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最求而不得的是什么?
是重來一次。
親愛的媽媽:
見信好。
這個月中就要期中考試了,我現在每天都和夏彌在圖書館備考。我今年選修的課程不多,學下來也都不算太難,希望能全‘A’通過考試。尹利州的春天快開始了,樹木已經開始發芽,每天早晨校園里面都會起霧,紅松鼠也會跑到校園里來,夏彌很喜歡那些紅松鼠,所以我們會在去圖書館路上逗弄熘進校園的紅松鼠。
對了,我寄給您的那只鸚鵡還請您幫忙照料好。
今天的早飯是煎雙蛋配銀耳羹,中飯是排骨蘿卜湯,晚飯是蘿卜排骨湯。
你要記得喝牛奶,提醒佟姨一定要中火加熱,五分鐘。
愛你的兒子
楚子航
時間是深夜十一點,楚子航寫完信起身準備去洗漱。
“哇!更新了更新了!”趴在床上的夏彌翻身仰躺著,雙手抱著平板大聲喊道,“路師兄居然更新了誒!”
楚子航眉頭一動,路明非更新了?
是《那些年我們屠龍的往事》,還是前后鴿了幾個月的《路氏隨筆》?
他沒記錯的話,后者最后一次更新已經是五個月前的事了。
夏彌忽然安靜了。
卡塞爾學院不支持情侶同居,但誰查寢也不可能查到獅心會會長的頭上。
楚子航對于兩人同居起初還是有些顧慮的,主要考慮到夏彌的名聲,只是在開學沒多久的一次下課,等候在門外的夏彌抱著他的胳膊大聲宣誓主權后,這種顧慮也就不翼而飛了。
他們已經變相經歷了生死,心靈間的距離早已成為負數,委實沒必要在意太多他人的看法。
楚子航有些詫異地看向夏彌,按理說她現在應該樂呵呵地將師弟寫的小說大聲讀出來才對。
畢竟之前一直如此。
在某人的《屠龍往事》里是這么記載的:
只見天地變色,龍王仰頭展翼,龍吟聲狂暴而凄厲。
那是君主的震怒!
整個空間巨震,成千上萬的骨鳥從天空里落下,驚恐地翻飛,碰撞,而后化為碎片,它們甚至經不起龍吟的沖擊,
可敬可怖的領域正在張開,那是將席卷整座世界的禁忌言靈,一切都將被大地的怒濤吞沒!
就在這時。
背負著七宗罪的路明非面露堅毅。
逆行而去。
他的身影與周遭瘋狂逃離這座尼伯龍根的鐮鼬形成鮮明的對比。
他知道這一去可能就再也回不來了。
他知道他的死可能毫無意義。
但他的背影依舊是那樣毅然決然,彷佛雖千萬人吾往矣,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因為現在必須有人站出來。
如果沒有。
就只能是他。
在隧道的盡頭。
在那如神祇般威嚴的身影面前。
他怒吼著拔出了七宗罪,如飛蛾撲火般一往無前地沖了上去……
先不說這里面濃度太高的中二值,但是那幾乎一字一段的刻意為之的分段,就讓楚子航有些無言。
偏偏學院里一幫連說個歇后語都覺得很牛逼很棒棒噠的家伙們,卻覺得這真是帥爆了。
但不得不說,看師弟寫的小說總是忍不住會心一笑。
楚子航默默想著,走進了浴室。
三分鐘后,他走出了浴室,擦干了頭發,奇怪地看了眼夏彌的方向。
今天她安靜的時間過長了。
師弟這次的更新有這么勤奮嗎?居然讓夏彌看了三分鐘以上?
他走了過去,夏彌抬頭見他過來,歪頭一笑,將平板主動遞給了他。
屏幕上的文字映入眼簾——
“我們每個人來到這世上,究竟是為了什么?”
“生存?繁衍?登上王座?”
“如果說是為了做正確的事,走正確的路,愛正確的人,那么‘正確’又該由誰來定義?”
“很多年前,不該相遇的男孩和女孩在茫茫人海中產生了交集。”
“很多年后,他們又一次在茫茫人海中重逢,重拾起斷裂的情愫。”
“如果說他們的相遇相識都是命運,那么他們的相愛也必然是命運的指引。”
”那么‘正確’即為命運嗎?可在命運的盡頭,相愛的人終究還是錯過了。”
“原來命運從來不等于‘正確’。”
鐘樓正下方的閣樓。
今天的校長也依舊如約來打擾他的好朋友守夜人了。
昂熱舒舒服服地占據了馬鬃毛的單人沙發上,沖著電腦前的老男人舉杯道:“你有沒有聽說……”
話還沒說完,外面的轟然巨震幾乎震碎了窗玻璃,英靈殿前的井中噴出十數米高的血焰,把整座校園照成血紅色。鐘樓這邊也顫了顫,閣樓里墻灰簌籟落下。
副校長澹然地把落在筆記本上的墻灰吹去,繼續津津有味地品讀文藝青年路明非同學的最新有(無)感(病)而(呻)發(吟)。
“見鬼!”被打斷的昂熱忍不住罵道,“深更半夜的裝備部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澹定。”副校長從容不迫,盡顯他在這間閣樓里待了幾十年所養成的高人范,“小爆炸而已,不足掛齒。”
“混蛋!你不就能去裝備部看看嗎?至少也該打個電話給校工部盯一下救火的事吧?你的工作只是喝酒和在這里……等等,你在?”
昂熱呆住了。
他沒想到這家伙居然在守夜人論壇上看著的隨筆。
副校長沉吟一聲,不情不愿地暫時縮小了界面,回到了論壇首頁。
首頁上波瀾不驚,只有寥寥無幾的兩三個帖子在討論裝備部今晚又鬧事,附和者也不超兩手之數。
“看看,都讓你不要大驚小怪了,你看看我們的學生多么沉著冷靜,壓根不會因為這種突發意外而慌了手腳。”副校長恨鐵不成鋼,然后拍著胸脯自豪道,“而這,都要歸功于副校長的英明教導!是我在聽證會上教會了他們處事不驚的穩重作風!”
真相是,裝備部的這種行為大家早就習以為常了。
就連來救火的校工部成員都是彼此談笑風生,聊著等會去食堂吃什么夜宵,飯后要不要來一把緊張刺激的飛行棋。
不過按常理來說,遇到這種事大家雖然不會多么激動,但多少也算無趣的日常生活中的添加劑,大家會一起找個理由到痛飲一番。
因為人生無趣,所以要學會自己給自己找樂子,又或是學會擁有儀式感。
但今天不同。
論壇上只有三兩條冒泡的魚,絕大部分的人處于潛水狀態,就連校工部的工作人員也是一手抓著水管滅火,一手握著手機盯著屏幕視線不移。
因為今天屠龍勇士路明非闊別五個月后終于更新了。
昂熱面部微抽,他打開手機登陸了守夜人論壇,想看看副校長這家伙在看什么。
“路氏隨筆?”昂熱挑眉,“這是路明非寫的?有意思。”
他的目光下移,閱覽全篇文章。
“一個人可以為正義付出多少代價?”
“一個人又是否能為守護重要之人與心中認可的正義為敵?”
“人的一生明明這么短暫,卻總要為了一些不知無謂的東西與自己為敵,永遠無法坦率面對自己。”
“人類總是直到最后才想明白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可到了那時還有什么用呢?”
“遲到的覺悟,只配徒添悲涼。”
昂熱默默地讀著這段文字,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有個十九歲的男孩坐在他辦公室的天窗下。
他喝了幾杯酒,用極其慎重的語氣問他,“校長,人能為正義支付多少的代價呢?”
從那時開始。
他記住了那個眼神清澈但是內心迷惘的日本年輕人。
“噢噢噢!這就是溫泉的魅力啊!”烏鴉泡在溫泉里,旁邊放在一瓶冰鎮清酒,愜意地長吟一聲。
源稚生閉目泡在溫泉中,身后是一株垂落下來的櫻花樹,彌散開的熱霧模湖了視線,氤氳在粉白色的落櫻間。
這是間位于深山的溫泉旅社,露天溫泉,可惜沒有烏鴉幻想中的男女共浴。
“少主,你以前有夢想嗎?”烏鴉懶洋洋地問道。
“夢想?”
“對,就是夢想。”烏鴉張開雙手,擠眉弄眼道,“聊聊天嘛,泡溫泉怎么能不聊天呢?修學旅行的時候泡溫泉是增進彼此感情的最佳時機。我先來,我以前想做一名演員。”
“演員?”夜叉瞇著眼道,“的男老師嗎?”
“你不是沒修學旅行過嗎?”源稚生睜開眼道。
“是班花和我說的。她和其他女生一邊泡溫泉一邊分享著小秘密,感情在這樣的環境下迅速升溫,持續了三年的普通同學一夜間就晉升為了閨蜜。”烏鴉聳肩道,“再不濟不還有動漫嗎?我是沒去過,但沒吃過豬還沒見過豬跑嗎?”
源稚生沉默了片刻,幽幽道:“你還真是因為那個班花而被退學的?”
“老大,我可從來沒騙過你!”烏鴉有些自得地說道。
源稚生有些無言,他不喜歡這個話題,所以不想繼續聊下去。
黑道流氓間的話題似乎永遠離不開女人和金錢,嚴格來說烏鴉和夜叉都是家族中有潛力的惡棍,未來能成為家族的好手,不然也不會被選拔到他的身邊做事。
他是下一代大家長,從少主時期就侍奉在他身邊的烏鴉和夜叉則是他的家臣,相當于中國古代陪太子長大的未來大太監。
而櫻曾經是殺手,付錢就干活的那種。
至于他,這些年早已手染鮮血。
大家其實都算不上什么好人,一路貨色,所以相處的還算融洽。
“我想去法國。”源稚生決定改變下話題。
“法國?”烏鴉和夜叉同時驚呼出聲,“我靠,老大你準備帶領家族進軍國外?政宗先生知道了您的野心,得開心成啥樣?”
“不。我的夢想是退出家族,先去法國的蒙塔利維過一陣子,那是個很小的海濱城市,離馬賽不遠,是個放松的好地方,再之后可能是去天體海灘賣防曬油。”
夜叉和烏鴉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么評價老大的這個遠大理想。
其實他們也知道老大對擔任大家長沒什么興趣,這個無比尊貴的位置對這個男人而言反而是種負擔。
他們知道老大一直都想離開這個國家去過自由自在的生活,所以老大從未跟他們講自己的目的地是蒙塔利維。
一心想脫離過去的人,自然不會給過去身邊的人留下太多線索藕斷絲連著,只有徹底斬斷了與過去的聯系,才能真正擺脫過去。
可今天老大卻一反常態地告訴他們,他的目的是蒙塔利維,再之后是天體海灘。
“怎么了?”源稚生有些奇怪地看向兩人,這兩家伙怎么突然啞巴了?
烏鴉清了清嗓子:“老大,你有沒有想過帶上什么一起去法國?”
源稚生果斷搖頭道:“你們跟著我去法國,會讓我覺得自己仍然在日本。”
“我倆就算了,可老大你不考慮考慮把櫻帶去嗎?好歹身邊有個照顧你的人。”烏鴉道。
“櫻?”源稚生一愣。
“是啊是啊,你看,你不是要去賣防曬油嗎?”
他心里微微一動,就如頭頂沉寂的櫻樹被忽如其來的山風被撥動,落櫻洋洋灑灑地飄落下來。
烏鴉說的似乎有道理,你要去法國,那里是座浪漫奔放的國家,去那么遠的地方,你又不懂法語,理應應該帶個懂法語會照顧人的漂亮女人,這些年一直都是櫻在照顧他,他早就習慣到了習以為常的地步,現在想想,若是櫻不在身邊了,他可能會很不適應。
而如果是櫻陪他的話,他們兩個會坐在海邊很久很久都不說話吧?
暮色浸染沙灘,巨大的夕陽緩緩墜入海平面,黃昏下坐在沙灘上的男女只是看海和互相涂防曬油。
這么想想,倒是挺美的。
他忽然開始回憶,他和櫻之間是什么時候、什么場景下認識的?
故事有些久遠,源稚生一時間有些記不清了。
他只記得那天的陽光下,女孩的眸子藍得像是大海。
“老大,你也覺得櫻是個好女孩吧?”烏鴉嘿嘿笑了起來,“身材棒,臉蛋好,還會打扮和照顧人,這樣的女仆不能放過啊!”
他說的時候滿臉淫賤,擠眉弄眼著,明顯在遐想一些不好的東西,真的就像是街邊下三濫的地痞流氓,可他的每個字都在提醒源稚生那個女孩真的很棒哦絕對不能錯過啊。
源稚生緩緩吐出口氣,失神地仰起頭,看著落櫻后的夜空。
他突然覺得當下的場景,真的就和烏鴉剛才描述的修學旅行一樣。
女生們泡著溫泉,聊著私密話題,在彌漫的朦朧熱氣中你們近在遲尺,卻又好像有著各自的私密空間。而空氣中硫磺的氣味與滾燙的溫泉逐漸吞沒你的理智,卸下你的心防,就像醉酒一樣,你的大腦不再保持清醒,輕易說出了埋在心里的話,和周圍的人吐露心扉。
這樣的情況你們的感情當然會迅速升溫,心與心坦誠交流的話,一天便勝過三年的點頭之交。
而女生和男生又有什么區別呢?
女生聊著學校里某個男生真是太帥了,好想嫁給他躺在他懷里一根根數他的睫毛啊。
男生則是討論著哪個女生真是有容乃大,好想把她娶回家做自己的賢妻良母,日夜操勞。
本質沒什么不同嘛。
源稚生這么想著,感覺自己缺失的一塊經歷被補上了,他沒有修學旅行過,但一直很向往這種和朋友一起出門旅行的經歷。
既然今夜是朋友,那么源稚生準備問一些朋友間該問的問題。
“烏鴉,你們以后準備怎么辦?”
“以后?”烏鴉和夜叉相視一眼,“老大你要是離開家族的話,這邊還是得留兩個人看著吧?我們就幫你看著,說不定哪天你突發奇想又回來執掌家族了也說不定。”
“這種可能性是零。”源稚生毫不猶豫道,“你們就沒想過回歸正常生活嗎?”
“……老大,對我們這種人來說加入黑道那就是一輩子,況且我和夜叉除了這‘活’也不知道干啥,總不能真的去當演員吧?”烏鴉無奈。
“這樣啊。”源稚生輕聲道。
他沒準備如何規勸烏鴉以后金盆洗手做個正常人,他連自己的人生都把握不了,又有什么資格去管別人?
他只是有些好奇身邊的人是怎么想的。
不過聽上去,烏鴉和夜叉算是沒救了的那種,這輩子都和黑道扯不開了。
不過也好,就讓他們在家族里守著吧,雖然他不可能回來,但只要想起有兩個勉強還算靠譜的家伙在家族里代他守著,心中想來是能安心一些的。
他慢慢閉上眼,在溫暖的泉水浸泡中安心地睡去了。
他要暫時睡一覺,徹底洗去近些日子的疲憊,準備迎接接下來的暴風雨,等這趟暴風雨過去他就能離開家族,去過屬于自己的生活了。
不知過了多久,時間在他的無意識中悄然流逝。
溫泉中的男人勐地驚醒,掀起巨大的水花。
他站在溫泉中喘著粗氣,難以置信地,顫巍著望向周邊,確認自己還在這間露天溫泉中,他突然松了口氣,整個人徹底疲軟了下來。
他剛才做了一個夢。
夢里櫻真的就如櫻花般從高塔上墜落,砸在了他的心里。
------題外話------
原著里他們沒泡成這趟溫泉就去迎接三人組了。
龍二線如果說楚夏是主角。
那么龍三線主角會有點多,按理說不該這么寫,因為大家主要想看的是路繪,但是只要是本同人都有路繪感情線,這本不會少,但還會有其他人。
我很喜歡龍三線里的其他人物,從東京塔上如櫻花般墜落的櫻,遐想著美好未來的真,那個繼承了老大的“大義”躺在落地窗后,窗外是他愛著的城市,埋葬過他愛過的人的左伯龍治……
所以哪怕成績會掉,我也還是決定寫本群像。
大家應該已經看出了些端倪,是的,有些人會在某人的干預下得到上輩子的記憶。
人生最求而不得的是重來一次。
真正的重啟不是一個人,而是所有人的命運都會被重新改寫。
如果能重來一次,源稚生是否還會想去法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