隊,而且就他所知,李安和一個校董之間還有著不淺的關系。
最后一種可能就是李安主動放手。
李安傻嗎?
辛辛苦苦把一個樂團做起來,然后再交出來。
看來這一階段也只能先這樣了,老方現在愿意挺李安,那他就和老方一起挺。
挺好挺好,那蓉愛這邊還省事了。
反過來想。
就當是全交給李安來做,就是掛個蓉愛的名,蓉愛拿到贊助后只用安安靜靜等結果不就可以了。
對不對。
等到未來三家進行整合,到了下一階段,他自有辦法來處理這個問題。
恐怕那個時候老方再怎么挺李安也沒有用了。
事實就是到時候書人分部一定是成績最差的。
向南無意冒犯任何人,只是做一支青少年交響樂團真就那么容易嗎?
少年宮和藍天背靠龐大的流動生源,人數才是組建樂團的根本。
書人應該只有書人的學生可以參加吧。
總不能到時候考核的時候書人再從校外請小外援吧?
比如一些冷門銅管樂器,就說大號,有幾個孩子愿意學這種東西,有幾個家長會支持孩子學這種東西。
可作為一支交響樂團,每一個聲部都不能少人。
加油吧李老師,讓我看看鋼琴之外,你到底還有多大的能力。
話分兩頭,李安絕對是向南心目中的寶貝,前提是李安作為蓉愛簽約演奏家的部分。
哎,向南心嘆,你說你專心搞演出業務不好嗎。
跟風折騰什么啊。
趕緊給我多整點協奏曲出來,我好給你往外推啊!
“嘩——”
隨著一遍完整的走臺結束,這次向南第一個帶頭站起來鼓掌。
嚇了劉振一跳,老劉心道這經理還挺有激情。
“太精彩了!”
向南輕輕一抹眼角,還真讓他抹出點東西。
尤其是最后一幕從夢境回到現實的轉場,音箱里出現了孩子們討論節目的聲音,那女孩說:“就叫星空下的回響吧。”
向南著實被這一幕震撼到了,盡管舞臺上孩子們還沒有更換服裝。
可他已經深深地被這個女孩的夢打動。
舞臺一側,縱使已經能把這一段背下來,然而李安依舊還是那么感動。
或許這就是為什么陳璇昨天問他如果沒有利益,他還會想盡辦法去做書人這支樂團時的回答,他下意識說會。
或許下意識的答案就在這里。
向南望著李安的背影,李安望著孩子們的身影。
樂池里小北拿著一枚三角鐵,仰著頭,與樂池上方的喬芝芝隔空互相嬉笑。
兩個女孩笑容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