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4號。
國慶小長假已經開始進入收尾階段。
網絡上鋪天蓋地的哪里堵車、哪里人山人海的新聞充斥在網絡之中。
許鑫已經低調的抵達了西安。
說實話,他覺得自己今年一年特別忙。
馬不停蹄的那種……
但忙來忙去又沒琢磨出來自己到底在忙啥。
弄了部電影。
年初就開始拍,結果到年末才上映。
搞了個紀錄片,結果手底下的人都去拍片去了,空留了他這個總導演一天天神龍見首不見尾。
弄了個電影節,結果人沒留住,一切還得從頭開始。
弄了個好聲音,但他從好聲音開播,忙的腳打后腦勺,壓根就沒看過幾期。
然后又弄了個婚紗照,結果拍照片的時間還沒來回趕路的時間多。
本來打算一年拍一部電影齊活。
結果被一群人綁在車里,以扒他褲子為威脅,強行又給安排上了第二部電影。
可第二部電影還沒拍,去了趟沉陽又帶回來了一部別人的片子……
想過去,看今朝。
他此起彼伏。
就覺得今年一年特別忙……但又不知道到底自己天天在忙啥。
唯一慶幸的,可能就是兩個小家伙的成長……
孩子確實一天比一天大了。
這是他感受最真切的事情。
可除了這些……似乎也就沒別的了?
想到這,看著沿路飛馳的風景,他忍不住對蘇萌問道:
“萌萌。你覺得今年咋樣?”
“……啊?”
蘇萌一臉茫然,不理解許哥怎么忽然問起了這個。
可想了想……
“挺好的呀。每天都很忙,很充實……”
“那么問題來了,你每天都在忙啥?”
蘇萌的臉色變得奇怪了起來。
心說你可真好意思問。
還我忙啥……忙你唄!還能忙啥?
可順著這個思路一琢磨,她忽然發現……自己好像也沒忙啥。
每天干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跟許哥屁股后面,東跑跑西竄竄,其他也就沒啥了。
但這話也不敢說啊。
她每個月光工資就小一萬呢。
這還不算許哥平時給的紅包或者是一些福利啥的……
而許鑫也沒指望她回答什么。
只是問完蘇萌后,自顧自的都囔了一句:
“明年說啥也不這么折騰了。太累了……”
男人嘛,就是這樣。
再累也得挺著。
到了西影廠,他下車后,打發走了蘇萌,直奔齊雷的辦公室。
對方早就燒好水泡好茶的等著他了。
看到許鑫進屋,齊雷笑著招手:
“來啦。”
說著,他開始擺弄自己辦公室里這套茶具。
然后就聽坐在沙發上的許鑫發出了好長好長的一聲長吁。
齊雷一陣納悶:
“怎么了?看上去很累的樣子。你沒回家,直接從沉陽來的?”
“回了啊,在家歇了一天呢。”
許鑫自顧自的點了顆煙,把煙盒往桌子上一丟,靠在沙發上一副癱軟的模樣:
“就覺得今年一年特別折騰。感覺自己每天都在忙,可這都十月一了,好像又沒什么建樹。”
“哈哈”
齊雷樂了:
“別的不提,就這一個威尼斯的最佳導演,就足夠好多人吃一輩子了。你應該是這段時間折騰的累了……剛好,這幾天也沒啥事,好好在這休息幾天。”
“嗯……”
許鑫應了一聲,直接問道:
“《鋼的琴》看了沒?”
“看了,很不錯。”
齊雷直接給出了自己的評價。
“我和田總,還有其他人一起看的。畢竟你一說這電影很不錯,大家都來了興趣。不過,這電影到后期明顯變得粗糙了,別的不提,光配樂這一塊,就顯得很單調。如果能改改,可能更好。”
“就五百萬的投資,總共五百萬。能成這樣已經很可以了。”
“那倒是。所以他這次來我打算這么聊。宣發費用咱們出,如果他對后期不滿意的話,重新修整的錢咱們也可以出。就當投資了,你覺得怎么樣?”
“行啊。”
許鑫應了一聲:
“到時候按比例算片酬唄。那秦海露和王謙源呢?打聽清楚了么?”
“嗯。”
齊雷起身,從辦公桌上拿來了兩份資料。
“王謙源其實沒啥。小演員,演技咱就不說了,就說在圈里……他其實和透明人差不多。不過他確實也是靠演技拼出來的,我昨天問了問和他合作過的人,對他的評價都很不錯。麻煩的是她……”
把秦海露的資料推給了許鑫后,齊雷說道:
“《榴蓮飄飄》,看過吧?”
“小時候看過,不喜歡。”
齊雷嘴角一抽。
一個能拿到威尼斯金獅的電影,被你這個拿了銀獅的人評價“不喜歡”……
可真夠厲害的。
而許鑫也挺直白的,看著齊雷那無語的表情,來了句:
“那時候我才十三四歲,正是青春懵懂的時候。看到這影碟,一看是東北過去香江淘金的妓女片……我就以為是毛片……我懷揣著的心情,囫圇著看完一整部電影都沒看到我想看的鏡頭,你說我對它的評價能好的了?”
說的好!
我竟無言以對。
齊雷瞠目結舌的看著聳肩的許鑫,過了好一會兒,才憋出了一句:
“好吧……”
“她咋的了?很難搞?”
看著秦海露的資料,尤其是那幾個獎項,許鑫問道。
齊雷搖頭:
“那倒沒有。她難搞的地方在于,在港臺那幫文藝片導演那,她的地位還是挺高的。所以……她倒不愁沒戲拍。而且,你看她的簽約公司……”
許鑫的目光落在了簽約公司那一欄:
“燕京春秋鴻文化娛樂”
“京圈的人?”
“不是,這公司就一個藝人,就是她。而春秋鴻在廣告界的地位還是挺高的,諸如lv、殼牌這些大公司都是它的合作伙伴。而老板劉言在進軍娛樂界后,第一個簽約藝人就是秦海露。這倆人是男女朋友,據說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了。”
聽到這,許鑫明白了:
“意思是準闊太太一名?”
“對。所以她的話,咱們估計爭取不過來。但保持良好合作應該是沒什么問題的。她在內地的受眾一直不高,而現在港圈沒落,她肯定也得尋求別的出路。前提是她不想相夫教子,還愿意繼續演戲為前提……”
聽懂了齊雷的意思,許鑫點點頭:
“那也行。”
其實他也知道自己現在做的事情挺矛盾的。
或者說,西影廠現在這種爭取演員、導演的方式,和京圈其實沒啥區別。
大家都是劃分圈子自己玩。
雖然西北圈自己覺得,他們做電影不完全追求金錢,更注重藝術與推動天朝電影發展……
但本質上,沒錢也玩不轉。
所以誰也不比誰高貴。
可偏偏沒辦法,他們沒有選擇。
你不爭取,那捧起來的人,被別人拿走后,就算西北圈不介意,可人家圈子里的人介不介意還是兩說呢。
說白了,這事兒就是軍備競賽。
可以不在乎,但不能沒有。
而秦海露這種背景,反倒是許鑫最喜歡的那種了。
有演技、有實力、有后臺。
不用跟誰低頭。
如果人人都能這樣,那這圈子的競爭氛圍會變得很好。
可惜……
這終究只是個幻想。
只要有人,不管什么地方都是江湖。
都會有紛爭。
“那就問問王謙源的意思吧。要是愿意加入,我的下部電影可以考慮他。我覺得《太陽黑子》里有幾個角色還挺適合他的。”
齊雷眼睛一亮:
“已經定了?打算什么時候開始?今年么?”
許鑫嘴角一抽。
“大哥,合計我剛才的話您老人家是點沒往心里去?我今年都開兩部電影了,還不放過我?”
“哈哈哈,廠里就指望你創收呢!”
齊雷開了個玩笑。
弄的許鑫無語至極。
接著,齊雷點了一顆煙,端著茶杯說道:
“你這次回來也正是時候,藝創中心那邊,編劇俱樂部里出了幾個好本子,你剛好可以去看看。你想導就留著,不想導就找其他人,主要看一下那幾個本子,選一選,咱們好開拍。”
“現在收攏了多少人了?”
“編劇的話……光是正式會員,已經超過了80個。達成合作的還有很多……同樣的,咱們開的價也高。他們那邊人多也是正常,而且每個編劇都是兩三個本子,三五個本子的往這投。
還別說……這些可能沒在其他導演、投資商那過的本子,在我看來閃光點還是有的。很多故事都挺有意思,你一會兒可以好好看看。張勐這邊我來談就行,要是談的妥,制片人的名頭你占一個,到時候也好往外推廣。”
“好。”
制片人這種事情,純粹就是要借自己的名頭。
在看完這部片子的質量后,他很樂意。
就這樣喝了幾壺茶,灌了一肚子水后,快10點半的功夫,他的電話也響了。
張勐已經到了西影廠門口。
“張導,這位是齊雷、齊總。是我們廠發行公司的負責人。具體的事情你們談就行,我那邊藝創中心還有事情,就先不陪著你了。”
作為中間人,在張勐和齊雷中間搭了一座橋梁后,他就直接離開了齊雷的辦公室,直接朝著西影廠那棟專門給藝創中心開辟出來的半截樓里面走。
說是半截樓,是因為在大辦公樓里,它有著自己的一塊區域。
早年間的西影廠傲視群雄,廠區地方大,各種倉庫、樓區什么的特別多。
落寞之后,這些辦公樓的使用區因為人才凋零而開始縮減。
后來從國家那批款蓋了新樓后,好多老樓已經不用了。
但現在煥發了第二春,這些前人留下的財產重新出現了利用價值。
藝創中心這邊改成了各種大小辦公室組成的辦公區。
雖然編劇、導演不經常在這里,但收攏的劇本,或者是導演提交的拍片預桉手續之類的,都在這里處理。
沒辦法。
地方大。
就是任性。
別的不提,就光是在編的合同工文員職位,沒有個研究生學歷都進不來。
這就是國企的優勢。
一路進了辦公樓,在二樓找到了掛著“編劇之家”牌子的辦公室,他敲了敲門,走了進去。
剛進去,有個打掃衛生的小姑娘扭頭:
“您好……”
話音未落,另外一聲呼喊在辦公室響起:
“許導?!”
許鑫一扭頭……
一40歲左右的大姐熱情的走了過來。
許鑫覺得臉熟……
這人好像姓馬,但名字他忘了。
不過這也好辦:
“馬姐。”
許鑫這一聲稱呼,讓這大姐的臉上笑容更盛了三分。
“齊主任讓我來看看最近編劇之家經過篩選的劇本。”
“可以,沒問題。”
這位馬姐趕緊應了一聲后,說道:
“許導要在哪看?導演之家?還是自己的辦公室?”
“多么?”
“挺多,加一起得有十來本過了三審的劇本,過了初審的就更多了。得有五十多本”
編劇之家的審核是三審制。
劇本遞交到辦公室后,初審主要審核的是是否符合主流價值觀,以及故事是否能過審上映,確定無不良引導之類的“主流”審核。
二審階段就是考量投資數額的大小,題材類型,回報率之類的。
而三審就是廠里覺得可以拍的故事。
不管是投資、題材、還是其他方面都在廠里的承擔范圍,只要找到合適的導演,演員,就能開始籌備劇組的那種。
“那給我都拿來吧。我回辦公室看。”
“那我讓人給許導送去吧。”
“也行。”
看著周圍那些文員躍躍欲試想要表現自己的模樣,許鑫點點頭:
“那麻煩馬姐了,讓人直接送我辦公室吧。”
“嗯……以后這種小事,許導打個電話就行。廠里新更新的內部電話號都發到每個辦公室了。許導那應該也有。”
“好。”
他笑著應了一聲,跟馬姐打了個招呼后就離開了。
直奔攝影棚。
也不知道那些想要在自己面前表現一下的文員,在送資料過去后發現自己不在會不會失望。
一路從半截樓里出來,他直奔廠里的五號攝影棚。
《33天》的方案已經敲定了。
五號攝影棚后面就是一片青草地,剛好適合一些外景的拍攝。
而到了攝影棚后,他就瞧見了帶著頭盔的薛勇。
“勇哥。”
喊了一聲,薛勇瞧見他后,立刻往這邊走。
走過來后,先把自己腦袋上的安全帽遞了過來。
許鑫擺擺手。
他的位置就在攝影棚的入口處。
家里就是做煤礦的,進工地帶安全帽是本能。但薛勇這種給他戴頭盔自己卻不帶的行為……許鑫還是沒法接受。
所以干脆也就不過去了。
只是站在門口,看著那些施工的工人,看著他們把一塊塊三合板做的背景墻之類的運送安裝,問道:
“怎么樣了?”
“今天所有背板全部結束,明天開始家具進場,同時開始調試燈光。估計……三天吧,就能全完成。”
“嗯。在算上調整……那就10號吧,如何?10號,咱們在這邊開機?”
“沒問題。”
薛勇直接答應了下來:
“那一會兒我開始聯系劇組?”
“嗯。我在這邊待兩天,然后回去再陪陪楊蜜和孩子。她那邊也快進組了。9號上午我過來,把劇組的會議安排到上午。下午是演員的會議。然后統計一下這邊拍攝的戲份,讓演員8號就過來,給兩天的準備時間。”
“好的。”
薛勇應了一聲后想了想,試探性的說道:
“許導,植入廣告這塊……您考慮么?”
“怎么說?”
“目前有四家網站找我。世紀佳緣、珍愛網、百合網、紅娘網。因為原著里黃小仙他們婚戀公司會定期舉辦婚戀介紹嘛……他們盯上了這一塊。包括還有幾個連鎖的婚慶司儀公司,也希望能贊助咱們……價格可都不低。”
“都多少?”
“婚慶公司可以提供超過三百套婚紗,以及全國各地的場地……不過這個對咱們來講意義不大。但價格最低的都是三百萬的植入費用。最高的是七百萬,要求黃小仙的公司冠名。然后婚戀介紹活動這一塊就更高了。世紀佳緣是一千萬,珍愛網是提供三亞那邊的相親場地,以及八百萬,百合網和紅娘網的價格也都差不多……”
許鑫眉毛一挑……
“這么高?”
薛勇笑著點點頭:
“在搞明白了題材之后,這些婚戀網站都快瘋了。十一之前天天都往廠里跑。”
“按照一千萬來算。一千萬的網站冠名,加婚慶冠名……哈。咱們這不算宣發,總共才幾百萬投資的電影直接回本了?”
“誰讓許導的號召力強呢。這還沒算其他的品牌植入……婚紗品牌也有、包括一些諸如現在主流的飲品、汽車等等廣告植入都不算。要是都接,我估算了下,少說得兩千出頭。”
聽到這話,許鑫笑著來了句:
“有人找勇哥你走關系沒?”
薛勇一愣……
隨即哈哈一笑:
“這倒沒有。”
“哈”
許鑫點點頭,看著忙碌的工人考慮了一番后,說道:
“婚戀網站的名額可以給一個,飲品的名額可以給一個。至于其他的……就算了吧。不好讓別人說咱們吃相太難看。”
薛勇眼睛一亮。
“那……價高者得?”
“嗯,價高者得。”
想了想自己的場景設計,他說道:
“婚戀網站能保證給一個網站宣傳的正面鏡頭,活動的名義主持里可以給幾句臺詞。飲品的話……黃小仙那邊有幾個聚會鏡頭,可以給幾個固定鏡頭。就這么多。價格的話……讓廠里去談就是了。這種事情勇哥你不好多參與,不合適。”
薛勇一愣……
隨即似乎明白了什么,點點頭:
“好。”
“嗯。”
許鑫也沒在多說。
話說到這就行了。
再說下去也沒啥意思。
他不拒絕商業化,植入廣告這種事情在不影響影片節奏的情況下,給個一兩個也不算什么。
清高之人太容易被道德綁架、裹挾著一路往圣人的道路上狂奔,一去不復返。
然后出了點什么差錯就特別容易身敗名裂。
所以,從眾是一門學問。
他不敢說自己完全搞懂了,但至少知道自己的方向在何處。
薛勇說的廣告商和他有沒有利益往來不重要。
重要的是,這件事必須經過廠里的手來辦才合適。
廠里來辦,如果提前知情,那么他同意開口子后,就是創收。
如果提前不知情,這次也變成了知情者,理所應當的也成為了利益鏈條之中的一環。
這樣兩邊不得罪。
兩邊也都好說話。
而只要通過廠里來做,不管怎么樣,已經回本的事實擺在這,他都是“功臣”。
功勞這東西……
見者有份嘛。
看了一會兒工人的忙碌,他點點頭:
“行,那就這樣說,我回辦公室了。勇哥,辛苦了。”
“沒事,這邊交給我吧。”
薛勇笑著說道。
擺擺手離開了攝影棚,許鑫一路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剛上了樓,就看到一個年輕人手里捧著一厚摞資料站在自己辦公室門前。
聽到了動靜,見是許導回來,年輕人趕緊上前了一步:
“許導您好,我叫馬雙明,來給您送劇本。”
許鑫笑瞇瞇的點點頭:
“嗯,辛苦了。”
說著,他直接擰開了辦公室那根本沒有鎖的門,率先走了進去。
“放桌子上就行。”
“誒,好。”
馬雙明應了一聲,把劇本放到許鑫辦公桌上后,看了一眼桌子上那空了的杯子,又看了一眼飲水機,說道:
“我給您泡杯茶吧?”
“不用,那水都好一兩個月了。”
“那我給您換一桶去……”
年輕人手腳麻利的拔開了水桶,提著走了出去。
把一切收入眼底的許鑫好笑的搖了搖頭。
他也姓馬。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不過,也無所謂的事情。
他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這一摞劇本上,看到了一個名字:
“《黃金大劫桉》”
他沒在意,把這份劇本拿到了手里,又瞥了一眼下一份劇本的名字。
“《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
一股愛情類型片的味道撲面而來。
他有些嫌棄的拿開,看到了第三個劇本。
“《合伙人》”……
“嘖。”
他砸吧了一下嘴,又翻了翻這一厚摞劇本。
心說下午有的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