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談不上可惡了。
三分鐘后，王小虎的身影重新出現在小車離去的公交車站。
他當然是看到車琳上了公交車才回來的。
不然還真有點尷尬。
竟然把對方的輔導資料給忘記了。
嗯——
他確實不是故意的。
獨自走到公交車站的長椅坐下，迎面吹來午后的微風，王小虎有些悵然地望向天空。
天空還挺藍的呢。
一朵朵云兒像潔白的棉花，隨著風兒不停地變化著模樣。
一會兒變成一只雪白的小兔，一會變成一只小綿羊，一會兒又變成連綿起伏的群山
王小虎感覺此時此刻的他，就如同天上的云兒一般，也在無時無刻地變化著。
他也不知道微風如何吹拂過他的心，那感覺就像是含著一顆青檸硬糖，舌尖先感到跳動的氣泡，隨即酸澀從齒縫滲出，最后在味蕾上化作絲絲甜蜜。
王小虎更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感到悵然。
他甚至都不知道悵然這個詞具體該如何解釋。
但應該與喜悅歡樂愉快這些字眼搭不上關系。
可今天明明應該很開心的。
還是說開心的時間太短暫了呢。
已經過去八分鐘了，還是沒有收到車琳的信息。
“唉。”
三十四路公交車進站，王小虎上了公交車。
車廂里沒什么人，滴的一聲刷了卡，他直接走到最后一排選擇了窗邊位置。
王小虎其實喜歡坐在靠窗的位置，但是和車琳一起坐公交車，他又喜歡車琳坐在靠窗的位置。
十五分鐘過去了，還是沒有收到車琳的信息。
王小虎幾次想拿出手機給車琳發信息，問問對方到哪了。
其實不是，他想問問對方為什么不給他發信息。
但直覺告訴他，他絕對不能這么問。
可遺憾的是他此刻連問問對方到哪的勇氣都沒有。
奇怪。
奇怪。
想到奇怪，他忽然笑了一下。
因為他又想到車琳對他說：你才奇怪，周末出來玩居然會穿校服。
我才不喜歡穿校服！
明明是你喜歡穿校服出來！
短暫地提起片刻興致，王小虎又沉默了。
為什么還不給我發信息呢？
似是比起下次還能一起出來玩，他更在意這條信息。
他在乎的當然不是對方還沒有轉過他的書錢。
剛才他之所以說讓車琳轉給他，是因為他清楚如果他不要這個錢，車琳肯定不能接受，還會不高興。
他了解車琳。
可他了解的車琳更不會上了車也不給他回信息啊.
至少把書錢給我呀！
我這么相信你！
王小虎當然不在乎這本書錢！
好吧！他承認，他就想收到一條分開之后的信息。
怎么說呢，就是你發了就是在乎我，不發就是不在乎我！
理直氣壯的想法一閃而過，緊接著小虎哥便慌手慌腳地跳下公交車。
昱東新街站等車的乘客都被他的動靜所吸引。
再看小虎哥，那躲避的小眼神就像是擔心被周圍的人看穿他的內心想法。
一路快走，直到離開昱東新街站，再過了馬路，他才感覺身后再沒有目光注視他。
“馬上到了。”
有氣無力地給老媽發了條語音，王小虎又點開了車琳的微信頭像。
好吧，信息還停留在早晨車琳試戴帽子時他偷拍的照片。
真可愛～唉，已經二十五分鐘過去了。
王小虎撓撓頭，大概今天中午不會再收到車琳的信息了。
好吧好吧！
加油加油！
大家一起加油咯！
強行給自己鼓了鼓勁，他從運動包里掏出鑰匙。
他剛準備開門，門就像是自己打開了。
“回來啦！”
“姥姥。”
“中午吃的什么，”小虎姥姥問，“再吃點不。”
“不吃了不吃了，”王小虎進屋換鞋，隨意應付兩句，“姥姥我得趕緊練會琴，一會還得上課呢。”
“好好好，”小胡姥姥連忙不再說話，“快去。”
王小虎前腳剛回到小屋，后腳小胡姥爺從衛生間出來。
小虎姥爺環視一圈不見孫子：“人呢？”
就在這時小屋傳來琴聲。
老兩口都笑了。
小虎姥爺壓低音量繼續問：“吃的什么？”
小虎姥姥用更小的音量回答：“沒說，看著有點不高興。”
小虎姥爺湊近：“怎么？”
小虎姥姥撇嘴：“我哪知道，話沒說兩句就進去了。”
小虎姥爺疑惑：“他上午不是和車琳出去玩了嗎？”
這小虎姥姥也不明白了，“一會兒你問問他唄。”
小虎姥爺：“你問。”
小虎姥姥：“你問。”
啊啊啊啊！
跑出地鐵站，小車接著沖著天湖大道南邊繼續跑去。
路過早晨停放的小藍車，她心里苦啊！
手機又坑我！
如果地鐵站的報時準確，那么距離和老師約定的時間只剩五分鐘了。
雖然只剩五分鐘，但是騎自行車絕對能夠保證在規定的時間內回去！
可她手機在公交車上就自動關機了！
她正準備給王小虎轉書錢，百分之十一的剩余電量直接自動關機。
明明就該長記性的！
上次就是百分之八的電量直接自動關機。
早晨和王小虎在書店里用電話保持聯絡的確費了太多電，可她為什么早晨出門的時候不帶上充電寶啊。
笨死了。
斑馬線對面綠燈一亮，小車第一個沖向街道對面。
“穆老師！”
一路火速回到店門口，迎面碰到扔垃圾的穆欣。
“怎么了怎么了？！”
穆欣見狀忙迎上，結果虛驚一場，她還以為有壞人追小車呢！
嚇死個人，“傻姑娘，你跑什么啊，瞧著喘的。”
“嘿嘿，”趕回店里，小車也就踏實了，喘息片刻，“穆老師我去幫你扔。”
“趕緊進去歇會兒吧，我還得去買點東西”穆欣擺手讓小車先進屋喝口水，“你老師二樓呢。”
小車：“穆老師一會見！”
樓上李安老湯二人正在舞臺上討四月展演學員的出場順序。
小車并沒有第一時間上二樓，而是來到前臺找小云阿姨借了個充電寶。
“謝謝小云阿姨。”
“客氣，中午你倆吃什么好吃的了。”
“漢堡。”
“嗐，快上去吧。”
“嗯吶，小云阿姨我一會兒就給你送下來。”
“不著急，一會兒我就走了，你用完直接幫我放到前臺就行了。”
“好嘞！”
小車剛來到二樓，李安還以為是海濤來了，扭頭見是小車回來了，一時間還有點詫異，“這么早。”
“.好吧老師，”小車確實有一點點小無語，接著看向老湯打了聲招呼。
老湯：“會議室里還有三個蛋撻，特意給你留的，自己去拿。”
小車：“謝謝湯老師！”
老湯笑：“不謝不謝。”
李安：“琳琳你先自己去練練琴，四點鐘你方伯伯過來。”
小車：“！”
方伯伯也要來！？
小車不敢再耽擱，來到二號教室先給手機充上電。
利用手機開機的時間，她掀開琴蓋做起熱身。
跑了三分鐘音階，她感到今天的狀態出奇的好。
接著拿起琴板上的手機，木有任何信息。
‘手機自動關機了！我剛回到店里，你到姥爺家了嘛？’
點擊發送之后，小車又把書錢轉給了王小虎。
‘謝啦！就只給你轉一本的咯。’
緩過神的小車也是再度想起王小虎另送給她的一本書。
‘我也超喜歡這本書！’
小虎姥爺家的客廳。
老兩口正坐在沙發上看手機，突然就聽小屋里傳來一聲狼嚎。
“他又怎么了？”小虎姥爺抬頭問。
小虎姥姥依舊低著頭：“不用管他，那天自己在屋里指揮，也是這個動靜，估計是又激動了。”
小虎姥爺覺得有道理，也低下頭繼續刷起了手機。
小屋。
小虎哥只覺得自己像是剛剛打贏了一場戰役，像一名凱旋的大將軍！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
車琳在手機有電的情況下怎么可能不給他回信息？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根本不可能好伐！
小虎哥積壓了一中午的陰霾情緒瞬間便被眼前這三條信息沖得無影無蹤。
他甚至覺得只是大吼一聲還不能表達自己此刻的心情，起身揮動手臂對著空氣又是一頓猛抽，像是在指揮貝九的第二樂章。
一通發泄過后，王小虎再次收到車琳的兩條回復：
‘你也喜歡我下次再送你一本！’
‘我吃飽了，得趕緊練琴了’
王小虎快速編輯：趕緊練吧，我也該準備去上課了，五點半我就要回學校了，手表被我媽沒收了，這兩天應該不能給你發信息了，不過周三晚上一定會看你比賽！加油阿琳！你是最棒的！
片刻，一條信息再次彈出：謝謝！我會努力的！加油加油！
王小虎滿心都是小車比賽的事，一時間把自己關心的另一個問題都忘了。
后面上指揮課的時候他才忽然想起——他忘了問一句：你說等你比賽回來給我做頓飯的事還算不算數。
不過轉念間，他又覺得自己根本沒必要問，嘿嘿！就等車琳凱旋而歸啦！
就在這時，“哎喲！”
手背再次傳來的刺疼讓他猛地收回胳膊，“秦老師我.”
“再來。”
秦勇依舊什么也沒有問，只說繼續。
王小虎深呼一口，收回心神再次抬起雙手。
今天他的手背已經被秦老師手里的小藤條抽了四次了。
比上個月加起來還多一次。
又一個小時后。
整個四號鋼琴教室只剩下五個人。
半小時前，季洋海濤二人各自開著車，帶著老湯穆欣張淼幾人去了蓉城音樂廳。
還有書人其他幾位年輕老師，大家今晚一起去看孟安華的作品會。
當然，主要是為了看老湯。
此刻的店門已關，一樓大廳的大屏幕上正直播著本屆小肖賽的開幕式音樂會。
屏幕中正在演奏肖邦第四敘事曲的演奏家叫作亞歷克斯.西蒙.瑟奇亞克，他是本次華國小肖賽決賽暨國際選拔賽的藝術總監，曾連續兩屆擔任大肖賽的評委會主席。
然而老爺子濃濃的波蘭肖邦味卻無法吸引林果果。
林果果大屏幕前看了一會，覺得無聊又輕手輕腳地走上二樓樓梯口，偷偷往舞臺上瞅了一眼。
壞姥爺！
林果果對著老魏的背影噘了下嘴，隨后又老老實實地回到了一樓。
她想聽車琳姐姐彈琴，可姥爺卻不讓她待在二樓。
又一個小時后。
小車按照順序奏完所有比賽曲目，收手起身撫琴鞠躬。
三道掌聲同時響起。
李安沒什么可說的了，從登臺到完整演完，如果他是評委，他會給小車打滿分。
沒有任何私心的贊美，他非常喜歡這一遍表演，方方面面無可挑剔。
如果小車在比賽當天能發揮出這一遍的百分之八十，李安就知足了。
李安看向身旁兩位。
老魏老方。
這對組合應該可以說是整個西南地區最有分量的評委二人組了，甚至可以說是連本次小肖賽華國賽區組委會都請不動的評委。
本次蓉院方面派出的小肖賽評委是年后剛升為鋼琴教研室組長的陳文昌。
“魏老師您先來吧。”
方永波真不是客氣，他今天來不為別的，就是再給孩子聽聽，但他沒有做過鋼琴比賽的評委，所以他想先聽聽老魏怎么說。
他個人覺得非常不錯，一個小時里的所聽所見，小車再次讓他感到一絲“恐怖”。
比起上一次他聽小車的現場，很明顯這一次小車無論從演奏狀態還是演奏內容，發生了相當大的轉變，這些轉變讓他震驚。
老魏：“方指揮您先來。”
方永波：“您來您來。”
老魏：“您來您來。”
兩個大人物的相互推脫也逗笑了舞臺上的師生二人。
李安：“老師您先來吧。”
方永波立馬跟上：“聽老板的。”
哈哈哈哈——
那就他先來吧，老魏怎么說呢，這一趟聽完他確實有點話想說，可當著孩子的面他不好說啊。
“要不琳琳你先去找果果玩一會兒？”
小車立馬應聲，卻被李安攔下：“沒事老師，您有什么只說就行，讓琳琳一起聽，沒問題。”
小車跟著點頭：“嗯！”
這，老魏想想讓琳琳聽聽也好。
老魏就是個直性子，對自己的愛徒愛孫更不會遮掩：“優點我們就不說了，琳琳我們也都很了解，確實給我們展示了一套完整表演，包括登臺的狀態，給我的感覺就像是要開一場個人音樂會。”
方永波點頭表示認可：“自信，松弛，包容。”
老魏看向方永波：“無可挑剔。”
一頓，“但是琳琳啊。”
小車：“嗯！”
老魏不知道該說小車還是該說李安。
“咱們這次比賽的主題是肖邦，肖邦作品。”
聽到肖邦兩個字，李安便知道老師后面要說什么，對此他并不意外。
老魏用一種提出假設的口吻繼續分析道：“我們是不是可以嘗試著，稍微收攏一下情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