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
羅維亞停頓了一下，沉重的目光將一些準備歡呼的聲音壓了下來。
“雖然在戰力上，你們已經站在了人類的頂點，但不論是在我面前，還是在這嚴峻的戰場上，你們依然還是新人，任何疏忽，都可能讓你們粉身碎骨，靈魂永墜黑暗，甚至破壞戰局，引發更嚴重的后果。”
大廳內鴉雀無聲。
這些卡利爾的影子們似乎并不是沒有常識，人人都屏住呼吸，看著前方這位人類至高的榮耀。
強大、宏偉、不可抗拒的靈能籠罩了這里，強烈的靈光在羅維亞身上閃耀，令人窒息。
“我接下來的話，你們要牢牢刻印在腦海中，如果有任何違背，我會出手。”
“任何戰術行動，如果有規定，則嚴格按照規定行事，如果沒有，一切聽從隊長的指令。”
“在這里，星環鎮是我們的唯一據點，請不要在星環鎮以外的任何地方休息，或進入冥想，或主動恢復靈能，你們的靈魂會加劇腐爛。”
“我是你們的最高指揮官，我的命令是最高優先級，任何情況下，以我的命令為最高優先，沒有任何例外。”
“其次是大主教荷魯斯，再次是大主祭梅根，但他只負責卡利爾的隱秘部隊。如果以上三人都不在，則聽從守護者的指令。”
“星環鎮向西，一百三十一千碼，是塔斯尼亞星空城，任何人，任何情況，禁止進入其五十千碼以內，星空城內蜇伏的黑暗遠遠超出想象，它不像王城學者們之前認為的那樣毀滅于無盡的黑潮，在調查軍團弄清楚城內的情況之前，貿然靠近會引發不可預料的后果。”
“我們現在的位置在黑暗大平原的邊緣，位于死土大陸中部，遠離特羅里安，遠離圣火的影響范圍，屬于黑暗世界的深處。”
“因此，黑霧的強度非常之高，我們掌握的情報很少，非必要的情況下，不要在目標地點以外的區域活動。”
“在任何情況下，不要踏入以下區域，它們極度危險，并不在清理范圍內。”
羅維亞走到中間的大桌上，上面擺放著一個簡易霧盤。
他手指一點，一道靈光閃過，霧盤被激活了。
原本空曠的霧盤中，黑暗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幾乎將代表星環鎮的一點火光淹沒。
“這里是星環鎮。”
他的手指在霧盤上劃動，指向一個標志物。
“這里是塔斯尼亞星空城，戰役的最終目標。”
“星空城的西北方，四百六十千碼處，妖之塔，這里沉寂著三位以上的強大舊日主宰。”
“星空城的正北方，六百千碼，血湖。”
“東北方，五百六十千碼，灰山。”
“東方和東南方，黑暗大平原，你們應該知道它的恐怖之處，北方長城守衛的就是來自它的威脅。”
“南方，也是星環鎮的后方，就是死盡山脈，不要試圖去翻越它，這里已經距離風暴關口相當遠，你們只能迷失在黑暗之中。”
羅維亞的手指沿著這些區域劃了一個圈。
“這個圈子的內部，就是我們的清理范圍，圈外我們一無所知，也和這次戰役無關，不要越過它，驚醒那些我們不應該驚醒的怪物，王城的力量相當有限，我們只能做我們該做的事情，明白了嗎？”
所有人齊聲答道：“明白了，火之子閣下。”
羅維亞頜首道：“很好，我們現在的任務是，在光明節到來前，清除這個圈中所有可能影響星空城戰役的威脅，調查軍團的高階調查者小隊正在全力偵察圈內外的情報，我們會根據他們的情報行動，請大家齊心協力，為人類的榮光而戰。”
眾人齊聲答道：“愿薪火相傳，愿人類永世長存！”
聲音洪亮而整齊，充滿了信念。
羅德打量了身周一眼這些身穿黑袍的影子們，他們多數眼中都充滿了狂熱，看上去并不像偽裝的。
不知道位于石城下的卡利爾實驗室是怎么訓練他們的。
羅德掃了一圈，布列塔尼亞的安妮并不隊伍中，這里的影子似乎和她不一樣，顯得更加訓練有素。
也許她在下一批吧。
羅德心想，集中精神，將目光投向夢境。
夢境中，阿薩出人意料地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他的內心活動相當復雜，各種念頭交錯閃過，沒有清晰的思維，看不清楚。
未來之書正在進食，一小團靈性逐漸消失在它的書縫之中，它通過這種方式來恢復靈魂，但相當緩慢。
知識之書依然在修復夢境，神靈之鏡已經好了一大半，裂縫少了許多，破碎的鏡面也光滑起來。
人偶看上去終于恢復成一個整體了，厚厚的魂覆蓋在它的身上，正在緩緩被它的軀體消解。
惡鬼石缸中則蓋滿了人性和魂，一枚巨大的肉卵正在搏動，邪鬼之王正在重生，不過它現在缺乏一個很強大的人類靈魂作為核心，恢復得很慢。
羅德擁有的強大靈魂不少，但沒有屬于人類的。
夢境空泡已經調轉了方向，正在向光之國的另一側飛去。
他們的下一步行動就是去尋找古神殘軀，解放血肉重生古神赫拉格托斯的靈，嘗試獲得它所殘留的力量。
噬靈王的入侵還有一段時間，知識之書告訴羅德，如果群星回歸之時，夢境不能獲取神性，那么他們可以嘗試再次使用夢的工廠制造出多彩之夢，它可以延遲入侵一小段時間。
羅德沒有立刻答應。
制造多彩之夢需要噩夢材料，他已經用完了，在沒有入侵之前，又到哪里去找？
而光明節還有二十一天，噬靈王的入侵還有四十多天，又未必不能等到下一次群星閃耀之刻。
多彩之夢這么好用，他不想浪費，而且據知識之書所說，也不過延遲數天而已。
最后，羅德盤點了一圈他的存貨，心中有數，回到物質界中。
大廳中已經變得沸騰起來了，昂揚的戰意充斥在所有人的身上，黑色的兜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望著前方。
羅維亞正和荷魯斯、梅根低聲商議著什么。
他們的前方是一大片銀色的靈能字跡，還不斷有新的靈鴉信使飛來，或化成銀光，或留下信件，羅維亞胸前的一個巨大圣火標志亮了起來，正在不斷閃動。
羅德輕聲問身旁的泰羅：“出什么事了嗎？我剛才檢查我的靈魂去了。”
泰羅臉色肅穆，背后的巨劍也在微微顫動，輕聲說：“根據高階調查者小隊的情報，我們定下了九個戰場，四十六個清除點，但靈界中不知道為什么出現了某種異動，一部分區域的靈能出現了暴動，許多強大怪物被驚醒，我們陷入了危機，人類及及可危。”
羅德皺起了眉頭。
靈界？
他在腦海中問道：“書，我們能通過光之臺看到靈界中的變化嗎？”
知識之書扇了扇書頁，從神靈之鏡前抬起來：“主人，你問這些干什么？靈界的變化數以億計，無比龐大，它是世界的底層，就像無窮盡的海洋，物質界不過是海洋上的小島，先有靈界，才有物質界。”
羅德簡短地事情說了一遍。
知識之書沉吟道：“光之臺的視線是有限的，星之核也不能無限偵察，但如果有主人為錨點，我們可以試試。”
它叫來未來之書，讓它操作光之臺，自己則伸出靈魂的霧氣，與主人接觸。
“未來之書，根據我指引的方向，觀察目標。”
未來之書哼了一聲，但在這一輪中，知識之書醒來很早，在夢境中地位遠遠超過它，它只能暫時忍氣吞聲。
光之臺指引著它的視線，越過了空間斷層和位勢壁壘，從高層靈界中望下，看到了那個與夢境有著特殊聯系的存在在靈界的投影。
那是一片混沌雜亂的空間，靈能的亂流和空間的波動肆意沖擊，靈界的漩渦和能量的空洞在持續擺動。
“那里很亂。”
未來之書簡短的說。
“未來會更亂。”
知識之書不滿道：“沒有意義的廢話不要說了，找到擾動的源頭。”
未來之書不滿地閉上了嘴，目光在其中逡巡。
忽然，它看見到了一抹閃光，每當它在靈界中閃現的時候，混亂的靈界就變得更加狂暴，四溢的能量沖擊著空間的穩定。
“我看到了！”
它大叫道。
“有什么東西在擾動靈界的平衡！”
知識之書迅速說道：“抓住它的蹤跡！描述它的一切特征！”
未來之書一面追隨著那道閃光，一面描述它每一次出現的細節。
片刻之后，知識之書斷然道：“是西斯巨腦！一種經由腐爛、變質、污染、墮落而形成的巨腦，它是一種極端邪惡的靈界怪物，對于任何活著的生物有極大的惡念，一定是你們有人驚動了它。”
羅德又驚又喜，他只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沒想到竟然真的找到了。
“兩本書，你們干得不錯。”
知識之書翻了翻書頁，澹澹地說：“雖然我很想推辭，但不得不說，主要功勞是我。”
未來之書非常不滿，但懾于目前的地位和有求于它的態度，它沒有說話。
畢竟，阿薩才是它的主要敵人，它早已決定，一定要讓主人把那個惡心的家伙趕出夢境。
而想要達成這個目標，知識之書和人偶阿芙羅的支持必不可少。
另一面，羅德回到物質界，立刻大聲說道：“羅維亞閣下，荷魯斯閣下，我知道是什么東西在影響靈界！”
羅維亞，荷魯斯，梅根三人同時抬起頭來。
荷魯斯眼中閃耀著奇異的光芒：“小羅德，你怎么知道的？”
羅維亞皺眉道：“這是關乎星空城之戰的大事，你不能亂說。”
梅根用陰沉的眼神看著他。
羅德清了清嗓子，將知識之書的發現說了出來。
三人互視一眼，均從對方眼睛中看到了驚訝。
“西斯巨腦？”
“這種靈界怪物很罕見，它是由某些特定的殘渣經過黑霧的異化而誕生的邪惡怪物，它的能力確實可以影響到靈界的穩定性，同時對任何活著的生靈也有極端的仇恨，我們確實也有驚動它，但是……”
羅維亞用一種難以理解的眼神看著羅德。
“你為什么能斷定是它？”
羅德沉聲道；“當然是通過我高超的智慧和豐富的經驗，我經過嚴密的邏輯推理后，排除了其它一切可能，認為只有西斯巨腦的可能性最大。”
荷魯斯幾乎是立刻就相信了。
“羅德說得沒錯，我記得上一份的戰斗報告，疫病林附近確實有類似西斯巨腦活動的痕跡。”
梅根臉色不定，在經過仔細的思考后，他越想越有可能，越想其它的可能性就越小，總有一些對不上的細節。
他的智慧竟然這么高？一下子就能越過這么多繁瑣的思考找到真相？
梅根心中震驚。
難怪王和荷魯斯這么看重他，不愧是今年最耀眼的新星。
擁有這份智慧，他的實力反而是其次了。
就是太仁慈了。
梅根相當遺憾。
如果他能接受卡利爾的系統理論，也許將閃耀出更亮的光芒！
梅根暗暗下定了決心。
一定要感化他，將他轉移到我的陣營中來。
年輕人總是對世界抱有幻想，他總有一天會明白的，這個世界容不下半點仁慈。
羅維亞眼中閃耀著莫名的光。
“小家伙，我不知道為什么，不論你在那里，你總是能創造奇跡，你在風暴關口中激發的靈能海嘯，放出的陽光利劍，我到現在依然記得。”
“雖然它們是難以復制的靈魂造物，但類似的奇跡你不止創造了一次，從最開始的下水道，到現在的星環鎮，你永遠都能作出在我們看來你難以做到的事情。”
羅德嘿嘿一笑，十分謙虛地說：“沒錯，這些都是我經過刻苦訓練開發出來的天賦和能力。”
荷魯斯感嘆道：“原來是這樣，我之前一直以為你是得到了某種古神的靈魂或意志碎片，或者身上有某種古代的印記，沒想到你是通過刻苦訓練掌控的能力，戰斗結束之后，我一定要通過圣教會好好宣傳你的正面形象，讓大家明白刻苦訓練的重要性。”
羅德干笑一聲：“怎么可能和古神的靈魂有關？我的成就都是靠我自己辛勤的汗水獲得的，沒有一絲雜質。”
夢境中，未來之書感嘆道：“阿朵莉絲，有沒有什么增加臉皮強度的星辰，我認為很適合主人。”
知識之書怒道：“閉嘴！不許叫我的名字，還有，不許在背后議論主人，雖然主人又呆又蠢又任性又無知，全靠我才能走到今天這一步，但畢竟是我們的主人，夢境選中了它，就有它的道理，這無窮偉大存在的選擇，不是我們能理解的。”
方尖碑的腳下，兩本書都沒有注意到，阿薩正在縮在角落偷聽。
他腦海中突然形成了一個想法，可以幫助他完成他東山再起，死灰復燃的大計。
大廳中，荷魯斯看上去還想說什么，但被羅維亞打斷了。
“時間緊急，既然找到了原因，那就出發吧。”
“我親自去搜尋西斯巨腦，荷魯斯，帶十六個影子，去援助悔恨嶺戰場。”
“梅根，你坐鎮星環鎮，總覽大局，有任何重大事情，與我聯絡，另外，別忘記了你的主要職責。”
羅維亞盯著他，眼神中閃閃發亮。
梅根衰老的臉上露出一個澹澹的笑容，躬身道：“我很清楚我應該做什么，火之子大人，勝利才能證明我的道路的正確性，失敗只能給卡利爾的隱秘部隊蒙羞。”
“每一位卡利爾的禁忌之影，都是這么認為的。”
羅維亞點點頭，不再說話。
隨后，他們迅速將增援任務分配完畢，這一輪來了四十多位影子和三位新晉的守護者，只有十五位影子留守在星環鎮，其他所有人都派出去了。
羅德去往的位置是一處叫死亡之痕的峽谷，距離星環鎮有四百多千碼。
這是一個很遠的距離，如果是以前，在這么深的黑暗世界中走這么遠的距離是一件難以想象的事情。
但現在，羅德已經是守護者了，對現在的他來說，這是一件相當普通的事情。
他已經今非昔比了。
掏出星盤，確認好方位，帶上紅色淚石，避免黑霧的侵蝕，佩戴好靜默空白符文，掩蓋自身靈能的擾動，備好靜默之鈴，降低戰斗的擾動。
最后確定了一下火焰標志運轉正常，羅德便出發了。
他與杰西卡一同前往死亡之痕，增援在那里奮戰的一級戰斗人員。
踏出星環鎮，微弱的火光在身后迅速縮小，只眨眼間，它就淹沒在了無盡的黑霧世界中。
這里的黑霧粘稠而濃重，羅德的視距降到了四百碼，但依然遠超杰西卡的三十碼。
“真厲害，小羅德。”
杰西卡笑起來時眉毛彎彎的，細長的眼眸像一輪彎月一般，眸中仿佛有水光在閃動，眉梢微微挑起，顯得媚惑又驕傲。
“和他們說的一樣，你的功能確實很多，和你一同作戰是一件非常舒服的事，但我真沒想到你這么快就能和我并肩戰斗了，你有什么特殊的成長技巧嗎？”
羅德笑了笑：“杰西卡姐姐，我沒什么技巧，全靠堅韌不拔的精神和刻苦不懈的努力，我今天的成就有99是靠我的汗水而來，其它的因素只占了1。”
這一刻，杰西卡綻放的笑容就像閃光一般，潔白的皓齒在這樣黑暗的環境中也清晰可見。
“小羅德真是太有趣了，在隱秘分支時我就覺得你是一個非常有趣的人，可惜那個時候我非常繁忙，在成長的關鍵期，不然我們也許能多接觸一陣，真是便宜特蕾莎那丫頭了。”
羅德笑道：“現在也不遲啊。”
杰西卡認真地點點頭：“并肩作戰才是堅定情誼的最好辦法，也許能和小羅德擦出點火花。”
她狡黠一笑，繼續說道。
“小羅德，你剛剛成為一級戰斗人員，晉升守護者，境界沒有穩固，還不能完全掌控你的力量，一會作戰的時候一定要小心，我的覺醒態非常強大，如果你遇見危險，直接往我的腳下跑，我的劍不會砍到你的。”
羅德記得那個巨大蛇魔在戰場上的威勢，點點頭：“我知道了。”
杰西卡轉過頭，認真地看著他。
“小羅德，你千萬不要感到害羞，姐姐比你強是很正常的事情，一級戰斗人員之間的差距很大，在戰斗評級體系中，大致每提升一級靈能等級，就能提升一級戰斗等級，但到了一級戰斗人便不是這樣，即便你突破了十二級靈能，你也無法成為令律者，晉升特級戰斗人員，依然是一級戰斗人員。”
羅德心中一動，這不是和強級超階如出一轍嗎？
他好奇地問道：“那怎么才能成為特級戰斗人員呢？”
杰西卡微笑道：“當然靈魂蛻變換形，完全容納并掌控源律，你至少需要十四級靈能才有可能完成這一點。”
“十四級？”
羅德心中一驚。
“一級戰斗人員和特級戰斗人員差距這么大？”
杰西卡輕輕搖頭：“你弄錯了，十四級靈能不是關鍵點，關鍵是靈魂掌控源律，王城中有好幾位靈能等級已經突破了十四級，但他們依然是一級戰斗人員。”
不知道為什么，羅德心中一沉。
夢境中有幾顆星辰已經完成有量化，但顯然與他的靈魂沒有直接的聯系。
否則，王城很早就會發現他已經掌握了源律。
但實際上，這是夢境掌握的源律。
如果按照這個標準的話，那他永遠也不可能成為特級戰斗人員。
“只有這個標準嗎？”羅德不甘心地問。
杰西卡微笑道：“不，還有另一個標準，也是為阿蘭設置的標準。”
羅德心中一動，對啊，星火序列的戰斗人員不可能掌握源律，但阿蘭也是特級戰斗人員。
“當你越過了某一個極限，你就會知道這個標準。”
杰西卡看了一眼手中的星盤。
“這邊走，我們太靠近星空城了。”
羅德抬眼望去，黑霧濃重，什么也看不到。
但是，他冥冥中能感應到，那黑霧的深處，有某種無比龐然的存在，令人不安。
那就是繁星王國的王城嗎？
火之時代落幕的標志。
他們會不會想過，他們會是人類紀元中最后一個王國？
羅德收回目光。
不論如何，你們失去的榮光，就由我來接收吧。
有我在，特羅里安必將永遠屹立在大地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