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國際藝術中心坐落于市區南部,與諾頓莊園的方向正相反。
李安沒來過這兒,一路只覺得景色還不錯,拍了不少照片。
網約車抵達目的地,司機師傅問還需要進去嗎,李安說不用了。
再往前走就是一個大型室外停車場,停放著各種大巴車和私家車,露天停車場再往南就是此行的目的地——燕京國際藝術中心。
遠望猶如運河之上的簇簇船帆,建筑整體外觀采用了華國傳統特色的單脊雙坡屋頂造型,造型頗像一座銀色的大糧倉。
還有點迷迷糊糊的小車一下車便被眼前造型奇異的建筑物所吸引,整個人一下都精神了。
“李老師咱們往哪走啊?”釘子打賭如果是他自己來,一定找不到賽場在哪。
李安:“這邊。”
藝術中心總建面積約十二萬平方米,擁有包括音樂廳、歌劇院、戲劇場以及小劇場在內的四個室內劇場和一個露天劇場,總座數超過五千五。
本次小肖賽華國賽區總決賽的比賽現場就設在了藝術中心的音樂廳,遺憾的是沒有設觀眾席。
李安早有耳聞藝術中心的音樂廳音響效果奇佳,想來聽現場的感覺一定非常不錯。
師生四人穿過停車場區域,向北五十米后隨著兩伙游客打扮的人群一同進入了中心大門。
音樂廳在中心左側區域,LED大屏幕上正滾動著比賽信息。
賽場入口也掛著游客止步的提示牌,門口坐著兩名工作人員。
小車掏出身份證,驗明參賽選手信息,順利帶著三個大人走進音樂廳。
按照工作人員的指引,師生二人來到音樂廳二樓的選手報到辦公室。
報道過程很簡單,小車繼續出示身份證,然后填寫了一份選手承諾書,承諾本人海選視頻是本人演奏云云之類的東西,就是照著模板抄一遍,最后簽個字。
小車這邊抄選手承諾書的時候李安也是亮出身份證。
工作人員根據小車的選手報名資料里的指導老師信息核實了李安的身份信息之后,給了李安一張胸牌。
這張代表著指導老師身份的胸牌其實也沒什么用,就是可以在比賽期間可以隨意進入音樂廳,但是沒辦法進入比賽內場。
胸牌做得精美,卻沒有照片,就好像誰掛脖子上誰就是指導老師一樣。
三分鐘后,小車終于把承諾書畫完了。
看著小車不是那么精美的字跡,李安少有的有點不好意思,畢竟他是指導老師。
目送C組最后一名選手離開報道室,兩名工作人員也不由得松了口氣。
一共十五名C組選手,其他選手都在昨天中午十二點之前完成了報道,就剩這名叫車琳的孩子還沒有報道。
最讓人難繃的是上午他們給剛才這位名叫李安的指導老師打電話的時候,對方竟說帶孩子逛街呢,讓他們別著急。
工作人員心說我們著什么急?您心是真大。
也確實,此刻距離C組抽簽只剩不到半小時了。
順利拿到選手證,師生二人下樓找桑萍釘子的路上,李安提議:“給你報個書法班你去練練字吧。”
小車對自己寫字方面卻有著清晰的認識,“老師我的字已經沒救了。”
李安:“真不拯救一下了?萬一以后你要給粉絲簽名怎么辦?”
小車哈哈笑道:“老師您的粉絲是喜歡您的演奏還是您的字。”
李安一秒被說服,“不過你可以考慮一下補補英語課。”
小車馬上想到了那天和王小虎的對話,“老師補一節音樂課多少錢。”
李安見狀接著說道:“具體我也不清楚,多少錢這個課你也得補,今天上午我已經和你桑姨說好了,比賽結束就開始。”
小車:“嗯!”
李安:“我給你出個主意,到時候你就拿你攢的小金庫付補課費就可以了。”
小車:“我就是這么想的!”
李安樂。
一樓匯合,釘子和桑萍正在看大屏幕上的B組比賽。
李安直接把指導教師的胸牌丟給了釘子,“帶上。”
“啊?”釘子接過定睛一看,指導老師四個大字讓他情何以堪,“李老師我.”
“讓你帶上你就帶上,”李安直接將釘子打斷,“一會兒你就負責陪著琳琳就行了。”
說著李安不再給釘子發言的機會,距離C組抽簽還有二十分鐘,得去抽簽現場了,“琳琳你帶路,釘子你跟著琳琳就行了。”
李安和桑萍跟在了后面。
抽簽儀式的現場在賽場隔壁,四人趕到的時候,舞臺上的工作人員正在調試話筒。
站在門口的工作人員看到小車和釘子掛在身前的牌子,接著不由得多看了釘子一眼,這指導老師的氣質有點不一樣啊。
不過認牌不認人,一名工作人員直接領著小車和釘子去了前場。
李安被另一名工作人員帶到了后場區域。
整個現場一片嘈雜,坐在后場區域的人數還不少,一眼望去基本是隨行家長。
但是這群家長在李安眼里可不是一般的家長,這基本是國內最優秀的琴童家長。
就在這時,坐在前場的孩子中忽然一個熟悉的身影站了起來。
李安望去,可不就是何鵬的兒子何家明嗎,再往何家明身旁望去,李安又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姚立斌怎么也來了。
沒人知道何家明等小車久矣。
“這這!”
何家明見到小車就像是見到了最親密的戰友,從四點半到現在,小何同學快等死了。
周圍這群同學感覺都相互認識一樣,只有他像是個外來者。
小車也是第一時間看到了向他招手的何家明,匆匆走了過去,不知所措的釘子連忙跟上。
“你怎么才來?”何家明小聲問。
不過小車第一時間卻先和姚立斌打了個招呼,“姚叔叔好。”
“好久不見琳琳同學,”姚立斌也是有點納悶,因為跟在小車身后的這一位他不認識啊,可脖子上卻掛著指導老師的牌子,“你老師呢?”
小車指了下后場區域,姚立斌扭頭和李安來了個四目相對,明白了。
“快坐。”收回目光,姚立斌微笑示釘子也別站著了。
隨著兄妹二人坐下,周圍的目光也都散去,對于一群來自兩大附中的孩子,車琳的面孔著實有點陌生。
不過對于幾位帶隊的指導老師,車琳可不是來自圈外的小透明,因為這位孩子的老師是李安。
尤其對于京圈的老師們來說,李安可是上一屆新海杯公開賽的特別獎得主。
單就這一份殊榮就不是他們所能輕視的,更何況就在前不久大劇院發布的六月音樂節的海報活動中,李安的名字再次出現了,他將與鹿特丹交響樂團合作貝多芬第四鋼琴協奏曲。
真說起來,李安早已和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雖然大家明面上都有一層鋼琴老師的身份。
不過彈得好未必教得好,確實有不少老師存在這樣的想法,只是有一點,他們今天大都是扮演指導老師角色。
實際上和釘子姚立斌一樣,他們大都不是這些孩子們的老師,都是奉命來陪孩子抽簽的。
“啊?你剛才從博物館過來?”何家明難以置信。
小車:“昂,有什么問題嗎?”
何家明有問題,非常有問題,“明天就比賽了啊。”
小車對此也有問題了:“明天又不是今天比賽。”
何家明覺得好有道理,可是
一旁姚立斌聽得有趣,他只能說兩個孩子的說法都沒有問題。
就在小車與何家明說悄悄話的時候,坐在前一排的一名長發女孩不時地回過頭看小車。
眼神中有警惕,也有好奇。
前面孩子們各聊各的,后面李安也和家長們來得起勁。
他此刻的身份是小車的舅舅,桑萍成了他的表姐。
李安不是想打入敵人內部,他就是純粹地想和這些最優秀的家長們聊一聊孩子們的練琴問題。
不聊不知道,一聊他真嚇一跳。
一直和他再說的三名家長,其中兩名以前還都見過面,孩子都在華院附中就讀,另一名是海院附中的家長。
在李安聽來,三位家長就差不會真的彈琴了,不然都得是名師啊。
關于高抬指的問題,來自華院附中的女家長直接給李安上上課了。
“不對不對,你的想法是錯的。”
李安就問了一句她家孩子小時候是怎么練基本功的,有沒有高抬指練習,結果就被教育了。
“高抬指根本沒有必要刻意練習。”
不能說語出驚人,只能說也真是語出驚人了。
李安得聽聽這家長后面怎么說:“您說。”
女家長:“高抬指都是國外淘汰的東西,就咱們國內的老師一個勁地強調。”
原來這么回事,李安大概明白這家長的段位了:“可是據我所知國外還是會在基礎階段強調高抬指的問題啊。”
女家長搖頭:“我姑娘從小就不練高抬指。”
這就完了?李安還等下文呢,合著就一句你姑娘不練就不重要唄,不練你姑娘照樣還能走到決賽,所以更是證明了可以不練唄?
就在這時,海院的家長加入群聊,“國外的教學流派也分好多種,有的老師對待不同的學生要求也不同,我家孩子的第一個老師就是從圣彼得堡回來的,他的教授從他入學就要求他從觸鍵重新開始,練得就是高抬指。”
這話說得不就客觀多了,李安剛準備開口,另一位華院的家長也開口了:“高抬指還是有必要的,下鍵支撐不穩就得靠高抬指來訓練。”
李安心說這是說到了重點之一。
然而華院女家長有更好的辦法讓孩子來練習下鍵支撐,嘰里呱啦說了一堆,李安簡單總結一下就是:還得從一開始的吊臂說起。
但是按照女家長的練習順序,真得看孩子的老師水平以及孩子的練習情況,很顯然這位女家長的孩子非常有天賦,并且也遇到了牛逼的老師。
緊接著三位家長又討論起下鍵穩的原理在哪,作為一開始的問題發起人,李安已經徹底插不上嘴了。
直到女家長再次用“經驗”否定高抬指的練習效率,李安忍不住了,他必須得給這位女家長上點大餐了。
待到女家長高談闊論完畢,李安也沒接話,直接自己起了個頭。
“我覺得吧,高抬指這個東西就像是軍訓里的提正步,他能最直接地檢驗手指支撐到底穩不穩。”
李安話音落下,一眾家長都望向了他,這個說法有點新鮮啊。
“我們好比把孩子的兩條腿想象成孩子的右手中指和無名指,教官讓孩子把左腿抬起來,懸空繃直,這個時候孩子身子要是會晃,是不是就說明孩子的核心不穩啊。”
家長們一聽一想,便被李安的話帶進去了。
“所以說孩子如果把中指抬起來,整個手掌甚至說整個手臂都跟著出現微微晃動的感覺,是不是說明孩子的無名指支撐不穩啊。”
李安說著一頓,“這種情況在速度快的時候不容易被察覺,只有保持靜止或慢速練習的時候才會出現,有的孩子你聽他彈快的東西手指頭特別溜,和上了發條似的,但是一旦演奏慢板作品,就會出現控制不好音量,音虛的情況,為什么呢,手的支撐不到家,你們想想咱們三軍儀仗隊的戰士們是怎么練正步的。”
一眾家長沉默了,實在太有畫面了。
“我兒子就這樣。”一名沒有參與討論的家長也開了口。
李安嗐的一聲:“我其實也不太懂鋼琴。”
“都是聽我外甥女說的,她老師讓她用五六種方法練高抬指,單抬啊,連抬啊,低抬啊,高抬啊,保證手掌靈活性的抬啊,帶著爆發力的抬啊,還有各種對應的落,聽得我都頭大。”
李安說頭大,聞言的家長們卻不覺得頭大,這很清晰啊!
一家長問:“聽您的口音也是北方人吧,你們從哪來啊。”
李安:“我北方人,我姐和孩子是蓉城來的。”
又一家長問:“您家孩子是哪個附中的。”
李安樂:“當地的重點初中。”
一眾家長:
人問的是這話嗎?
就在這時大廳亮了起來,隨著兩名工作人員上臺,現場也漸漸安靜下來。
持話筒的工作人員一通前搖解說過后,接著直入正題,抽簽開始。
大屏幕上的二十六個英文字母開始閃爍。
如果一會光標停在C上,按逆時針順序,將由姓名首字母為B的選手先登臺,若沒有,以此類推到A——小車將最后一個登臺。
好巧不巧,五秒后,光標停在了T上。
接著選手區一聲哀號響起。
孩子到底還是孩子,遇到這種情況很難把控住情緒。
可以理解,誰也不想第一個先上啊。
縱觀各種音樂類比賽,第一個上場的選手大概率與第一名無緣
可沒有辦法,必須有人要先上。
只不過凡事都有例外。
哀號的聲音并非來自明天第一個要登臺的選手,而是第二個。
隨著抽簽結束,第一排所有選手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居中坐的長發女孩身上。
“她就是孫文君。”
何家明小聲提醒一旁的小車,一副大敵當前的模樣。
緊接著用更小聲地語氣表示:“太好了。”
小車大概能明白何家明的想法,只是她對這位長發女同學的印象還停留在剛才對方時不時回頭看她的樣子。
這位孫同學很厲害嗎?她不知道,老師也沒有和她講過什么。
不過這并不重要,出場順序已經出來了,她該準備上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