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井的周圍纏繞著密密麻麻的白絲,這座運用于空房時的戰略井的壁沿都是用鋼鐵打造的,但此時鋼鐵井壁全都被白絲腐蝕出了手指大小的空洞,遠遠看上去就像是一塊巨大的中空海綿體。
紅井的井底一片混濁,白色的霧氣在井口彌漫,這是密度極高的水銀蒸汽,對純血的龍類和混血種都具有致命的劇毒,如果不是穿著防化服帶著防毒面罩,站在紅井上方吸上一口只怕都會呼吸道潰爛、當場暈厥。
白色的泡沫在水面上彌漫了厚厚的一層,這口井充滿了腥臭的腐味和濃郁的血腥氣息,水里的溫度依然很高,時不時就會有熱浪把水面氤氳的霧氣給推開,露出井底水面的恐怖景象。
井里的水面上漂浮著無數生物的尸骸,有的像是烏賊或是章魚,擁有著柔軟且臃腫的軀干,足生八腳,身上卻覆蓋著細密而堅硬的鱗片,有的生物形似烏龜,卻比正常的烏龜體型大上至少五倍,它們背部的硬殼生長出繁復冗雜的花紋,有的生物像蛇像龍又像魚,體型修長直至十米開外,骨骼猙獰,嘴部長著鋒利而尖銳的口器。
如果說此時的紅井像是一口巨大的湯鍋,那鍋里的絕對是這個世界上最匪夷所思的食物,就像把死蒼蠅和大象的糞便放在一起煮,惡心得令人作嘔。
四臺巨大的泵機被帶到了赫爾左格的身后,八根上百米長、兩米粗的水管被送入紅井帶有強烈腐蝕性的水銀湯內……但它們并不是為了抽水,而是為了把某些東西送入紅井之中。
被送進紅井的是某種化學試劑,這是從死侍胎兒身上提取的血清,除此以外甚至還有活體的死侍一起被送進紅井里。
那些蛇形的生物落入致命的水銀湯泉中就像被丟進了油鍋里,它們一個個發出撕心裂肺的哀嚎,掙扎著、狂扭著想要沿著井壁爬出那快速消蝕它們生命的毒泉……可井壁已經被腐蝕得不成樣子了,縱使這些蛇形死侍的爪牙再尖厲,它們也根本找不到可以受力的位置,只能絕望地沉入井中。
赫爾左格站在井沿上,滿懷忐忑又滿心期待地望著井下,這些血清試劑和死侍活體都是他為井下的某個存在準備的食物,是供給“神”的祭品……赫爾左格期待著那個東西就在井里,他為那個存在準備了這么多的營養品,迫切地想一睹“神”的模樣,就像狂熱的基督信徒期待著能見到耶穌的真容。
但赫爾左格失望了,因為沒有任何的東西從井底冒出頭來,他為“神”準備的食物,為“神”準備的補給品,全都石沉大海,紅井之中似乎所有的生物都被濃烈的水銀毒湯給殺死了,沒有任何活物的存在。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赫爾左格瞪大眼睛望著井底,不可思議地喃喃,“只是這種程度,只是這種程度而已……凡人的武器怎么可能殺死‘神’呢?蛇歧八家那群混蛋,蛇歧八家那群混蛋!”
赫爾左格氣急敗壞地咒罵著,此刻他真的以為“神”已經被殺死了,初生的“神”也許還沒有恢復至高的力量,幾千噸的水銀加上鋁熱劑燃燒彈的威力很難有生物能夠抵御,哪怕是“神”也足夠喝上一壺了,也或者是“神”剛剛蘇醒就收到這樣的折磨,生物趨利避害的本能讓她蟄伏在了水底,一直不肯冒頭。
“用聲吶探測,用聲吶探測井底!”赫爾左格冷靜下來后,對身后的科研人員命令。
“是!”科研人員啟動了聲吶探測器,對紅井底部的情況進行勘探,沒多久后,勘探的結果反應到了探測器的屏幕上。
“什么……這是什么!”科研人員看了一眼屏幕就臉色大變,“井底……井底有某種大型的生物,它的心跳……它的心跳強度相當于一頭成年藍鯨的一百倍以上!”
“安靜!”赫爾左格勐然高喝,對全場下達命令,“安靜下來!”
紅井周圍頃刻之間靜了下來,四臺泵機停止了工作,悍馬越野車的發動機被關閉了,所有的黑道和科研人員們杵在原地一動不動,他們甚至屏住呼吸,在他們面前,那個站在紅井上方的男人的話就是不可悖逆的圣旨。
赫爾左格也屏住呼吸,他的整個身子趴俯在紅井的壁沿上,似乎完全不擔心自己也被腐蝕的墻壁太松軟而失足墜落下去,赫爾左格帶著期待的表情聆聽著井底的動靜。
冬冬……冬冬……冬冬……
一切都寂靜下來后,果然能聽到一陣極有頻率的聲音響起,這聲音是從井底傳來的,是心臟的搏動聲……但隔了上百米遠,依然能聽到強勁有力的搏動聲,這聲音要是落在耳邊,豈不是猶如幾十年重鼓同時被擂響?
“我聽到了!我聽到了!這就是‘神’發出的啟示之音,多么動聽的聲音,多么悅耳的聲音啊!”赫爾左格一臉陶醉地說,“那個偉大的生命又再一次誕生了,這就是最高貴最究極的物種,他們的生命不會終結,每一次死亡都是一場漫長的長眠!”
“恭喜您,您成功了,那偉大的生命從沉睡中蘇醒了。”櫻井小暮來到赫爾左格的身后,畢恭畢敬地說。
櫻井小暮的嘴上說著謙卑的賀詞,但她的目光一直死死盯著眼前男人的背影,如果現在她上前一步,趁對方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勐推一把,赫爾左格很有可能就會和他的野心一起墜落井底,要么被劇毒的水銀湯腐蝕成一截枯骨,要么變成井底那個龐然大物的養料。
但櫻井小暮看到了路明非向她投來的制止的目光,她又看了看路明非身旁木訥的源稚生,最終她還是放棄了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把殺機斂藏在心底。
“聲吶檢測到心跳的頻率加快了,井底的生物要開始有動作了!”檢測著聲吶的科研人員沖赫爾左格大喊,“王將大人,那個地方很危險,請您靠后一點!”
“沒關系!”王將根本不聽從科研人員的警告,他反而沖紅井張開雙臂,像個瘋子般縱情高呼,“那一日,耶和華歸來,他一蘇醒怒火就焚燒了整個世界,新的紀元沐浴著火焰誕生……這一刻,讓我們恭迎‘神’的歸來!”
隨著赫爾左格的呼聲,紅井底部平靜如死水的水面開始掀起漣漪,螺旋狀的水紋出現在水面上,漸漸的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
那些被投入紅井中的已經失去掙扎能力的死侍一個接一個的沉入水底,似乎水底有一個巨大的力量牽引著它們落下,剛才還是一池死水的湯鍋剎那間卷起了驚濤駭浪,十幾米高的水浪拍打在松松垮垮的巖壁上,井壁落下無數的碎石,整個紅井都被這股巨力掀得顫抖不止。
“看到了么?看到了么?這樣的力量,這樣的力量!”赫爾左格握緊拳頭,“我追求的就是這樣的力量啊……但是還不夠,還不夠!可以更強,她還可以更強!那些死侍對她來說都是垃圾,是腐肉,要用更新鮮的食物引出她的渴望!”
赫爾左格似乎是想到什么似的,他扭頭望向路明非和源稚生,擊了擊掌:“把他帶過來。”
源稚生木然地帶著路明非來到了赫爾左格身邊。
赫爾左格從袖口里取出小刀,鋒利的刀鋒劃開了一只手腕……不是路明非的,而是源稚生的,鮮血撒在空中。
“不能一口氣喂的太飽,要一點一點來,餓極了的家伙要是忽然看到最好的食物是會發瘋的,發瘋就容易失控。”赫爾左格嘴里喃喃著。
果然,赫爾左格的話音剛落,紅井的水里就傳來了劇烈的東京。
數以億計的水珠在水面上瘋狂跳動,漩渦散開了,取而代之的是毫無規律的紊亂的水流,劇烈程度就好像是有十幾臺高功率的抽水和送水泵機同時在工作。
渾濁不堪的井水中浮現出一個巨大的黑影,那就是“神”,源稚生的鮮血終于勾起了“神”的興趣,他是最優秀的白王血裔之一,剛剛復蘇的“神”是殘缺的,她需要這些繼承他的血裔來補充她這幾千年缺失的基因。
蛇歧八家的猜測沒錯,“神”是日本混血種的先祖,但她絕不是一個賜福者,她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繼承了她血統的后代與“圣骸這兩樣東西,這是世界上最惡毒的詛咒。
黑色的皇帝為白色的皇帝判處了死刑,但白王并沒有真正死去,她陷入了永恒的場面,“神”需要她的后代把她從漫長的沉睡中解放出來,然后這些失去作用的后代就會變成“神”最優質的食物,補充她殘缺的基因,恢復她生前的力量,延續她不朽的生命。
源稚生的鮮血落入井水中,下一刻,一道水流將源稚生的鮮血和含有致命水銀毒素的湯泉一起裹到井中黑影的頭部位置,那是一道長長的蛇形的黑影,就像長鯨吸水,龐然大物在水里高速地游弋,那是歡快的情緒,也是滿足的情緒,更是渴望的情緒……初生生物的本能讓她渴求著營養的補充,顯然源稚生的鮮血是很好的補充劑,但僅僅幾滴鮮血根本滿足緩解她的饑渴。
“我懂,我懂你的心情,你想要更多的,你想要更好的,我完全能夠理解你。”赫爾左格看著井中的黑影,笑著說,“你是這個世界上最貪婪的生物
,我也是這個世界上最貪婪的生物,我們簡直是天作之合,所以我們的遇見是注定的,我們的結合也是注定的,我很期待……期待著你我合而為一,全新的‘神’降臨的那一刻”
赫爾左格注視著井中黑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赤裸的女子,他的語氣深情又肉麻,不知道看到赫爾左格這副模樣的還以為老家伙煥發了第二春在對女人表白。
既然是表白,自然就要有誠意足夠的禮物,赫爾左格一把將路明非拉到身旁,他捧著路明非的手腕,仔細地尋找靜脈,然后用刀鋒小心翼翼地切開一道小口……和作為營養品的源稚生的鮮血不同,路明非同時還是赫爾左格的“容器”,他身體里的每一滴鮮血都彌足珍貴,赫爾左格一絲一毫都不敢浪費。
路明非手腕的鮮血被滴入紅井的水中,井底的生物徹底瘋狂了,本就溫度極高的井水再一次升溫,水銀湯泉狂沸不止,井底的閘門被狠狠地沖撞,金屬的織網被一層一層的撞開,這些柔韌而堅韌的過濾網連虎鯨和大王烏賊都能攔下來,在這個龐然大物的面卻就像是不堪一擊的蛛網似的,根本起不到攔阻的作用就被沖撞而來。
不僅僅是紅井,周圍的山體就像是爆發了一場小型地震,大地地山石都在震顫,水底的生物攜帶著無可匹敵的氣勢撲向水面……剛才源稚生的鮮血能夠吸引到這個東西,但也只是隔著是幾十米的距離吸噬,可路明非身體里的鮮血一還沒觸碰到,就徹底激起了這個生物的貪欲,這東西根本不想路明非的血液落入水里被稀釋!
畢竟那是上杉越的血,白王血裔中最優秀的混血種,他的鮮血是“神”最需要的補給品。
“燈光!我需要燈光!”赫爾左格沖身后的科研人員大吼,視線卻目不轉睛地死死盯著井里,“這是千載難逢的一刻!‘神’即將現身在世人的面前,作為這場大戲最高潮的部分,觀眾都已經入席了,怎么能沒有燈光!”
科研人員頂著劇震,跌跌撞撞地抬開了高功率的照明強燈,燈光被打在紅井之下,照耀在水中巨大的黑影之上后,那名科研人員飛快地逃離,生怕被波及,只有赫爾左格、路明非、源稚生和櫻井小暮還站在井邊,靜靜地等待井中的生物露出她的真容。
一條雪白的蛇狀長頭從井中探出了水面,至少有十米的長度,這條蛇頭渾身纏繞著密密麻麻的雪白絲線,就像是被繭給包裹的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