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蜜爾話音剛落，屋子里頓時陷入安靜之中。
艾比爾瞪大眼眸，以一種驚恐的眼神盯著李林和自己的姑祖母，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清理門戶……
姑祖母是家族的首席密探，如果自己沒理解錯的話，她所說的應該就是那個意思吧？
殺掉伯祖父，然后讓自己上位擔任家主一職……
先不說我能不能做到,
可姑祖母與伯祖父是親姐弟啊！
她怎么能？！
艾比爾十分不解，明明只吵了兩架，至于到這種地步嗎？
她沒敢開口詢問卡蜜爾，只是默默咬著發白的下唇，臉色慘白毫無血色。
而另一邊的李林和卡蜜爾對視許久，眉頭輕挑，“既然要清理門戶……那又為何要拖到現在？”
卡蜜爾略顯遲疑，“我……”
“你對斯蒂萬還心存幻想。”李林搖頭嘆息，“我本想著你活了七八十年,
為了菲羅斯家族會不擇手段呢。”
“我用不著你來教訓。”卡蜜爾微微瞇眼，冷冷說道，“我自有分寸。”
“自有分寸？指的是養虎為患，或是因為自己的家事而拖累別的家族，連累一位能推進雙城跨越時代的優秀人才？”
李林說起話來毫不臉紅，而且這也算不上大話，他說的基本都已經做到了。
卡蜜爾又沉默了。
“卡蜜爾，既然你已經知道斯蒂萬已經完全背離了你們姐弟間的情誼，你又為何在方方面面維護他？
“他為了海克斯核心，甚至連你的前男友哈基姆都不想放過……斯蒂萬已經徹底沒有底線了，你早在審問阿芙耶時就該知道，但你卻拖到現在。”
李林端起托盤上的茶杯，將放涼的茶水一飲而盡，旋即略過目瞪口呆艾比爾，走到屋門口。
卡蜜爾向他投來不解的目光，“你這是……”
她的話音剛剛落下，木制屋門傳來“咚咚咚”三聲稍顯急促的敲門聲。
“您弟弟來了。”
在卡蜜爾錯愕的眼神中,
李林隨開屋門。
屋外站著一位鬢胡皆白的老者，身著極為華麗的男性晚禮服，胸口縫制有菲羅斯家族的家徽，猶如干枯樹皮貼在骨架上的手里拄著一根彈簧折疊拐杖。
在老者身后，除了方才迎接李林、并帶他在藍熏莊園里逛了十多分鐘的博納爾，還有兩位十分壯碩，身高足足有兩米多的壯漢。
他倆身穿安保人員的衣服，或許是尺寸不合適，虬結鼓動的肌肉都快要撐破衣服暴露于空氣當中。
不僅如此，饒是有衣服的遮掩，李林還是能看出他們上好布料衣飾下那經過海克斯增幅強化的軀體。
再加上智腦的掃描與提醒，李林還知道外面走廊的兩側至少還躲藏有十多個人。
只要他踏出屋門，立馬就能看見他們。
好家伙，這是坐不住打算來逼宮嗎？
只是出于尊重，他暫時沒有揭穿斯蒂萬的打算，想等卡蜜爾做出決定。
李林面不改色，臉上掛著淡然且不失禮節的微笑。
倒是剛讓手下敲完門，門便開了的斯蒂萬那溝壑縱橫、被時間刻滿印痕的臉上顯露些許驚訝。
“想必您就是斯蒂萬家主吧？”趁著他們還未反應過來，李林搶先開口道，“愿齒輪順轉，我是吉拉曼恩家族的工匠李林。”
“……愿齒輪順轉。”
斯蒂萬表情有些僵硬,
快速回應了一下李林后，那對湛藍不顯絲毫渾濁的眸子微微瞇起，看向屋內的卡蜜爾。
“姐姐，晚宴就要開始了，你怎么能讓我們的貴客來這里呢？”
他說話的語氣十分平常，但李林卻聽不出任何感情蘊含其中，有股疏遠的冷意。
卡蜜爾從椅子上起身，鋒利的雙足嵌刻進大理石地板上鋪的珍貴地毯當中。
“自從上次一別，我與李林已經許久未見，想私下里見見他。”
她右手掐腰，邁著優雅的步伐走到還在發呆的艾比爾身旁，雙手輕輕搭在她的肩膀上。
“這不符合禮節，姐姐。”斯蒂萬沒有想進屋的意思，“如果您想跟李林交流，我們的待客大廳足夠了。”
在他說話之際，卡蜜爾微微側耳，似乎聽出了什么異常，臉上增添了幾分黯然。
“果然……你是對的，我不該抱有憐憫之心。”
“嗯？”斯蒂萬仿佛卡了一口痰的沙啞嗓音發出一聲疑問的輕哼。
他愣了片刻，才發覺這是卡蜜爾對李林說的話，“憐憫嗎？我還以為你成為密探以來就將它給拋棄了，卡蜜爾。”
這次，斯蒂萬選擇直呼出自己姐姐的名字。
“我的憐憫，只會對于真正有需要的人。”卡蜜爾語氣漸冷，“你越界了，斯蒂萬。”
“我？越界？哈哈哈哈……”斯蒂萬仰頭大笑，撐住拐杖的手都微微顫抖起來。
見此，李林心中有種莫名的顧慮：他會不會就這么笑死過去？
“你已經忘卻自己的職責了，卡蜜爾。”
“我的職責，我想你作為家主，應該更明確才是。”
兩個人就跟謎語人一樣對話，讓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艾比爾一臉懵逼。
她不想就這么夾在自己姑祖母與伯祖父兩位親人之間，就好像她是兩人爭吵的焦點一樣。
可卡蜜爾的手如同臺鉗般有力，將她死死按在原地，根本不給她機會走到一旁。
“你要對我負責，就好比對父親負責一樣！”一聽卡蜜爾這么說，斯蒂萬發出低吼般的聲音，“你的意義就是服侍我！”
卡蜜爾臉上的失望之色更加濃厚。
父親，責任……
斯蒂萬已經有數不清的次數，拿著這兩個詞來壓制她了。
“你說錯了，我的意義并非服侍你，服侍菲羅斯家主，而是整個菲羅斯家族。”
卡蜜爾厲聲呵斥，將刻進自己腦海深處的菲羅斯家族誓言一字一字說出：“家族為上，我將忠心服侍，不作偽，不私藏；為此誓言，我將全無保留，以靈、以身、以心。
“準確來講，我其實已經背離了這個誓言，因為我讓你一直呆在這個家主的位置上太久了，你已經不適合帶領菲羅斯家繼續向前，可我卻為了親情，為了我們姐弟間的情感，讓你多在這個位置上停留了數十年。”
“卡蜜爾，你所說的這番話都是狗屁！密探的責任本該由我來承擔！”
斯蒂萬幾乎用盡全力握住拐杖的指關節慘白，終于忍無可忍，大聲咆哮：“你曾經也對我們父親發誓了，可你仔細想一想卡蜜爾，身為密探的你都保護了些什么？
“就是因為你不夠強大，你才沒有在緊要關頭將父親從那幫歹徒的手中救下，就連母親也因此思念成疾不就便撒手人寰！
“后來，你又做了什么？！你差點毀了這個家族，就因為你那該死的愛情，和你那該死的哈基姆·內德里！你別跟我說你沒有過和他私奔的想法，那時候你的榮譽心，你的責任感跑到哪里去了？”
斯蒂萬眼眶通紅、聲淚俱下。
若非李林十分了解卡蜜爾，還以為這些的確都是她的錯誤。
而分別在卡蜜爾身前與斯蒂萬身邊的艾比爾和博納爾都驚呆了。
這還是他倆第一次聽到這方面，也就是菲羅斯家族禁止討論的事情。
卡蜜爾抿著嘴，呼吸十分沉重，胸口海克斯核心透出衣服的晶藍色閃光也不再向往日那般平穩。
“斯蒂萬，我為了這個家族，也為了你，不惜獻出了自己的心臟，這難道還不夠嗎？”
斯蒂萬的一言一語宛若利刃般刺進卡蜜爾的胸膛，將她的海克斯核心切割的粉碎。
她從未有過像今天的感覺，從未覺得自己的弟弟，斯蒂萬有如此陌生。
就算前一段日子他們吵了兩架開始冷戰，陌生的感覺都不曾跟今天這般強烈。
卡蜜爾感到自己的眼眶被灼痛了，似乎有溫熱淚水順著電子脈絡涌上雙眸。
可她很清楚，這只是中錯覺罷了。
經過了人體改造，她已經完全失去了哭泣的資格。
卡蜜爾深吸口氣，“你以為我不知道，當年你被襲擊的事件完全是由你自導自演策劃的，為的就是讓我放棄哈基姆，全心全意為家族，為你服務。
“我做到了，斯蒂萬，我拋棄了我的愛情，我讓哈基姆失望了，這幾十年來，我一直執行你那黑暗惡毒的計劃，殺死了多少人，這難道還不夠嗎？
“我為家族做出的一切，這么多年，你捫心自問，你也做到了么？！”
卡蜜爾的質疑讓斯蒂萬的臉色有幾分變換，可下一秒，他的神情再度被嫌惡爬滿。
“父親把保護家族的責任交付給你，但我用盡了一生，只為向他證明我比你更適合這個位置！雖然他已經看不到了。”
斯蒂萬的言語中充斥著憤怒與惡意，仿佛面對的不是自己的親姐姐，而是曾經那幫還死了父親與母親的歹徒。
“你可能覺得我是一個叛徒，姐姐，但你有沒有想過，造成這一切的元兇，都是你！
“如果你是個合適的決策者，合適的密探，我就不需要插手這么多事了！”
卡蜜爾倒吸一口冷氣，心中的自責和內疚油然而生……
但并非猶如斯蒂萬所言那般。
她很后悔，后悔沒有在斯蒂萬開始腐化時狠下心切掉這塊爛肉，而是任由其猶如癌細胞般擴散增殖，甚至已經深深扎根于菲羅斯家族的根脈之中。
自己的弟弟已經完全變了，和她印象中的形象完全不是一個人。
原本不該是這樣的……
“如果你是這么看待我的，我只能說我很失望，弟弟。”
卡蜜爾將艾比爾輕輕推到李林身邊，緩步朝斯蒂萬走去。
他身邊的兩位經過海克斯增幅改造的打手見勢不妙，馬上將其護在身后。
“菲羅斯家是時候換個家主了，斯蒂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