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就是地,地就是天,原來是這個意思。”愷撒也點點頭說,“從‘yamal’上的船員的視角看,海市蜃樓就是另一個世界,天空就是漆黑的海水,倒映著真正天空上的極光,大地就是那些白色的島,因為是被投影的幻覺,所以根本沒有時間的概念,文森特描述的場景,和那幅‘死亡之島’里描繪的一模一樣,他偶然真的得到了一口棺材,所以他理所當然的認為,那幅畫和他見到的場景全都是真實存在的。”
可那口棺材的出現依然費解,救生繩明明是套在一名水手的身上,拉起來卻變成一口黑色的、不明材質的棺材,和畫里記載的一模一樣……如果文森特和薩沙沒有說謊,他們也許真的接近過那座奇異的的傳說中的島。
“文森特認為那口棺材的出現和稀特簕的英靈有關,所以他用棺材來放置稀特簕的尸體。”楚天驕說,“更加神奇的事情發生了,被放進棺材里的稀特簕的尸體,居然停止了腐化。”
“講完這些事后的文森特很沮喪,他說那是他迄今為止最接近‘永生之地’的時刻了,這些年來他再也沒見過‘神之裙擺’,沒見過那座神奇的冰山,也沒見過冰山里的島,他很后悔,他和機會擦肩而過,那也許是他一生中唯一有可能復活他們元首的機會,可他沒有把握住。”楚天驕說,“他這些年一直待在北極圈里,哪怕他花光了錢,破了產,快老死了,可他仍然祈求上天能給他第二次機會,元首的英靈能再指引他一次,就算讓他付出生命或者任何代價。”
有時候信仰能救人一命,有時候信仰能殺死一個人,文森特就是如此。
內卒帝國走向衰亡時,他還是個年輕人,是偉大的元首身邊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甚至還沒形成完整的世界觀,他只知道元首是正確的,元首是偉大的,元首是無所不能的,和每個被洗了腦的白癡沒什么兩樣……后來內卒覆滅了,稀特簕逃走了,他的人生觀受到了巨大的打擊。
所以文森特窮盡一切找到了稀特簕在南極的大本營,又一門心思要復活他的元首,對于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人來說內卒就是惡魔的象征,可對文森特來說,內卒就是他畢生的信仰,他的人生由無數密密麻麻的萬字組成,他病得不輕,任何人都可以說他是個瘋子,但醫學上不會把他定義為精神病,因為他有他自己的邏輯,所以他已經老的走不動路了還堅持要在自己的房間里穿著軍裝,見到元首的尸體也要敬禮鞠躬,他這一生都活在曾經戰爭的回響與光輝的記憶中,哪怕他老的都要死了,他也不需要任何藥物和治療,他的信仰就是他最好的良藥。
這種人的一生,為信仰活著,也可以為信仰去死。
“您的故事應該還沒有講完對吧?”諾諾忽然看向楚天驕說,“您只講了文森特和薩沙向您轉述的部分,他們的部分很完整,但您還沒有說到您自己的部分。”
“我的部分?”楚天驕看著諾諾,嘴角浮現出了一絲微不可查的笑意,“你怎么就這么肯定,我一定在‘yamal’號上遇到了什么事呢?”
“因為您的性格,您絕不是一個從別人那里聽到了某個故事就會輕易信任別人的人,哪怕他的情感再誠懇,邏輯再自恰,甚至擁有某種證據。”諾諾看著楚天驕,緩緩的搖頭說,“如果這些事只是您從文森特和薩沙那里聽來的,您不會用這么篤定的語氣講給我們聽,哪怕他們擁有稀特簕的尸體、那幅畫、和那口黑色的棺材,您無疑是個聰明人,我見過很多聰明人,所有聰明的人都是極度自我的人,能讓他們百分百相信的,只有他們親眼看到的。”
“所以你也是這一類的聰明人,是么?”楚天驕看著諾諾反問,似笑非笑。
“是的。”諾諾毫不猶豫的點點頭,神情落落大方,也不在乎這樣的答案會不會顯得她自戀甚至自負。
“你說的很對,如果是以前的我會完全贊同你的說法,但現在我想糾正一點。”楚天驕說,“真正的聰明人,哪怕親眼看到的,也不會百分百相信,極度聰明的人,他們生活在自辯的循環中,他們這一生都疲于思考,從不完全相信任何事。”
諾諾想了想后,點點頭:“有道理。”
“那個,楚叔叔,我也有個問題。”路明非見諾諾和楚天驕聊完了,忽然插了句話。
楚天驕和其他人的目光落在路明非身上。
“我想,文森特和‘yamal’號上的人當初看到的‘死亡之島’,有沒有可能并不是海市蜃樓。”路明非停頓了一下后,緩緩地說,“所謂的‘死亡之島’,會不會原本就是一座存在于水下的島?”
存在于水下的島,這話聽起來多么天方夜譚,所有人下意識的想法就是這想法太扯了……但細想之后,似乎也不是沒有可能,龍族的世界有太多人類覺得匪夷所思的事情了,水下有青銅城,地下鐵里有迷宮似的無窮道路,還有一只吃薯片看電視的龍,就說北極圈,那里有一座虛幻的冰山,冰山里藏著一片水下的島,又有什么好稀奇的?
他們混血種本身就是超脫人類認識的東西,那龍類的世界,更何況是和龍王有關的東西,會讓他們感到難以理解也不足為奇。
“師姐,你也早就想到這一點了吧。”路明非看向諾諾問。
剛才路明非提出這個猜想的時候,所有人的表情都變了,唯獨諾諾一臉平靜。
“嗯……如果那座冰山是海市蜃樓,海下的島也是海市蜃樓,那位北極圈的龍王也太沒本事了。”諾諾點點頭說,“一座原本就藏在水面之下的島,它出現時會伴隨著一座巨大而虛幻的冰山,引起‘神之裙擺’這種罕見的自然奇觀,這樣才合理,天就是地,地就是天,天地倒轉,這說的不就是水下的世界么?”
諾諾說的話也只會很匪夷所思,但認真思考的話完全邏輯在線,如果傳說中的“死亡之島”真的是一座尼伯龍根的話,那它就該有這樣的逼格,現在就連人類的科技都能做到制造出某些自然奇觀這種事,更何況龍王的力量?
而且海下倒影中的世界……的確,那才是真正意義上的顛倒的世界啊,那并不是什么海市蜃樓,是真實存在的物質。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這么玄妙的地方,那必然是某座尼伯龍根。
“所以‘yamal’號上的船員真的從海里打撈上來一座棺材。”愷撒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那是‘死亡之島’的棺材,那座島原本就是存在于海面之下的,所以棺材是從水下出現的。”
所有人都明白了,雖然誰也不知道落水的船員為什么莫名其妙變成了一口棺材,但愷撒的分析恰好佐證了“‘死亡之島’時存在于水下的”這一觀點。
“你們是我見過最天賦的年輕人。”楚天驕看著屋內的晚輩們,絲毫不掩飾眼神里的贊賞。
“所以您能告訴我們,那之后發生了什么嗎?”諾諾對楚天驕問。
“真是個急性子的女孩子。”楚天驕看著諾諾說,“不過說真的,我其實蠻欣賞你這種性格的女生。”
原來如此,楚子航看了眼楚天驕,默默的想,因為媽媽在很多事情上也是個急性子。
“喂,年輕人,幫我去酒柜把第二列最下面的一瓶酒遞給我。”楚天驕對芬格爾招招手。
“那瓶冰島產的古董朗姆酒?”芬格爾的眼睛都亮了,他在楚天驕的酒館前轉了好幾圈,早就把里面各種名貴的酒給記得滾瓜爛熟。
楚天驕說的那一瓶名為“弗蓋特斯庫爾”,朗姆酒中的佼佼者,是一位飲酒者將在陳年室中尋獲的,放置了整整兩百年才完成釀制,是價值六位數的稀世珍品!
“就知道你小子饞我的酒。”楚天驕笑罵了一句,“再拿幾個杯子,再貴的酒也是用來喝的,我這間屋子第一次迎接客人,更何況你們都是我兒子的朋友,也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再貴的酒也能請,當年的那些事也沒什么不能和你們說的。”
芬格爾很是自來熟的從柜子里摸出幾個杯子,一邊屁顛屁顛倒酒一邊流哈喇子,看起來真的饞這酒很久了……其他人則是豎起耳朵,等著楚天驕說他接下來的遭遇。
“那之后文森特邀請我喝酒,還不等我拒絕,薩沙就扛著成箱的朗姆酒走了過來,滿箱子的珍品,還不等我開口,薩沙就把兩瓶開了封口的酒塞到我和文森特的手里,不由分說的就和我們碰杯。”楚天驕說,“老家伙拿起酒瓶就像變了個人似的,面色紅潤,口齒利索,你們敢信一個快要老死的老頭兒,抄著高度數的朗姆酒就對瓶吹么?”
眾人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確實蠻嚇人的,一個面容枯槁、瘦的跟個骷髏似的老家伙忽然活力滿滿的對著瓶子吹朗姆酒,這畫面的違和感無異于一條龍立著兩條腿,在你的面前跳極樂凈土。
“老家伙和薩沙輪流和我碰杯,每碰一次杯,老家伙就叫我一聲‘天命之子’,這個稱呼喊的我莫名煩躁,我不耐煩的和老家伙說我不是什么‘天命之子’,我就是個凡人,老家伙說他剛剛親眼見證過我的‘神力’,擁有‘神力’的人怎么能是凡人呢?”楚天驕抿了口酒說,“我說那不是什么‘神力’,你可以理解成某種‘特異功能’,擁有‘特異功能’的人這個世界上一大堆,我不是什么特殊角色,可老家伙固執的不像話,他說既然這個世界上有這么多這樣的人,為什么只有我出現在‘yamal’號上,只有我出現在他的面前,他今天會見到我,這就是元首英靈的指引。”
“這老東西還真黏人啊。”芬格爾灌了一大口酒,“牛皮糖似的。”
“我當時也覺得煩,什么‘天命之子’,什么‘元首’,這個老家伙根本就是被稀特簕洗了腦,現在他又要來洗我的腦,我冷冷的看著他,我說我只是為我在意的事來,事情搞清楚了我也沒有繼續待在這條船上的理由了,我知道十億美金老家伙一定掏不出來,但我從他那邊得到了情報,也殺了他的人,看在他的態度誠懇的份上他欠我的錢一筆勾銷。”楚天驕說,“老家伙簡直急壞了,他撲通一聲跪在我的面前,說什么也不肯放我走,他說他已經錯過了一次機會,不能錯過第二次了,我要是就這么離開了,不知何年何月他才能復活元首,他已經沒有幾年好活了,我很可能就是他最后的機會。”
“可你還是拒絕他了,是么?”楚子航對楚天驕問,這方面的性格他和楚天驕一脈相承,對待自己人的時候關心的像個八婆,對待陌生人的時候冷酷的像塊生鐵。
“是啊,我說你的元首復不復活和我沒關系,他不復活才是好事,天下太平,他要是復活了這世界又要亂套了。”楚天驕點點頭說,“其實我心里想的是關于那座尼伯龍根的情報文森特已經告訴我了,他也就十幾年前碰巧遇到過那么一次,我繼續待在船上也不會有什么收獲。”
“我和文森特本來就不是一路人,既然他失去了利用價值,我也沒必要繼續在他身上浪費時間,我倒是對他的那口棺材挺感興趣的,但那東西太大了,很難帶走,而且我要是把盛放元首的器皿給順走了,老家伙指定找我玩命,所以我喝完了酒就準備走。”楚天驕語氣冰冷地說,“文森特還一直在勸說我,他說元首在世界上其實有很多寶藏,他知道一點線索,如果我肯幫助他尋找復活元首的辦法,他一定會把那些線索分享給我,只需要占用我一年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