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窟內的變故:賈三元這爛肉傀儡啟用禁法炸死自己滿門上下,要煉魔丹給楊龍犀,迎奉這老怪入凡塵。
旁人看來,只道是楊龍犀這位方士老祖的手段了得。
可在鐘紫陽、陳希夷、林不覺等曉得真相的人眼中,自然明白除卻老怪奸詐外,真正的緣由是嬴青帝。
是這位黃衣神子!
他每次禱愿,都可引動域外邪神的神力來推動世事,但結局每次都是壞的,是邪異駭人的。
嬴青帝希望起義能成功,希望新月省內數千萬民再無病痛災厄。
此,是他內心深處最誠摯的愿望。
然而其父,也就是域外黃衣邪神替他實現的方式卻是:讓楊龍犀這道化境老怪成功降世,以其《九轉龍神妙經》將數千萬人都變成龍獸,所謂人人化龍,雖沒了自我,但的確都踏足超凡之屬。。
長生久視不可能,但尋常病痛瘟疫,的確無法奈何他們。
至于邪魔?
一旦成了,新月數千萬民本身就將變作邪魔。
眾天驕原以為竭力阻止,有些成效,哪料到皆在黃衣邪神掌控之中。
連遭打擊,縱然聽到陶潛傳音,也瞧見邪窟內又生新變故。
鐘紫陽等人,仍舊不太信能有甚逆轉。
但很快,他們便都瞧見了,這一回確是不同。
山九掛滿寶物現身,最是吸引目光。
可下一刻,小小歲與廉精兒的現身以及動作,直接將所有視線都吸引去了。
這里面,亦包括陰素素。
作為陶潛的“熟人”,她本可一瞬認出兩小只。
但畢竟相隔甚遠,加之小小歲與廉精兒皆有著巨大變化,身邊陪著的也不是一個男修道人,而是一只滑稽怪異野韭妖,與一位妖族女修。
是以這妖神女兒瞧見后,只覺莫名有些熟悉,但并未第一時間認出。
不待她多看,兩小越過山九身軀,立刻瞧見正在大肆吞尸的萬靈魔機。
頓時,眼眸皆是亮起,食欲大增。
照例仍是廉精兒飛身上前,身后所懸造化寶輪放出華光,罩定魔機。
手中斑駁古拙,由近古青銅所鑄的三股長叉,正欲變化去解除萬靈魔機內中禁法。
但迎面而來,卻是一道道呆板、密集的頌經聲:
“太上九轉龍犀道祖昔在萬龍洞天中,召十方龍獸眾,俱來集會,講說妙法,時有龍王端簡上告道祖曰:閻浮眾生,因凡軀苦弱……”
源頭,正是以身軀堵塞魔機上方孔竅的賈三元。
這位玉面仙郎,真個被自家師尊利用壓榨到了極致。
隨誦經聲爆發出的“龍犀道力”,與廉精兒的造化寶輪輝芒對撞,一時竟陷入僵持。
不過很快,賈三元那一身邪異污穢的血肉,驀地引起山九注意。
萬眾矚目下,野韭妖一邊手忙腳亂將自己在這邪窟內搜羅到的諸多寶物塞入“韭囊”,一邊則喊道:
“廉精兒莫慌,山九哥哥來助你。”
“這堆肉聞著好臭,瞧著卻好吃,忒是古怪。”
“無妨無妨,先嘗嘗再說。”
話音未落。
那處,綠光一閃。
野韭妖身已越過廉精兒,無聲落定萬靈魔機上方。
說來古怪,那足以污染幾乎所有生命的龍犀道力,卻沒能將山九變成龍九。
孽力臨身瞬息,韭妖體內立刻爆出一團五彩斑斕的神異霞光,非但將孽力抵消,更逆流而上,去污染已成傀儡的賈三元。
那無有三魂七魄的一堆爛肉,竟又有生長跡象。
這一幕,直看得許多人眼皮一跳,大感吃驚。
“這怎可能?”
“修行界有源力億萬,也分高低強弱,龍犀孽力無疑已在前列,卻被那霞光抵消反推,誰強誰弱自然清晰,莫不是這野韭妖的根腳來歷,比楊龍犀這一尊道化境老怪還要驚人?”
“雖說野韭成妖算不得天下獨一份,但絕對稀罕,這等存在,為何先前從未聽過?”
諸修心念,山九自是管不著。
這野韭妖向來純粹,想吃就吃,想得就得,隨心所欲。
他挪移閃爍,竟不嫌賈三元腥臭,將其撲倒后,一巴掌扇在他嘴上,咔嚓聲中,卻是半個腦袋都被山九扇塌,那經自也念不動了。
“閉嘴!”
“怎跟糞海寺那群烏漆嘛黑的禿子一樣煩人,念個什么破經。”
“且乖些,做我山九之養料。”
話未說完,曾讓陶潛驚駭不已的,山九進食的畫面,這回卻被大量修士目睹。
大量雪白、細嫩的根須,從山九袖袍下涌出。
毫不留情扎入賈三元體內,吃過第一口后,山九眼眸也亮,喊道:
“咦,味道竟是不錯,有點像我們山中龍肉、鰻魚肉還有一些蟲子雜伴出來的臭肉醬。”
在山九說完令人不解之語時,賈三元已無了。
這一遭,連爛肉都未能留存,體內龍犀孽力被吞吸一空后,只余下一灘灘粘稠、惡臭,黑黃色好似流漿糞便般的物事,順著那孔竅,鉆入萬靈魔機深處。
那些物事,山九都嫌,自是真個廢物,瞬息讓魔機連打了數個“噴嚏”,發出很是不滿的嘶鳴。
此物渾渾噩噩,無有多少智慧,大難臨頭尚不知。
山九吃了賈三元后,廉精兒飛來。
以自身擁有的機械造化秘術,憑空變出鑰匙,解了魔機周身機械附肢。
那神機骰剛顯,立刻被廉精兒溶為青銅精粹,吃個精光。
本就有著“機械神韻”的廉精兒,因此再度進化。
其體表生出諸多華光,熠熠生輝,真個好似是遠古天庭的機械神將,降臨凡俗,任是誰都能瞧出不凡來。
緊跟著的,是小小歲。
無有鎮壓物,又失了神機骰,那域外邪靈肉神自要造反。
可惜,這一遭它面對的是一尊太歲靈神。
陶潛手中法寶谷神簋,已很是克制邪靈。
而小小歲,那更是直接克死。
一湊近,張口便是一大團足可覆蓋一座山岳的云霞孢子霧。
此是小小歲的天生神通“太歲醉神靈霞瘴”,他也無需熬煉,隨軀體成長,此神通威能也漲。
天底下的血肉物,人族也罷,妖族也好,或是神魔異類。
在此靈瘴下,皆要醉倒。
那肉神,更是如此。
已有前例的情況下,自然沒有生出任何意外,伴隨著猩紅蒸汽的噴涌,好似果凍般的血肉怪物浮現。
當初在金沙城,只不過是頭顱大。
如今這一團,乃是“原始機”。
那物,足有數十個磨盤那般巨大,懸于空中,血肉異香幾乎將小小歲也熏醉。
這小東西,嘴邊哈喇子都流了出來。
“好香啊!”
歡呼一聲后,小小歲一躍而起,一頭扎入其中。
小嘴張開,大肆啃噬起來。
二者身軀對比,無異于是螻蟻與巨獸。
可就在接下來的數個呼吸內,祖龍社、七邪宗幸存修士、悲禪寺、玄道宗等諸人見證下,螞蟻似的小小歲竟將那“肉神”啃了個干干凈凈。
伴隨嘭的一聲,空中血氣散盡。
腹部膨脹,軀體滾圓的小小歲,一臉滿足笑容的飄蕩下來。
廉精兒與山九迎上,三個異類渾然不顧及任何目光注視,旁若無人的交流起萬靈魔機不同部位的味道。
他們身邊,其實還有不少人。
比如妖嬈絕世的云容。
又或者,七邪宗僅存的一脈,素女脈的一眾長老脈主和幾個弟子。
但她們皆被忽略,所有人都在看山九、小小歲與廉精兒。
誰能想到?
一場足以毀滅新月省的危機,就這么被三小只解決了。
萬靈魔機被分食,即將煉成的魔丹自也消失殆盡。
楊龍犀降世的希望,就此被毀去。
一時間,邪窟內外皆陷入沉默。
而最驚訝的,莫過于先前無比緊張,乃至于要絕望的鐘紫陽、陳希夷、林不覺等人。
他們每一位都是智慧非凡之輩,驚喜過后,心中轉念,紛紛有所猜測:
“嬴青帝禱愿之可怕,不在嬴青帝,在那黃衣邪神,若無對抗這邪神的偉力,絕難破除那禱愿詛咒,這野韭妖、機械異種、太歲靈神瞧來皆有非凡來歷,他們背后存在或可抵御邪神詛咒?”
“那三個異類,還有那妖族女修,都不似能做主的……先前提醒吾等去看邪窟的,分明是林兄弟,莫非是他?”
“是了,揭露嬴青帝血脈秘辛的是林道友,知曉那詛咒厲害他還選擇留在祖龍社,除了與我等相同的志向理念外,恐怕也有應對之策的緣故。”
“林兄弟能對抗黃衣神子,其根腳必定不輸嬴青帝,再看那蟾珠、瓦當、蟾神之油……莫非林兄弟是蟾神之子?”
陶潛渾然不知,自己在一眾同道眼中漸漸變得神秘。
好端端一位靈寶真傳,已被視作是蟾神之子。
萬靈魔機肆虐邪窟時陶潛就知曉災難成不了,果然山九、小小歲廉精兒一現身,瞬息克死了那邪物。
按說此時危機已解,禱愿詛咒破除,他該心生歡喜,放松下來才是。
可莫名的,陶潛此刻卻心緒難安。
好似想起什么,猛地轉頭看向另一處,同時傳音提醒其余幾人道:
“不好!”
“快將嬴青帝搶出,若有不妙,先殺之。”
陶潛反應已是極快。
可惜,仍舊晚了。
幾人轉向嬴青帝火并楊龍犀處,先前二人僵持,后者占優,只待其用那九轉孽佛龍神焰將域外邪寶黃天孽鏡內的一眾侍從燒死,寶鏡無了憑依,便再護不住嬴青帝的焦尸。
可眾人此時看去,映入目中的赫然是逆轉之景:
寶境內大量扭曲痛苦的黃衣侍從,神色突變,由哀嚎轉為獰笑。
好似血肉延伸出的,冰冷粘膩的“黃袍”飄蕩蠕動起來,暗黃邪光涌動,輕松抵御住那神火,更一尊接一尊飄蕩出來,每一尊侍從手中都捧著一根長達三丈七寸,不知何種材質的暗黃長釘。
嘩啦一下,竟將楊龍犀那龐大孽龍身圍了個嚴實。
兜帽陰影內,個個口吐人言道:“愿祖龍之魂庇護你。”
旋即,同時下手。
根根長釘,刺入楊龍犀體內。
他本想掙扎反抗,可身軀竟被嬴青帝巨靈焦尸雙手抱住,一時動彈不得。
那些詭異長釘入體后,楊龍犀這嬰胎身即刻發出痛苦哀嚎,不顧一切掙扎扭動,要脫離嬴青帝的懷抱。
可哪里還來得及?
那黃天孽鏡一閃出現在其頭頂,鏡面顯出邪印,緩緩落下,伴隨著“嗤嗤”聲響,竟是直接烙在楊龍犀的頭頂處。
邪印一成,楊龍犀這具嬰胎身非但無法再掙扎,他好似在遭遇什么恐怖之事,驚懼喊道:
“黃衣邪印!”
“你不是祖龍血脈,你是邪神之子……且住手,我伏了,此間所有都讓與你,我這嬰胎也給你,莫要追過來,莫要來……”
楊龍犀正遭遇何事?
眾人無暇去思索,現下包括陶潛在內,全部沖向嬴青帝。
盡管外面瞧來,那是一具焦炭尸骸。
可十人,無一人這么認為。
半息都無,只一剎那,眾人沖殺至半途,突兀出手控制住老怪的嬴青帝,體表焦炭盡數崩解,簌簌落下。
那滄桑英俊,極具領袖魅力的祖龍社社長嬴青帝,再次現身。
只是這一回,他似正在蛻變。
或者說,他正在崩潰。
在某種混沌意志控制下,他翻身坐上楊龍犀的頭顱,似將這極樂境老怪當成了坐騎般。
只是不知為何?
他的一張臉,無比扭曲,無比痛苦。
他雙眸呆滯的,雙手捂著頭顱,似在進行著某種覺醒,過程中,隨著他接收的信息越來越多,他面上、心靈深處的痛苦也往極致去。
他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的一切,看著祖龍社全員,看著鐘紫陽,看著自己。
他張著嘴,似要吶喊,似要大喊,可一丁點聲音都說不出來。
這一幕入目,眾人好似想到什么,如遭雷擊。
尤其正開啟著“靈視”的陶潛,面色最為難看,也有些不忍,悲嘆傳音給其余幾人道:
“因血脈之故,世界在嬴青帝眼中必是扭曲混沌,另一番模樣。”
“他并不知曉禱愿、詛咒的存在,那些苦難經歷對他而言是磨難,令他意志更堅,起事更繁,由此造孽也愈多。”
“適才我麾下那三小只機緣巧合破了黃衣詛咒,這或許會讓嬴青帝……清醒過來?”
“若是旁人,從走入火魔中醒來,那自是大好事。”
“可對于嬴青帝而言……重理混沌,糾正扭曲,反倒是絕無僅有的折磨。”
“往日種種,一樁一件,皆是足以將他折磨凌虐至瘋癲的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