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前一直跟著我，也只是覺得我做的對而已，一旦她覺得我做的不對了，應該就是離開我的時候了。”
噬魂樹沒有回應，它只是許樂精神世界的延伸，甚至不能算是生物。
到了許樂這個級別，已經沒有什么可以交心的人了。
他所想的事情，大部分人都不懂，也不理解。
實力到了這個階段，他早已不能算是純粹的人，而是神。
就像是現在的他，站定在紅月圣殿那些人面前一樣。
那些曾經高高在上的術士，看著他的眼神都已經充滿了敬畏和恐懼。
這個時候如果許樂和他們說個冷笑話，別人只會以為他是在恐嚇紅月圣殿。
人就是這樣的……
許樂如今也走到了這一步。
他說的話，做的事情，哪怕是想要開玩笑，別人也不會當他是開玩笑了。
高度擺在這里，沒辦法。
稍微蠕動了一下身體，許樂讓自己坐起來。
為什么是蠕動？
因為他的四肢都被砍了，而且還是無法恢復的那種。
重新用靈能結晶體構筑一下四肢，許樂這才站了起來。
說實話，他的身體狀況挺糟糕的。
四肢的斷裂，讓他已經沒辦法像一個正常人那樣生活了。
未來……
“害，有沒有未來都還不清楚。
而且接下來，就是大哥了啊……”
許樂突然感覺有些悲傷，想來夜煞的身邊，都有著黑羊作為陪伴。
而自己的身邊，隨著實力的增長，同伴卻越來越少，到了如今，連一個可以談心的人都沒有了。
原本赤霄算是他的同路人，也有可能成為未來一直堅實的伙伴。
但現在他們也因為許樂自己的一些選擇而分道揚鑣了。
令人唏噓……
紅月的力量在輪回劫鏡內消化，許樂開始思考接下來該如何面對夜煞了。
他的起步，一切，似乎都因為夜煞而有。
但夜煞，又是一切黑暗的原因。
而且已經不是誘因了，是根本性的原因。
黑暗的降臨，就是因為夜煞的強大。
沒有了褪色之火的壓制，夜煞越來越強大，而且她變強的速度也快的離譜。
幾個月的時間，許樂已經難以琢磨如今夜煞會達到什么樣的地步了。
“是時候，去見一下大哥了。”
海邊，一棟近海的木屋里，夜煞正在修理一棟屬于自己的房子。
黑羊在一邊吃草，雖然它實際上是不吃草的，但夜煞讓它吃，它也就吃了，沒辦法。
吃草的黑羊撇了一眼旁邊，那里有些肉，都是夜煞不知道從什么地方拿回來的。
好想吃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拿，因為夜煞也沒有錢。
“哎，算了，她別毀滅世界就算不錯了，拿點就拿點吧。”
正在修窗戶的夜煞突然停下，轉頭對黑羊說道：
“我們有多少歲了，羔羊？”
“比那些足跡早已消失的存在還要年長。”
“他們會忘記我們嗎？”
“大家會永遠記得我們，黑暗的白狼，死亡的黑羊。”
“悲傷嗎？”
“有一些。”
“是種什么感覺？”
“一次沒有收獲的漫長狩獵吧。”
“死亡是什么？”
“死亡，是一切的終結。”
夜煞終于點了點頭：
“他來了。”
正在看著夜煞的黑羊有些慌亂。
“這么快？”
舔了舔嘴邊的肉沫，黑羊站到了夜煞旁邊。
“你打算怎么做？”
“還不知道。”
一陣空間的波動，許樂從混亂之力中穿梭而來。
落地的時候，許樂還稍微踉蹌了幾下。
之前戰斗留下的傷勢和隱患，他還沒有處理，尤其是右臂上面殘留的血液，此時都還沒有干涸。
夜煞掃視了一眼許樂的狀態，目光在掃向許樂的結晶四肢時，稍微多停留了一會。
“看起來，你經歷了一些不平凡的戰斗。”
夜煞的話依然是那樣的風輕云澹，好像許樂連續擊敗多個古音多之子，擊敗紅月，對于她來說都是無足輕重的事情。
“大哥教的好，不然我也沒有能力去做那些事。”
“我其實想幫你的，可我一旦出手，就無法挽回了。”
許樂看著夜煞，重重的點頭。
“我理解大哥的選擇。”
“真的理解？”
許樂稍稍猶豫了一下，繼續問道：
“大哥的實力，如今達到什么樣的境界了？”
“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覺得，很多事情對我來說，其實都很容易。”
“……”許樂大概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她想要結束紅月，應該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至少不會像許樂這樣，差點把自己都搭進去。
許樂是有些不服氣的，尤其是他現在也很強了。
在8級這個階段，他基本上處于一種無敵的狀態，心里還是有些小驕傲的。
“大哥晉升9級了沒？”
“我可以殺掉9級，而且會很容易。”
許樂：……
“行吧。”
許樂的小驕傲蕩然無存。
眾所周知，夜煞是不屑于說謊的，所以這件事情是真的。
“大哥……”
許樂還想說點什么，但夜煞打斷了他。
“先別說這些了，許久沒見，有沒有準備新的故事？”
許樂微微一愣，但這段時間飽經風霜和戰斗的臉龐上，還是露出了一絲笑容。
大哥還是大哥，她從來都是這樣，自始至終都沒有變過。
“有的，有很多，大哥想聽什么類型的？”
“啊，我想聽很多，所有你知道的故事，我都想聽。”
許樂沉默了一下，他意識到夜煞的要求，恐怕不是那么單純了。
“那好，那就從一個比較愉快的愛情故事開始吧，它叫《怦然心動》……”
接下來的幾天，許樂就這么坐在海邊，開始給夜煞講述著他的故事。
從愛情，喜劇，悲壯，各種各樣的角度，各種各樣的故事，但凡是能夠記清楚的，全部都說給夜煞聽了一遍。
兩人不吃不喝，也不會疲憊。
夜煞就這么沉浸在這些故事里，眼神中充滿了向往和追求。
一直到幾天后的一個清晨。
太陽，依然沒有如約的出現。
其實不止是今天，從許樂給夜煞講故事開始，白天就再也沒有降臨過。
夜煞才沒有繼續去做一個傾聽者，而是開口打斷了許樂：
“還是你的故事比較好，你所在的那個世界，文化一定是非常優秀的。”
“啊？”許樂突然意識到，夜煞所說的事情，居然是他穿越這件事。
許樂又一次沉默了，然后點了點頭。
“嗯，那里確實要比這邊繁華一些，縱然有諸多的不好，但還是要比這里更為幸福。”
夜煞點點頭，看向天空。
“天應該亮了，但卻沒有亮，一連幾天都是如此，那些人類，應該很慌亂吧……”
“大哥……”
“再說一個故事吧，最后一個了。”
“好，大哥想要聽什么樣的故事？”
“悲傷一點的故事好了，我挺喜歡悲劇的結尾。”
許樂的心莫名抽搐了一下，但還是滿足了夜煞的要求：
“那就說一個小人物的悲傷故事好了，它叫《海邊的曼徹斯特》。”
隨著許樂對這個故事的述說，夜煞的眼睛也越發明亮起來。
“許樂，我的黑暗已經抑制不住了。”
“大哥……準備怎么做？”
許樂有些悲傷，但也站直了身體。
看到他這個樣子，夜煞颯然一笑：
“你是不是覺得我們之間還會有一場戰斗？不會的，不會有了，而且你打不過我的。”
“額……”
“這個世界不需要我這樣的存在，人們也不會喜歡我。”
“不一樣的。”
“沒什么不一樣，因為我也不喜歡他們，不喜歡人類……
許樂，只是一個例外，不要把你自身，當做整個人類。
如果是用所有人類的性命，來換你的性命，我估計會毫不猶豫的那么做。
你是不同的，我認可的人，只有你而已。”
許樂不知道該怎么去說了，這算是夜煞的鐘愛嗎？
這種鐘愛，實在是讓人有些嘆息。
“夜煞大人的鐘愛，許樂銘記于心。”
“我叫白夜，你知道的。”
“啊？”
“夜煞，只是因為他們害怕我，對我的稱呼罷了。”
“明白了，白夜大人。”
“接下來，便是你的抉擇了。”
“我的抉擇？”許樂有些詫異，不明白自己這接下來需要做些什么。
“我的黑暗已經無法處理，但規則總會有裂縫和漏洞，那將會是光照進來的地方。”
“我應該做些什么？”
“黑暗吸收了這個世界太多的東西，你恐怕無法再去容納它了。
我會把黑暗之力交付于你，但你，也要為這個世界找到真正的平衡。”
“白夜大人會怎么樣呢？”
“會死。”
許樂勐然握緊了拳頭，雖然之前做了許許多多的心理建設，但是到了這一刻，許樂還是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想到了李溫的話，想到了自己的那些朋友，親人，伙伴。
還有整個錫安的人們。
人們無法承受黑暗，所以他們無法接受夜煞。
夜煞也不想要一個黑暗的世界。
人們需要光明，他自己，還有所有人，都在為了尋求光明而去戰斗。
可真到了這一刻，許樂自己反而有些猶豫。
“白夜大人，一定要死么？”
“不要悲傷許樂，情感豐富是人類的特性，但不是我的。
我對這個世界并沒有那么多留戀的地方。
我已經活了太久。
既然做出了這樣的決定，那就別在猶豫。
猶豫，只會敗北。”
許樂深吸了一口氣，最終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但我還不清楚自己應該怎么去做？”
“我會恒定黑夜，但無法帶來光明。
真正的光明，只有你們自己去尋找了……”
夜煞說完，身體迅速的變黑。
這種黑化幾乎不可逆轉，不可抗拒。
強大的力量遮蔽天際。
黑暗籠罩了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就算是明亮的燈光，也只能帶來短暫的光明。
“大哥……”
在這一刻，許樂才算明白夜煞的力量究竟有多么強大。
黑暗帶來了永夜。
這是真正足以籠罩世界的力量。
但此時的黑暗，就只是黑暗。
它的侵蝕，它腐朽，全部都被夜煞留在了許樂眼前的黑暗之心里。
夜煞依然在吸收周圍的光。
這是深藍世界的至暗時刻。
已經完全黑化的夜煞，逐漸與黑暗融為一體。
她把一部分黑暗，凝聚成了一顆心，遞給了許樂：
“拿好它吧，就當是離別的贈禮。”
“你會不會死？”
“不知道，這里無法承載我，我需要找到一個能夠承載我的地方。”
“哪里？”
“虛空。”
在許樂拿住黑暗之心的那一刻，無盡的力量立刻融入體內。
這股力量，幾乎可以撐破輪回劫鏡。
許樂震驚之處，一臉詫異的看著夜煞。
這才明白夜煞讓他快速提升實力，吸收所有古音多規則，吸收紅月的意義所在。
因為只有許樂吸收掉了一切，才有可能承載這份黑暗。
不然的話，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沒有辦法承載黑暗之力。
一旦黑暗之心沒有收容，那這個世界就會迅速被黑暗所吞噬掉。
而許樂，就是承載黑暗的人。
許樂看著夜煞，眼神有些閃動。
“大哥，我們……還有再見面的機會嗎？”
許樂看不見夜煞的表情，但他能夠感受到此時的夜煞嫣然一笑。
“正是因為不會再見，所以才叫離別。”
“知道了。”
夜煞化作了黑光，融入世界線上的黑暗中，開啟了自己探索虛空，尋找可以承載自己的路。
許樂盯著黑暗的天空許久，沒有說話，也不知道該去說些什么。
羊的叫聲拉回許樂的思緒，他扭頭看向聲音。
卻見之前的黑羊，此時居然變成了白色。
雖然這里沒有燈光，但許樂還是能夠看出，黑羊變成了白羊……
“黑羊大人？”
“哼，白夜走了，我也沒有必要留在這里了，告辭。”
“額，黑羊大人，我現在應該怎么做？”
“現在的你已經有能力承載黑暗，那接下來，就為這個世界尋找一片光明吧。”
黑羊的話印在許樂心頭。
他聯想到夜煞臨走前的吩咐。
如果想要這個世界重現光明，他就需要為光明與黑暗找到一份平衡。
來區分白天，與黑夜。
現在既然是永夜，那自然是需要白晝了。
“輪回劫鏡里的陰陽么……”
許樂知道，黑暗只是黑暗，如果想要這個世界重現光明，那就需要有驅散黑暗的力量。
哪怕是前世，也是如此。
“太陽么……”
許樂想到了古音多的做法，分離出光鑄，褪色之火，制造出一枚太陽。
但在這個時候肯定是行不通的。
黑暗的力量實在太過于強大，能夠照亮黑暗的人，或許只有他自己了。
許樂苦笑一聲。
卻沒有任何的猶豫，直接飛向了天空。
成為太陽，他做不到，但如果只是給這個世界帶來一份光明，他卻可以做到。
噬魂樹連接在大海旁，迅速吸收海水，開始參天的生長。
許樂站在樹頂，身上的規則凝聚于胸。
他將自己的手掌按在了噬魂樹上。
吸收無限力量的噬魂樹，開始瘋狂生長，遮天而起。
它的樹枝，樹枝，遮蔽到整個大陸的幾乎每一個角落。
許樂在這一刻閉上了眼睛。
過去的回憶在他的腦海中一一浮現。
從穿越到這個世界開始，白靜，王樹，顧北辰……
再到夜煞和赤霄，輾轉到錫安，遇到了艾黎，李溫……
那些畫面猶如走馬燈一樣掠過。
一直到許樂睜開雙眼。
噬魂樹，也同時發出了耀眼的光！
成為了一棵光明之樹。
光明！
終于在這個世界重新浮現。
一直籠罩在黑暗中的人們，心頭發顫，連續數日的黑暗，已經讓整個世界瀕臨崩潰。
但光明的出現，卻讓他們心生希望。
同一時刻，錫安。
“爸爸，是光！”一個錫安的小孩子指著發光的噬魂樹，興奮的說道。
“是的，是光。”
聽著路人的歡呼，懷抱丁可的艾黎身體微微顫抖。
“丁可，是許樂么？”
“喵……”
丁可的聲音小了很多，也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
從它被許樂送回來后，它就一直留在了艾黎身邊。
其實丁可已經感覺到了一些事情，但它覺得，許樂如果不在了的話，它應該堅強一些。
可真到了這個時候，它發現自己也有些堅強不起來。
“喵嗚……”
艾黎深吸一口氣。
尋求光明，是她一直的夢想。
可如果是要失去自己的愛人作為代價，那這個夢想似乎就變得毫無意義了。
“他會回來嗎？你說話……”
“不，我不知道。”
擁有了光明，世界似乎又重新回到了正軌。
雖然很多人不知道那棵參天大樹是什么，但它好像取代了太陽。
每到白天的時候，這棵樹都會散發出光。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世界終于恢復了和平，雖然野外還有怪異，但黑潮已經不再出現。
沒有了黑潮，人類終于開始向外擴張和探索了。
所有人都想要探索一下這個世界的邊際，想要了解一下，這棵發光的樹，到底是什么。
一年后！
時間匆匆過去，所有人似乎都有了新的軌跡。
但在東海的盡頭，一個火紅的身影站在海天一線的位置。
“終于找到你了。”
赤霄的目光堅定，但臉龐上有些欣喜。
她的面前，是古音多母樹！
似乎感覺到了赤霄的到來，古音多母樹微微顫動了一下。
赤霄沒有任何回應，也沒有和母樹交談的意思。
“此恨經年深，此情度日久。
古音多，他為這個世界，為你做了那么多，他不應該成為這個世界的太陽。”
赤霄徑直沖向古音多母樹。
“成為照亮天空的柴芯吧！讓火焰凈化一切。”
陽光，真正的陽光灑落在許樂臉上。
讓他幾乎和噬魂樹相融在一起的皮膚，突然碎裂了。
他沒有四肢，只能軟趴趴的停留在樹干上。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他也不知道。
可當他抬頭看向天空中的太陽時，就算如今許樂已經達到了古音多母樹曾經的層次，他也不禁微微一愣。
“這種溫暖的光，是她嗎？”
烈火也可以變得很溫柔，她會給人們帶來溫暖和希望。
就像是許樂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那樣。
火焰，總會給人類帶來希望。
許樂沉吟一會，他拖著虛弱和疲憊的身體，飛向了天空。
在即將觸碰到太陽的時候，一股熾熱阻止了許樂的靠近。
“夠了，停下吧。”
熟悉的聲音讓許樂有些難言。
和自己做出決定，赤霄不愿意看到一樣。
如今赤霄讓自己成為太陽，也是許樂不不愿意看到的。
“這件事情，不應該你來做，赤霄。”
“我乃破曉之首領，理當成為照亮人們黑暗的光。
許樂，不應該做的是你，你已經有了愛人，家庭，朋友。
如此多的羈絆，讓你變得不再純粹。
而我孑然一身，了無牽掛，才是最適合的人選。”
“會有更好的辦法！”許樂說道。
“沒有更好的辦法。”赤霄說道。
“再見了許樂，艾黎，丁可，還有你的朋友，他們都在等著你，黑暗亦有歸途，你該回去了。”
一番對話，并沒有結果，許樂沉默了一會，緩緩問出了和詢問夜煞一樣話：
“我們還會再見嗎？”
赤霄也沉默了一會：
“夜煞跟我說過，人說謊言，力說真相，生無所望，死亦不得安寧，并非命運，亦非天定。
我一直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的主角，主角，本身就應該拯救世界的。
這是我從未對人說過的夢想。
現在，我告訴你了，還有，許樂，我是喜歡你的。”
“你的結局，不應該是這樣的。”
“輕舟已過萬重山，就算時間能從來一次，以我們當時的心智，閱歷，實力，還是會做出同樣的決定。
所以故事的結局，重要嗎？”
“別哭，讓我，做一次你的大英雄。”
許樂沒有更好的答桉，所以他只能靜靜的帶著遺憾離開。
十年后！
叮，叮叮，叮，叮叮……
鐵錘敲打的聲音，在一處海邊的樹屋旁響徹。
兩個約莫45歲，一個紅發，一個黑發的小女孩瞪大眼睛看著敲打聲音的方向。
紅發小女孩下意識摸了摸正在吃罐頭的黑貓，好奇的問道：
“貓阿姨，媽媽在做什么呢？”
“你媽媽在給你爸爸打造一副義肢。”
（全書完）
請：m.yetianlian.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