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菲特的嗓音過于低沉，但在這樣狹窄幽閉的環境里，加上回音，它可算是大嗓門了，連最大功率的海克斯擴音器都比不上。
就算是身體強化過的李林，都覺得自己的耳膜被震得生疼，腦袋有種暈乎乎的感覺。
更別提他身后的休利特和舒來了，已經躬下身子捂住耳朵，面色頗為痛苦。
李林趕緊戴上面罩，先屏蔽了一半來自外界的聲響，“道理我都懂，但你能……小聲點嗎？”
“哦，抱歉。”
似乎覺察到面前這幫小人的痛苦，墨菲特放輕了聲音，連喘息都輕緩許多。
隨后，礦洞再度傳來崩塌般的震顫，巨石聲音摩擦，無數的小石塊從頂部落下。
墨菲特游移摩擦，改變了自己的形狀，一張有眼有鼻子有嘴，樣貌極度類似人類的巖石臉龐浮現，大概有10米高，20米寬，恰好是石墻大小的一半。
它那兩個漆黑猶如深坑的圓形眼睛緩緩睜開，眼中流淌的晶瑩童眸好似恕瑞瑪礦脈出土的珍貴晶黃寶石。
一塊隆起的鼻子下，一道彎成弧形、參差不齊的溝壑咕隆作響，瞬間噴出大量嗆人的灰塵，就跟打了個噴嚏或是咳嗽似的。
“抱歉，我正在消化。”墨菲特說道。
過了好一會，舒來緩過神來，皺眉捂住口鼻走到李林前面，瞇眼跟墨菲特的一只大眼相視。
對于這種從未見過的奇特巖石生命體，她的好奇心遠遠蓋過了心底的驚恐。
“你是……山脈之靈？還是別的什么？”舒來輕聲問道。
被她這么一問，又是一陣刺耳的巖石摩擦聲音，墨菲特的眉毛緊緊皺起，嗓音中充斥著疑惑。
“不，至少我認為自己不是……我認為我曾經是一塊整體的一部分，后來……”
墨菲特陷入了停頓，足足十多秒后，他才繼續說道：“后來，我就誕生了，繼續跟敵人戰斗……這個世界有太多的混亂，我很難記清。”
“敵人？”
舒來眉梢一挑，回頭看了眼戴上面甲、不知是何表情李林，還有根本聽不懂他們在說些什么，顯得一臉懵逼的休利特。
“什么敵人？”
“某種不存在的東西……某種，只為了吞噬的生物。”
墨菲特的嗓音低沉緩慢，異彩流轉的眸子微微失神，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
舒來忍不住深吸口氣，但被灰塵彌散的空氣給嗆到，劇烈咳嗽了幾聲，“咳咳咳……我想，我知道它們。”
用力捶打幾下胸口，她從腰間的挎包取出一個海克斯呼吸面罩，戴在自己的臉上，呼吸瞬間順暢起來。
“它們棲息在南部的沙漠，偶爾去可哈麗塞捕食，當地人稱呼它們棲息之地為卡利克塞，但恕瑞瑪北部以及外人習慣稱呼其為骸骨之海。”
舒來本就是恕瑞瑪人，在還沒搬來皮爾特沃夫前，她的家鄉在恕瑞瑪東部的山脈，生命之河主干道的下游，臨近可哈麗塞。
換句話說，她從小就是在失落的艾卡西亞傳說中長大。
對于雷克塞和煞族，她自然也聽自己的父母講過。
“是的，是的……骸骨之海……它們曾經被囚禁于那片鹽漬之地的深淵之中，但現在不一樣了……現在它們穿行在地殼之中，就像一顆毒樹的根須。”
李林聽著他們兩個完全不在一個頻道的談話，忍不住嘆了聲氣。
舒來顯然指的是曾經占據了骸骨之海的煞族，雷克塞與它的“孩子們”艾克塞。
但從墨菲特的眼中流露的神色來看，它顯然不知道這些沙漠地底虛空怪物。
要不然雷克塞和煞族也不可能存活至今，被大學士內瑟斯擊殺，然后被卡莎吞噬用于進化膚甲了。
墨菲特所說的，就只是虛空對符文之地的侵蝕，也就是它所謂的地底的那些“虛空藤蔓”了。
只能說不愧是大聰明，塊頭挺大，腦容量挺小……
“咳咳，卡利克塞的雷克塞已經被天神戰士內瑟斯擊殺了。”李林忍不住插了一嘴。
“什么？！”舒來臉上流露出震驚，回頭看向他，“傳說中的雷克塞已經死了？還是被……”
“去年的恕瑞瑪之旅，我與大學士同行時親眼所見。”
舒來面罩之下的表情早就目瞪口呆，已經震驚的說不出話了。
她本以為李林在吹牛，一個皮爾特沃夫的工匠，就算再優秀，怎么可能與曾經的半神是朋友？
況且，自上次內瑟斯與某個紫色皮膚法師同行的傳說至今，他已經有幾十年沒再露過面了。
這還只是傳說而已，有沒有發生過還真不一定呢。
可下一秒，待到李林展開了自己胸口的裝甲，墨菲特的反應讓舒來徹底打消了這種質疑的念頭。
“這……這是……好熟悉的感覺……”
墨菲特瞪大了眼，似乎想從這片狹小的區域掙脫。
礦洞再度震顫，大片的碎石從頭頂迅速成蛛網狀龜裂的石頂砸落，支撐礦洞的木質支撐柱承受著超出它們設計極限的壓力，
在智腦的控制下，有兩名機械工兵馬上向前，展開“鋼鐵壁壘”，將休利特和舒來護在身下，讓她倆免于被零碎石塊傷到的可能。
“別再動了！”李林緊忙制止墨菲特，“這個礦洞要被你撐塌了！”
“哦，抱歉。”
它又安定下來，被灰塵遮掩，顯得有些撲朔的大眼眨了又眨，緊緊盯著李林展現出來，和太陽圓盤有幾分相似的黃色圓形護符吊墜。
“我想起來了，這是……飛升者護符！當年，每個飛升者都配備有這樣的護符……它能帶來力量的加持，來自太陽圓盤。”
飛升者護符……
舒來看向李林的眼神里已經被震驚充斥，忍不住再度倒吸一口冷氣。
“這是恕瑞瑪皇帝阿茲爾賜于我的。”李林解釋道。
“恕瑞瑪……自從我誕生了意識，恕瑞瑪帝國就已經不存在了。”墨菲特的聲音中充斥著些許哀傷。
顯然，它還留有作為獨石整體時的部分記憶。
“沙漠皇帝已經回歸了，以完美的天神戰士姿態，你興許可以去曾經的皇城，太陽之城找他。”李林笑著說道。
原世界線中，墨菲特不知道阿茲爾復活的消息。
阿茲爾也不知道曾經能跟虛空大戰的獨石竟然還會誕生出它這樣的意識。
若是有自己的相助，墨菲特重歸阿茲爾的麾下，算是給他增加了一員實力不亞于天神戰士的大將，再解決澤拉斯的問題就容易許多了。
“阿茲爾……我明白了。”墨菲特嘆了聲氣，“或許他可以將我重塑成原本完整的個體……我不喜歡現在這個樣子。”
阿茲爾肯定做不到，耐祖克這家伙又不知道死沒死，獨石又只剩你這最后一塊碎片……
只能說或許吧，若是有時間等我研究透徹符文科技的話。
“對了墨菲特，你之前說這里的地下有虛空侵蝕現實世界的藤蔓……具體有多少你清楚嗎？”
話題終于回到李林最關心的正軌。
“不只是藤蔓，還有一群類似于魔鬼魚的怪物……不過別擔心，我已經把它們吞進體內，用不了多久就能碾碎它們。”
墨菲特輕輕笑了一下，天棚上又掉下更多的碎石，“但你們可不要挖的太深了，這些怪物還會有更多。”
李林皺眉問道，“被虛空腐化的魔鬼魚？”
“是的，如果我沒說錯的話，這是你們這些小人的叫法，我在海洋里漂游時靠近船邊，聽水手這么形容的。”
說著，墨菲特又皺了下眉，噴出一片塵霧。
“但我不知道為什么，那些船上的小人對我大呼小叫，還用船上的金屬鉤刺與炮彈襲擊我……明明我只想跟他們打聲招呼。”
“他們可能是嚇壞了。”李林不知道要說些什么才好，“畢竟……呃，你體型這么大，他們或許把你當成了可怕的海獸。”
“那我下次注意點……早點浮出海面跟他們打招呼。”
呃……
李林陷入沉默，一旁的舒來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她忽然覺得這個自稱為墨菲特的巖石生命還挺可愛的。
李林深吸口氣，不知不覺間，自己就被墨菲特帶偏了話題，失去了談話的主導權。
只能說大聰明是能傳染的……
“讓我們言歸正傳吧。”他說，“你知道地底的魔鬼魚來源于什么地方么？我們能不能將它的源頭給解決掉？”
墨菲特沉默幾秒，晶黃色童眸里閃爍的眼神認真了幾分，“我不建議你去往那個地方，就連我都不能保證自己能從那里全身而退。”
“嗯？那如果有大學士內瑟斯的幫助呢？”
既然是符文之地的虛空生物，都應該是虛空腐化物質世界的造物才對。
除非像弗雷爾卓德那群監視者親手滲透物質領域創造的災厄之獸禍麟，連冰雪化身、掌管寒冬的半神艾維尼亞都無可奈何，只能靠同歸于盡才能解決的怪物，其他的虛空生物應該不及半神才是。
停頓了許久，墨菲特才重重吐出一口氣息，席卷的氣流差點把休利特和舒來吹飛出去。
“我不知道……”它的嗓音顯得更加沉悶，“那是一座被虛無吞噬的城市……卑爾維斯……里面，有一個連我都感到戰栗的存在。”
“什么？！”
這下，終于輪到李林感到震驚了。
能讓墨菲特都感到驚恐戰栗的虛空生物……
這怎么可能？！
“那片地區，在可哈麗塞的東南部，曾經有一座生機勃勃的城市。”
墨菲特皺眉沉思，腦海中閃過一個個細碎的記憶碎片。
那是它還作為獨石一部分時候殘留的記憶。
“是的，卑爾維斯，恕瑞瑪與艾卡西亞的邊界……那座城市，當我們還是一體，從那里飛過時，就已經被深淵吞噬了。
“但那個時候，并未誕生如此恐怖的存在，否則我們也不會飛往艾卡西亞，早在卑爾維斯就會墜落。”
聽到墨菲特的描述，李林不由得呼吸一滯。
能以一己之力抗衡由上萬名優秀元素法師和十幾名天神戰士共同催動的獨石……
那家伙的實力，究竟該有多強？
能聽懂恕瑞瑪語的舒來就更不用說了。
明明他們倆說的每一個字她都知道，可連在一起，她就不理解是什么意思了。
“……它是監視者嗎？”雖然很不想往這方面想，李林還是提出了自己心底的疑問。
“監視者？不不……”
墨菲特否定道，“相較于個體，它更像是一種……呃，意識的集合體，如果可以這么形容的話。
“如果我深入那片地區的話，就會被它瞬間吞噬，完全沒有反抗的余地，所以我勸你不要到可哈麗塞那邊，尤其是被吞噬的卑爾維斯。
“那里的虛空，不是我們可以抗衡的……所以腐化魔鬼魚的源頭，我們不能解決。”
沒有什么是不能解決的，哪怕是監視者……
否則，這個世界就完全沒有任何未來可言了。
李林的心情很沉重，“謝謝你的建議墨菲特，這對我很有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