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海坐落在伊豆半島的盡頭,這座濱海城市是著名的溫泉鄉。
江戶幕府的建立者德川家康喜歡在大戰之后蒞臨熱海沐浴,熱海也因此而出名。
高崖之巔矗立著黑色的高墻,落櫻從高墻里飛出,飄向大海。
今夜相模灣上風平浪靜,直至狂風從天而降,吹得櫻花四散,花園里像是飄起了粉色的大雪。
直升飛機停留在半空,機艙門被打開,穿著白裙的少女一躍而下,白裙于半空盛發如花。
櫻井明緊隨其后。
他有些緊張,來的路上他問真子澤先生是個怎么樣的人,真子說和大人很像,畢竟是兄弟嘛。
櫻井明這才知道原來一直以來鼓勵他的編輯澤先生居然是大人的親弟弟。
他們跳入了這座建立在高崖上的別墅院落內,院內的溫泉池是個天然的青石槽,石匠用銅管引入溫泉水,形成了這個溫潤如玉的泡池。
一株高大的古櫻盛開在泡池上方。
“這株櫻樹叫做寒櫻,寒櫻的花期比別的櫻花早,它的盛放預示著“櫻花潮”正席卷日本全境。”真子走在前面,為櫻井明介紹道。
櫻井明望著櫻花飛落的場景久久沒有移開視線,近乎貪婪地將這一切烙印在自己的腦海里。
櫻花是日本的國花,每年三四月份,櫻花從溫暖的南部向著北部次第盛開,粉色的櫻潮向北方推進,形成名為“櫻前線”的一條線。
櫻花很美。
但櫻井明只在電視里看過。
即使這趟旅行他見識了不少地方的櫻花,卻依然覺得這樣的場景真是怎么也看不夠。
能泡在這樣的溫泉中看著頭頂櫻花洋洋灑落,這是一種怎樣的奢侈啊。
“對了,待會記得稱呼大人為老板。”真子回頭囑咐道。
“老板?”櫻井明愕然。
“嗯,大家都這么叫,不是有一句話嗎,入鄉隨俗嘍。”真子俯身拿起一個木桶,轉身遞給櫻井明,“溫泉的水已經放好了,看看你這幅狼狽的模樣,趕緊去休整一番,老板不喜歡冒冒失失的家伙。”
櫻井明接過木桶,轉身走向溫泉。
片刻后,他換上了備好的男式和服,踩著木屐,在真子的引領下沿著落櫻小路走向了大屋。
一路上木屐踢踢踏踏的,櫻井明怪不習慣的,他雖然是日本人,但這輩子直到現在還是第一次穿這玩意,包括身上的男式和服。
拉開拉門的瞬間,陽光撲面而來,空氣中的微塵在光柱中飛舞。
與其說是豪門大宅,不如說是戰國大名的宮殿,長寬各有幾十米,但是灰塵反射陽光如此的明亮,櫻井明看不到屋子的盡頭。
地板是原木色的,滿地灑落著白絹和畫筆,柱子漆成漂亮的紅色,還畫上了金色的鳶尾花。
戰國武士般的人影背著陽光跪坐,忙碌的小廝正圍著他轉來轉去,為他穿戴上紅漆金花的“南蠻胴足具”,這身透著濃厚戰國風情的鐵甲妖嬈得令人驚嘆,頭盔上立起巨大的黃金彎月。
雖然端坐不動,但那位尊貴的武士身上帶著凜然威儀,恍如君王般端坐于此。
忙著為他整裝的小廝則穿著一件酒紅色的皮風衣,戴著銀十字項鏈,看穿著打扮不太上檔次,估摸著也就是秋葉原街頭游戲coser的感覺。
櫻井明如臨大敵地盯著戰國武士般的身影。
穿著南蠻胴足具的是一具紅色的骸骨,跪坐著,嶙峋的雙手按在膝蓋上。
仔細看去,櫻井明發現這具骸骨和常人存在著明顯的不同,人類只有206塊骨頭而他多達上千塊,肋骨密集如梳,背后收縮著扇形的骨骼,張開來大約是羽翼的形狀。
而令櫻井明如臨大敵的,是這具死去骸骨身上仍舊彌漫著令人敬畏的威嚴!
那是君王的威嚴,是龍族血脈的頂點,是一切混血種都要仰望的存在!
“完工!”小廝蹦了起來,笑著拍掌,轉身看向真子和櫻井明,“呀,小明同學也到了?怎么樣,和我們的天照先生見過面后有何感想?”
他看起來很年輕,看裝束是個沉溺于游戲不能自拔的少年,可櫻井明卻不敢有半分不敬,無論是對方“澤編輯”的身份,還是大人親弟弟的這重身份,都讓他發自內心地尊重。
而且真子沒說錯……他真的在這位身上,感受到了類似大人的氣息!
櫻井明恭敬道:“非我現在所能企及。”
“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嘛!”老板笑瞇瞇地看著櫻井明,“血源印記的能力熟悉的怎么樣了?”
“還在摸索階段。”櫻井明老實答道。
關于血源印記的能力他確實還處于摸索階段,這項能臨時強化他到純血龍類的能力很難掌控。
八岐是能操控自身血統的能力,強行精練自身血統,讓自身的肉身達到純血龍類的境界。
而純血龍類也是存在差距的。
所有的純血龍類可以統一歸入“古代種”的行列。
按在龍族統治世界的時代,龍族中唯有初代種、次代種、三代種可以稱為“古代種”,這些龍類都有王爵的稱號,統治自己的領地,例如任何一位三代種王爵,都可以統治整個巴爾干半島的領地,他暴怒時會一夜間殺死萬人。
“在蛇岐八家內,源稚生是被認為身具皇血的人。皇血也可以被視為是一種血源印記,另外還是一把鑰匙,打開某座遺失了太久太久的世界的鑰匙。那座世界你們應該不陌生,畢竟每天晚上都去嘛。”老板笑瞇瞇道,忽然問道,“你知道源稚生身上有多少塊骨頭嗎?”
櫻井明一愣,目光落在了那具戰國武士般的身影上,隨之變得凝重。
“猜對了。”老板輕笑道,“皇的骨骼跟人類的完全不同,和一般的混血種也存在很大差異,源稚生像龍類一樣有著上千塊骨骼,而這些骨骼在必要情況下能夠緊密地合為一體,進入龍骨狀態。龍骨狀態的源稚生,單是身軀就近乎到了純血龍類級別。”
“你需要借助八岐才能抵達這重境界,但皇只需要整合自身的力量,就能達到純血級別。”
“皇血擁有者生下來就是如此,而你雖然得到哥哥的血源印記,但你的身體早就定型,除非你能忍受脫胎換骨的劇痛,讓自己完成一次‘進化’,不然你永遠也無法追上皇的腳步,殘缺版本的八岐就是你的極限。”
櫻井明安靜地聆聽大人的教導,等到老板說完,他才俯首道:“請大人為我指引前路。”
“好說好說,既然哥哥準備捧你出道,那么我也不介意拉你一把。”老板含笑道,“對了,小明同學,我最近聽到了些有趣的傳聞,聽說你看到了另一條命運軌跡,介意和我分享一下你做的夢嗎?”
“當然,這是我的榮幸。”
時間是深夜11點。
愷撒不在學院里,而是在芝加哥的某座酒店的頂樓套房。
屋內黑漆漆的,他沒有開燈,筆記本的熒光照亮了黑暗中他冷峻的臉龐。
“芬里厄死了,但是又沒死。”——芙蕾雅。
愷撒皺眉輸入:“什么意思?”
這是獵人網站的私信頻道,為了避開諾瑪對全學院的監控,他特意離開了學院,來到了這里。
大地與山之王的死已經被學院確認。
雖然無法確認其中的關鍵,但分析當時的情況,所有人都不得不相信龍王確實被殺死了。
當時在BJ的混血種都感受到了名為的言靈正在波及整座城市,鐮鼬爆發,尼伯龍根洞開,一切都是末日的征兆,不殺死龍王,不足以改變結果。
而唯一活著從那座尼伯龍根中走出來的年輕人,自然被所有人視為屠龍的英雄。
他的名字叫做路明非。
事后各方找到了BJ地鐵里的尼伯龍根,那是龍王曾隱藏的洞穴,是一個廢棄的軍用列車倉庫,他們找到了一些痕跡,但已經無人能打開通往那座世界的大門了。
如果路明非沒有殺死大地與山之王,那么已經毀去整個城市。
芙蕾雅:“大地與山之王確實死了,但是芬里厄沒有死,我能感覺到那家伙仍然活在這世上,并且玩的很嗨皮!”
愷撒:“?”
芙蕾雅:“嘖,小愷撒真蠢,這都理解不了。”
愷撒額角青筋跳動:“你難道只會做謎語人嗎?”
自從上一次芙蕾雅向他近乎公開的方式展露身份后,他已經嘗試與她進行了數次交流,但每每到了關鍵的問題,這家伙總是含糊其辭,或者說些正常人都無法理解的話。
芙蕾雅:“嘻嘻,當謎語人確實挺開心的!”
愷撒深呼吸:“告訴我,你和我媽媽是什么關系?”
芙蕾雅:“我們姐妹情深!小愷愷快喊小姨!”
“她死了。”
慘白色的熒光照亮了愷撒面無表情的臉,他機械式地敲擊著鍵盤。
“如果你真是她的姐妹,為何我沒有在葬禮上看到你?”
而后便是漫長的沉默。
如果不是對方頭像一直是亮著的,沒有暗去,他都懷疑芙蕾雅是不是又跑了。
芙蕾雅:“知道了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有時候不知道反而是種幸福,享受你最后的幸福時光吧。你媽媽會化作天上那顆明亮的星星看著你。我能告訴你的,就只是小心你身邊的人,來自最親密之人的捅刀子,往往是最痛的。”
她的頭像灰暗了下去。
愷撒沉默著放下筆記本,一個人躺在柔軟的大床上,側目望著窗外漆黑的天空。
今夜和那晚一樣,天上沒有星星,黑色的卷云密布著。
他感覺有些寒冷,拉了拉被角,闔上了眼,閉目睡去。
“主啊,請讓逝者安息,以永恒之光照耀他們的靈!”
“主啊,你的孩子們在錫安唱你的名,在耶路撒冷歌你的至高無上!”
“主啊,傾聽我們的祈禱吧,所有人終將至于你的面前,接受審判!”
“主啊,請賜予我們以憐憫。”
,天主教用于悼念死者的音樂。
擴音系統中反復地播放著這首用以悼亡的合唱樂,歌聲回蕩在巨大的空間中,空靈的像是離群的鳥。
這里是意大利的米蘭大教堂。
一場宏大莊嚴的葬禮緩緩落幕,哀悼的人們紛紛散去,哥特式教堂在此刻顯得格外空曠,穹頂上垂下紫羅蘭色的帷幕,一捧又一捧的白玫瑰被燭光映紅。
中央祭壇上擺滿了銀燭臺,中央則擺著一具精美的六角形棺木。
棺木的棺蓋是晶瑩剔透的水晶玻璃,以便讓哀悼的人們能清楚地看見亡者的臉。
透過水晶玻璃,沉睡在白色玫瑰花從中的是一個穿著白色長裙的女人,她那么美,又那么安詳,讓人誤以為她是在午睡,乃至于不敢發出聲音,生怕驚擾了她靜謐美好的夢。
此時。
整個教堂里只剩下一個十一二歲的男孩。
他穿著一身得體合身的黑色西裝,戴著精美的白色領結,胸前還掛著耶穌受難的十字架,海藍色的眼瞳,黃金般耀眼的發色。
男孩趴在六角棺的蓋板上,端詳里面的女人,又抬頭望著數十米高的穹頂。
透過玻璃的穹窗,他可以一直看到夜空教堂外的。
這一夜沒有星辰,天空堆積著黑色的卷云,烏鴉在教堂外單調枯澀地叫著。
女人化作的星星去了哪里?被烏云遮住了嗎?
世界真寂靜啊……
靜的好像只剩下他一個人。
但又有許多人在含笑私語,水晶玻璃酒杯彼此碰撞,銀質的叉子敲著餐盤,帶著醉意的男人邀請女人舞蹈,女人尖細的鞋跟敲打地面……
仿佛一場魔鬼的盛宴正在冥冥中召開。
就在不遠處,一場宴會正在舉行。
按照教會的習慣,葬禮結束后,送走了致哀的客人們,家族成員們便會聚集起來,由牧師主持一場彌撒,然后是領圣餐。
這宴會合乎禮儀,只是太熱鬧了些,喧鬧而歡騰,像是一場盛大的慶典,在男孩耳中顯得是那么刺耳。
他們是在慶祝這棺材中的女人的……死么?
顯然這群家伙并不想讓男孩知道他們那么開心,于是特意把餐會的地點放在了地下室里,還特意小心地掩上沉重的木門。
他們認為在男孩不知道的地方,他們便可以無所顧忌、肆意狂歡。
可常人看不見的小小黑影卻從門縫中“滑”了出去。
它是那么輕盈那么薄,就像紙剪的蝙蝠,這世界上沒有它到不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