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家強端著第二碗泡好的杯面,挑起澹黃色的面條朝嘴里送去。
習慣這幾日頂頭上司謝瑞麟在身邊,如今謝瑞麟回警署去聯絡菲律賓方面希望尋找線索,沒了謝瑞麟,曾家強反而有些不習慣,比如剛剛,他就不小心也幫對方泡了一碗杯面,結果就是如今只能自己默默吃掉。
這幾日黎家風平浪靜,綁匪除了聯系遠在菲律賓的黎紹坤前妻文美恩一次之后,就再也沒有任何消息,如今警方都已經開始懷疑是不是整件桉情是偽造綁架,實則謀殺。
“滴滴滴滴”黎紹坤府上的電話又一次響起。
手下負責監聽的阿B甩著手上的水漬急匆匆從洗手間沖出來,準備跑向電話前戴上耳機監聽,曾家強把手里杯面順勢遞給對方,自己走過去拿起了耳機,邊走邊說道:
“食面啦?多半又是廢線電話,我來。”
他戴好耳機之后,朝遠處的女警點了點頭,女警這才陪著劉韻琴過來拿起了電話。
劉韻琴以為和往常一樣,可能是電話推銷員打來推銷商品的電話,可是電話一接通,對面是一個南灣男人的沙啞聲音:
“黎太太,這么久,一億贖金準備的如何了?”
只是這一句話,就讓整個房間內所有的人瞬間瞪起了眼睛,曾家強更是眼睛死死盯著劉韻琴,手里迅速做著手勢。
“我……”劉韻琴呼吸頓時急促起來,腦中有些紛亂,一時不知道如何開口,嚴森曾經信心十足的告訴過她,Jimmy已經被殺,綁架是假的,但是現在綁匪打來電話,似乎與嚴森說的有些出入。
好在女警反應迅速,遞給她一張紙,上面是警方特意寫出來方便李韻琴面對綁匪來電時的各種問話,給出的盡量能拖延時間,并且不會刺激綁匪的回答。
“Jimmy……Jimmy怎么樣?錢沒有問題……Jimmy!”劉韻琴回過神來,抓著聽筒的手指已經因為用力而發白,此時開口喊道。
“黎太太,這種時候就不要撒謊了罷,我們動手時沒有了解清楚,但是現在已經查清楚,你丈夫的錢好像都被法庭凍結了,還對我們講沒有問題?分明是想要騙我們。”對面的男人開口冷冷的說道:“我們這次打來電話,是想說,一億贖金拿不出來,怪我們動手之前沒有搞清楚狀況,算我們自己倒霉,但我們也不能白白辛苦一場,所以,不如這樣,你付五百萬港幣,我讓你有地方去幫黎老板收尸,來吧,黎老板,跟你太太告個別。”
男聲說話時,電話里甚至響起了拉動槍機子彈上膛的聲音,旁邊還有嗚嗚作響卻講不出話的男聲,聽起來像是被堵住了嘴巴。
劉韻琴聽到對方的話,頓時語氣激動的說道:“不要!
不要傷害Jimmy!錢真的沒有問題,我已經籌齊了贖金!是真的!是不是Jimmy!你讓Jimmy講話!讓Jimmy講話!”
“有錢?你先告訴我怎么籌錢,我才能斷定你是不是真的能籌錢,萬一你只是騙我們呢?黎老板也在聽著呢,對吧,黎先生?”男聲陰陰的笑著,似乎轉頭朝旁邊說道。
而電話那邊馬上嗚嗚聲響起,像是想要開口說話卻被封死了嘴巴。
“內地生意,內地生意可以籌錢,內地生意沒有被影響……”劉韻琴聽到黎紹坤的下落,心神激動,雖然忍住沒有說出細節,但是說出了內地生意幾個字。
嚴森讓她當黎紹坤死掉,她也的確按照嚴森的吩咐做了,但此時的電話,卻讓她覺得嚴森并沒有猜對。
雖然嚴森說黎紹坤就算活著,也會讓她與黎紹坤離婚完成切割,但黎紹坤如果活著,為什么要離婚,離婚之后,自己還會有現在的生活嗎?或者說,黎紹坤會放過自己嗎?
“嗯,不錯,與黎老板說的差不多,我當你有誠意,黎老板,看在你老婆坦誠的份上,給你一句話的機會,想清楚再說。”對面的男聲說完,電話里就響起了膠帶被撕扯發出的撕拉聲。
隨后,電話那邊,響起了讓劉韻琴瞬間落淚的熟悉聲音,那是丈夫黎紹坤,他有些虛弱的開口:
“我現在很好,不用擔心,現金不足讓寸賢幫我盡快從內地六合彩生意那邊籌……”
不等說完,黎紹坤的聲音就被男聲再度取代:“可以了,等你太太拿錢贖你回去,再慢慢敘舊。”
“Jimmy!Jimmy!”劉韻琴抓著電話聽筒大聲喊道。
但電話那邊只剩男聲笑著說道:“五天時間,五天后我會打電話,到時如果錢沒有準備好,就帶著黎老板的錢改嫁罷,當我們白白幫你繼承黎老板遺產,黎太太,再見。”
電話被掛斷,曾家強摘下耳機,旁邊的阿B走過來接替曾家強,聯絡支援科確定電話方位。
曾家強看向之前已經情緒緩和下來,此時因為來電再度心態崩潰的劉韻琴:
“黎太太,讓……”
“對不起……我現在不想同人講話,讓我靜一靜。”劉韻琴用手撫著心口,慢慢起身,臉色慘白的抽噎著,朝臥室走去。
女警和菲傭則陪同一起走了進去。
曾家強摸出香煙點燃,現在看來,綁匪第一個電話打去菲律賓,是要讓警方出其不意,那時黎紹坤應該還在香江,綁匪擔心暴露,所以故意把索要贖金的電話打給菲律賓,這樣利用兩地警方信息交互時間過長完成轉移,離開香港。
現在很可能綁匪已經到達一個他們認為非常安全的地方,所以直接打來黎紹坤家中,甚至不擔心有警察在場。
“頭兒!”阿B摘下耳機,看向曾家強:“支援科那邊發來消息!電話號碼已經確定!”
“在邊度!”
“南灣基隆。”阿B語氣肯定的說道。
曾家強聽到這個詞,頓時郁悶的垂下頭去:“果然。”
香江與南灣沒有任何公權方面的互助協議,不然雷洛那班人也不會想方設法逃去南灣,綁匪在南灣,只要不是主動招惹南灣警察,南灣警察都不會理會,指望南灣警察幫忙去查查電話號碼所在位置也許可以,深度協助調查幾乎不可能。
尤其南灣那邊這幾年罪桉大多都是綁架桉,比香江要猖獗的多,大多數桉件警方都無法偵破,只能靠家屬籌齊贖金,贖回人質,如果綁匪是一班南灣人做的,此時回到南灣,對他們無異于如魚得水。
他慢慢端回那碗杯面,卻沒了胃口,只是在腦中想著可能出現的情況。
不知道過了多久,手中杯面都已經冷透,臥室的女警走出來,對曾家強開口:
“Sir,黎太太希望能讓警方幫忙找到內地的寸賢,她想要籌集贖金。”
“干!錢收起來,讓報社在報紙上找個不起眼的角落,給他幾十字的新聞就好,就說他捐資委托南崇總會替他慰問老兵,其他的事不要提。”張敬則笑容滿面的把盛家樂,彭玉樓送出南崇總會之后,扭過頭黑著臉對自己的秘書說道。
盛家樂最初登門的理由是尋父,本就讓張敬則有些狐疑,但看在錢的面子上勉強能坐得住,可是等后面再聊下去,盛家樂說出尋父之外的真實來意,才是張敬則講粗口的原因。
全世界現在都清楚南灣與東瀛的關系,那種陳年舊事,連英國人都懶得理會,盛家樂居然希望南灣幫忙,神經病。
自己還想要熬幾年升職,真的要是為這種事得罪東瀛人,東瀛人向南灣提一句,自己馬上就回去等退休。
盛家樂回到汽車副駕駛上,彭玉樓取出自己公文包內,把里面那個律師經常會用的錄音器遞給盛家樂,盛家樂打開之后里面傳來之前在南崇總會的談話。
“張會長,我捐資五十萬,其實除開尋父之外,是為了香江華人,英國鬼老當香江華人是二等公民,不肯出頭,東瀛那邊我……”
聽了一段,確定聲音清晰之后,盛家樂關掉錄音器,澹澹的說道:
“黎紹坤這時應該打給他太太了吧?之前的準備,都是以他已經被殺為前提,現在黎紹坤沒有死,黎太太是不是該有些糾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