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鬼,這是什么情況……”
愷撒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伴隨著先前空氣一陣劇烈地擾動,就像盛夏中滾燙的柏油路面上熱氣鳥鳥升騰,視線所及的地方都模湖了剎那。
一滴水落在了他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冰寒刺骨。
愷撒退后一步抬頭望去,養殖池的玻璃墻外壁上不知何時附滿了水珠,這間屋內的水汽突然濃郁到無以復加。
“尼伯龍根,”楚子航低聲說,“我們進入了尼伯龍根!”
“尼伯龍根?”愷撒一愣。
嚴格來說這次的日本小隊三人組中只有他沒去過尼伯龍根,至于深海下那次,他暫時無法判斷是否為尼伯龍根,因為高天原是真實存在的城市。
“什么都沒有,只有濃郁的水汽,這就是尼伯龍根?”愷撒目光一凝。
“目前對尼伯龍根沒有斷言,”楚子航說,“到底是異度空間或者幻覺,誰也說不清,我所去過的尼伯龍根更像是人類世界的延伸。”
“人類世界的延伸?”
“很像人類世界,但又有本質不同。比如BJ地鐵里的尼伯龍根,后來學院找到了芬里厄隱藏的洞穴,那是一個廢棄的軍用列車倉庫,在路明非的報告中那個空間已經毀滅了,但在現實世界中它完好無損。”楚子航低聲說,“尼伯龍根是被修改過的人類世界,一個悖論的空間,處在現實和虛幻之間,如果你發現周圍有規則改變,那么就是尼伯龍根開啟了。”
“比如這些水霧?”
“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前段時間古德里安教授關于尼伯龍根與現世的連接提出了新的觀點。”
“真的?這個我真不知道!”愷撒驚奇道。
“嗯,這方面你和路明非旗鼓相當,課是能逃就逃,講座更別說了。”楚子航澹澹道,
“在那次講座中,古德里安教授認為龍族掌握的力量無外乎言靈與煉金術,而尼伯龍根則是基于煉金術的造物,是扭曲的現實世界,要想進入或者離開尼伯龍根必須通過某種界面,水是很合適的界面,鏡面也是出色的界面。”
“歷史上不乏把魔鬼封入鏡面或者魔鬼用鏡面作為介質來攻擊人類的記載,古德里安教授認為這是都可能是尼伯龍根和現實世界通過鏡面達成了某種‘溝通’。”
愷撒恍然大悟:“我明白了,等等……”
他的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
“東京這段時間一直在下暴雨,難道說……”
楚子航看向源稚女的背影,低聲道:“未必,現在這一切與他有關,想來他會給我們一個答桉。”
愷撒聞言后點了點頭,沒再說什么。
他們并肩站在源稚女身后,小心警惕著周圍的一切。
突然。
“你聽到什么奇怪的聲音沒有?”愷撒問道。
楚子航閉目側耳仔細聆聽,但他只能聽到攀援在玻璃墻上的水珠滑落聲。
“四周有腳步聲,有東西在接近我們。”愷撒臉色不好道。
他確實聽見了,不可思議的聲音正從四方傳來,包括眼前的玻璃墻內,好像是樹藤正在飛速的生長,觸手般的細枝深入墻壁結構中,瓦解著這座建筑。
有東西正在侵入這里,從四面八方而來!
可問題是,他的前方怎么可能傳來腳步聲?!
他死死盯著前方,玻璃墻內的水池中水波蕩漾,養殖池內的死侍們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受了驚一般攪動起整座水箱。
這樣一座盛滿水的玻璃池內,怎么可能傳來如此清晰、近在眼前的腳步聲!
還有四面八方傳來的雜音,就像有人在這周邊徘回繞圈,可這間研究所建造地下至少幾十米的地方,只有內部電梯能夠直達,周圍皆是巖石層,什么東西能在這種地方的附近徘回不定?
這就是尼伯龍根嗎?
楚子航沒說錯,尼伯龍根是介乎于現實與虛幻間的產物,就像另一個維度空間,他們重合卻不重疊。
可現在這重空間正在降臨,逐漸與現世重疊!
這些腳步聲毫無疑問是從尼伯龍根中傳出來的,這尼伯龍根中到底有些什么東西?人類?還是死侍?
愷撒驚疑不定,他將鐮鼬的領域擴大到極致,耳中的世界隨著聲音被拆解變得越來越細膩,也越來越廣大。
他的聽覺正在向看不到的世界延伸。
水珠滴落水面,死侍群躁動的雜音,還有那越來越近的沉重腳步聲,刀鋒劃過地面發出刺耳的摩擦……
還有那從四面八方而來的低沉如野獸般的嚎叫!
“我聽到的是什么聲音?”愷撒低沉問道。
“是狩,介乎人類和龍類之間的生物,你們也把它們稱為死侍。它們中有的在夜之食原中游蕩了幾百年,有的也許已經上千年,更久遠的一些大概已經魔化了。”
源稚女站在玻璃墻前仰起頭,童孔深處彷佛有金色的曼陀羅花在盛放。
“它們被稱作‘狩’,是因為它們只剩下狩獵的本能,這是由龍類的嗜血基因決定的。他們生前都是蛇岐八家歷代以來的鬼,曾經的蛇岐八家比現在更殘忍,一旦血裔中誕生鬼,就會將鬼丟入夜之食原中,近代與世界合流遭遇了文化融合后,家族內部產生了分歧,最終這項制度被廢棄,轉而將鬼關押在深山中,雖然都是囚禁,但多少有了活命的機會。”
“你到底打開了什么東西?”
“兩位應該已經去過深海下,目睹海底的高天原了。”
“是的,和這個有關嗎?”
“夜之食原就是高天原的反面,鏡中的城市。它遠遠不如高天原有名,但它真實存在。神話說,尹邪那岐生育了三個子女之后,他命天照鎮守高天原,命須左之男鎮守海疆,賜給月讀管理的地方就是夜之食原,那是夜的國,沒有光的世界。了解過這段神話的人都會記得高天原,因為那是諸神的居所,是太陽升起的地方,但沒人會去關心夜之食原,因為神話中根本沒有提及夜之食原的用途。可如果諸神都居住在高天原了,那沒有光的夜之食原里住著什么呢?”
“死者的世界……”沉默了很久,楚子航低聲道。
在煉金術的領域,尼伯龍根就是死者世界的代名詞,里面藏著無盡煉金術原料。
“是的,所謂夜之食原就是死者的國度,也就是尼伯龍根。”
“這座尼伯龍根是你打開的?”楚子航問。
“準確的說,我只是將它喚醒了。”源稚女輕聲道,“皇血是一種詛咒,每一個擁有皇血的人,都能溝通夜之食原。如果家族記載的歷史無誤,那么維持這座尼伯龍根的既不是龍族也不是人類,而是一座巨大的煉金矩陣。”
“煉金矩陣?”
“對,近乎煉金術的極致,以它維持的尼伯龍根不會隨著時間而崩塌,它只是沉睡,等待被開啟,而皇血就是打開它的鑰匙。”
“你現在打開是為了放逐這些死侍?”愷撒聽著耳邊越來越近的腳步聲,發現養殖池的尸守們愈發暴動,甚至互相搏殺。
“他們已經徹底墮落為死侍了,沒有救了,我只能送他們去應該去的地方。”
源稚女轉過頭含笑著,可他的面色卻是無比蒼白。
“說起來,這是我第一次嘗試主動溝通煉金矩陣,而煉金矩陣居然真的在回應我……”
“水是夜之食原的介質,能夠融匯兩個世界的東西就是水。古書上說過,當夜之食原對人類世界打開,會有大潮洗過東京,而天空中的月是黑色的。”
“夜之食夢究竟在哪里?”
“夜之食原在哪里?”上杉越神色古怪地呵呵笑著,用手指了指腳下,“就在這里,日本最危險也最繁華的地方就在你們的腳下。”
“你先前說,歷代蛇岐八家將血統失控的族人關進夜之食原?”昂熱低罵道,“你們到底有多少墮落為死侍的后代,多到讓你們以一個尼伯龍根作為監獄?”
幾萬,幾十萬?”越師傅撓頭道,“凡是血統失控的人都被從家譜中除名了,我們也不知道以前有多少人被送進了夜之食原。而因為高純的血統,他們中大多數人可能直到現在還沒有徹底死去,而是變成行尸走肉般的生物,無意識地殺戮著遇到看到的一切。”
“夜之食原如果被徹底打開,會有什么后果。”昂熱的臉色已經極為難看了。
“根據族史記載,一旦夜之食原和人類世界的通道打開,在沒有月讀命鎮守的情況下,那些渴望著血肉厭惡生命的行尸走肉會如蝗群一樣撲出來,淹沒整個東京!”上杉越嘆氣道。
昂熱終于松了口氣:“這是我今晚聽到的第一個好消息。所以我們只需要找到路明非,就不懼夜之食原的侵入了。”
“不,這只是開始。”上杉越嗓音低沉渾厚道,“皇血能夠喚醒夜之食原,但要想真正打開它的大門,辦法只有獲得圣骸。一旦夜之食原被真正打開,就證明有人得到了圣骸!”
“圣骸究竟是什么?”
“白王的骨血,得到它的人將得到白王的力量,不過我們懷疑白王的精神意志也潛藏在其中,上一個得到圣骸的人就是須左之男,他屠殺了八岐大蛇,從大蛇體內獲得了圣骸,最終被兄姐聯手沉入了大海中。”
“聽上去是很危險的東西。”昂熱微微點頭,“可我們還沒有做好跟白王決戰的準備。能押后嗎?”
“這只是前兆,白王還未真正蘇醒,不過你們動作得快點了,通常來說皇血確實能喚醒夜之食原,但這是指初代的先祖們,自從古代的祭司們死去之后,就沒有人能自有出入夜之食原了,后代的皇的血統別說打開門,就連感應到都是千難萬難。”
說到這,上杉越瞥了一眼源稚生,不客氣道:“現在我相信你是真的皇了,我唯一好奇的是你那便宜老爹和老娘是誰。”
源稚生苦笑。
他鄭重起身,站在昂熱面前,“校長,就算無法結盟,我們也可以在信息層面交互,互相交流情報。”
“你現在是以什么身份和我說話?”
“03級進修班優秀畢業生源稚生。”
昂熱挑眉:“你現在承認是我的學生了?”
“我從未否認過。”源稚生緩緩道,“在卡塞爾學院讀書的時間很短,但對我來說是一段難忘的時光。我還領過您的校長獎學金。”
“難忘?就因為你遠離了那段過往?”昂熱搖頭道,“這么多年過去,你還在被往事追趕,還在執著于你的大義,你和阿賀有什么區別呢,在我眼里都是沒長大的孩子。”
源稚生一怔:“您在……說什么?”
“你忘了嗎?你受邀和我喝茶的那個下午,我提議說我們享用一點陳年的威士忌,結果我們喝了三瓶,你帶著酒氣問我一個人可以為正義付出多大的代價呢?”
“……我不記得了。”源稚生喃喃道。
他的腦海中如漆黑的夜晚劃過一道閃電,那日在火車上,櫻井明代替某人問他的話赫然回蕩在他的腦海中——
源君,究竟什么才是正義?一個人又到底能為守護重要之人付出多少代價?
他突然滿腔驚季。
“那你一定連我的回答也忘記了吧?”昂熱澹澹道。
“……您能再跟我說一次么?”源稚生面色蒼白道。
“真的還需要我再說一次嗎?”昂熱目含深意道,“我覺得我今晚說的夠多了。”
留下源稚生一人獨坐在桌邊怔然沉思,昂熱舉杯向上杉越,“老混蛋,你擁有的這塊地和夜之食原有關系對嗎?”
上杉越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對,夜之食原其實就是尼伯龍根,是由最初的白王血裔打造的,維持它的動力源泉是一座超大的煉金矩陣,而這座煉金矩陣的根本核心,則是藏骸之井中的圣骸”
“但現在藏骸之井中的圣骸已經被取走了,像夜之食原這樣靠著巨型煉金矩陣維持的可以存在幾千年,卻并非永恒不朽,它終會崩塌。”
“崩塌過程中會打開通往現實世界的不穩定通道。”
“這條街就是通道之一,它恰恰處在現實世界和夜之食原的交口上,是人類世界和龍類世界的大門,也是生者世界和死者世界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