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武一把將楚王拉起,此時楚王早已是驚弓之鳥,渾身瑟瑟發抖。
但聽身后傳來陣陣喊殺聲,孫武又一個揮手,那些隱于黑暗中的楚軍又瞬間火光其明,并一擁而上,攔截住了吳軍。
孫武拉著楚王急奔,跟伍員匯合一處,而當伍員在得知自己的祖父和父親都尚陷于敵陣之中,他亦是不由焦慮萬分,只朝楚王是躬身行了一禮,便立刻是帶兵前去接應。
“觀從誤我,棄疾欺我!觀從誤我,棄疾欺我……”
李然上前躬身行禮,并是攙扶起楚王。
“李然救駕來遲,還請大王恕罪!”
“李子明!……”
楚王見到李然,各種情緒一時涌上心頭,不知該如何言語,但又不愿在李然的面前展現出絲毫的軟弱來。
李然立刻將楚王是安置在一處大帳內,并是讓幾名侍卒照顧著,而他則是繼續關注著戰場的態勢。
之前李然下令葴尹宜咎和申無宇引兵前往襲擾,乘亂利用火失射向吳軍大營,而這一次吳軍因為也早已有所準備,所以當即是勐烈反撲。
而自山上沖下來的楚國殘軍,也被吳軍直接圍住。伍員心系祖父和父親安危,立刻領兵去救。
就在這朔月之夜,吳楚兩軍都一時陷入苦戰,因為雙方都用火失對射,因此來山腳下瞬間是化為一片火海。‘’
孫武正在李然身邊,聽著遠處的廝殺聲,也顯得有些著急。李然自也不能坐以待斃,命人在營地外圍點燃了兩個大火堆,并且在此是設下伏兵。
隨后命孫武帶三千精兵前去接應葴尹宜咎和伍舉等人。
孫武的領兵而去,而那兩處堆火也正好可以替他們引路。畢竟今夜實在太黑,若無火堆引路,恐怕也早已是亂了方位。
而由于楚人能看到火光,吳人也一樣能看得到。所以李然在此是設下伏兵,便是專待截殺來犯吳軍的。
李然在觀望了一陣火堆之后,本想去拜見楚王,但靠近營帳,一個侍卒卻在李然耳邊低聲道:
“大王已經睡下了。”
李然看著營帳內的燭光搖曳,只待了一陣,長嘆一口氣,便來到大營門口。
有了大營外的兩堆大火引路,葴尹宜咎和申無宇很快也循路而回,而伏兵卻依舊是安然不動,僅有小股吳軍追來的,也僅是靠著從營中射出的亂箭便是將其逼退了。
于此同時,伍舉和伍奢也在伍員和孫武的幫助下,終于從亂軍之中是逃出生天。
兩相戰罷,夜半點兵,粗略估計此次又是折損了三千。李然命各處繼續是嚴加防范,以防吳人前來偷襲。
而伍舉此時再見到孫武,亦是百感交集,更是不由想起當年在朱方城時,他竟還想過要將孫武是置于死地。想到此處,他不由得亦是有些羞愧難當。而孫武則是對于穿封戌的就義之舉亦是顯得有些神傷。
李然又四下張望一番,發現然丹竟是不見了蹤影。想來他身為文官,無有防身之法,在這黑燈瞎火的戰亂中,恐怕已是兇多吉少。
正兀自擔心,卻聽到外圍一陣吵鬧,好巧不巧,竟是一隊士兵直接將然丹給安全的帶了回來。
李然上前一步,然丹有些狼狽的從馬上下來,看到李然不由苦笑,拱了拱手。
“右尹大人能安然得歸,委實令人欣慰!”
然丹聞言又再次苦笑一聲。
“丹不過是僥幸撿回一條命,敢問子明先生,大王如今何在?”
李然后退一步,并是側身指引然丹入了楚王的營帳之中。
且按下伍舉祖孫三代見面不表,李然又來見了孫武。
“長卿,眼下情勢依舊危機,應想一法子撤離此地了!”
“吳軍人多勢眾,現在眼看著就要天亮,待天一亮,吳人便會派人前來摸清我軍虛實。而我軍若一旦后撤,也必然會為吳軍所追擊。因此我軍斷然不可貿然后撤,撤則必敗啊……”
孫武自是明白李然的意思,稍一思量,便是計上心來:
“先生,武有一計,或為‘觀兵之計’如何?!”
“觀兵之計?”
縱是李然博覽群書,卻對此也實在沒有什么印象。
孫武神秘一笑,在李然耳邊低語幾句,李然聞言,撫掌大笑。
“好!長卿此計甚妙!”
次日清晨,但見楚軍大營熱鬧非凡。原來是另有一支楚軍,是高舉著大旗,浩浩蕩蕩的開進了營地,而李然亦是親自相迎,這一下看的眾人皆是一愣一愣的。
李然又命人立刻擴了營地,看這樣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這是擺明了是要和吳軍再次決一死戰了!
伍員來到李然身邊,不由低聲道:
“先生!這又是何處來的援軍?員為何從未聽說?”
李然聽得此問,卻是咧嘴一笑道:
“呵呵,哪里有什么援軍,這是昨晚從后營隱出大營的兵士罷了,是今早讓他們再列隊入營的。”
伍員略微一個愣神,接著便是恍然大悟。
“莫不是疑敵之策!”
“嗯,此為長卿之謀,然可不敢居功吶!但眼下這個消息還是最好不要告訴任何人,以防走漏了消息!”
“員明白。”
于是,接下來的幾天時間里,楚軍都會趁夜從后營是悄悄出去幾千人,然后第二天再大張旗鼓的進入前營,而營地也跟著擴充了數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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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山之上,吳軍亦是看的真切,便是前來稟告他們的大王,吳王余祭雖亦是將信將疑的,卻因為之前遭受重創,也不敢再是輕舉妄動。
只得是召來其弟夷昧、侄子公子光,以及眾人一同商討。
夷昧向來思慮謹慎,先是開口道:
“王兄,楚軍深入吳國腹地,卻還敢如此作為,不僅是在此安營扎寨,竟還源源不斷的有援兵進入大營。前幾日我軍遭襲,我軍也是吃了大虧的,足見他們援軍數目著實不少!楚軍勢大,不如退兵而去,以防不測!”
“哼!真不知是哪來的這么多援軍!竟是讓那楚王這般死里逃生,令人實屬不甘吶!”
穿封戌冒充楚王被殺,待到那個百長帶著其尸身回來,余祭便知道是上了大當。且見對山上的楚軍大營又是重新豎起了王旗,他便知楚王已經安然逃到了楚軍大營之內。
公子光此時又是大聲豪氣的說道:
“此處乃我吳國地界,豈有我們撤退的道理?我吳軍數萬之眾,不見得就剿不得他們!王叔何必擔心?”
夷昧聽罷,卻是又搖了搖頭。
“光兒,切不可操切,楚國實力,畢竟數倍于我吳國。而我吳國精銳已盡在此處,若是當真白白折在此處,縱然不是我吳國的滅頂之災,卻也是足以傷筋動骨的了!另外……可別忘了,我們吳國還有越國這一肘腋之患吶!”
公子光聞言,不禁是目露兇光。
“哼!遲早有一天,光定要滅了越國不可!”
吳王余祭聽夷昧如此說,亦是不由嘆了口氣。
“但是……若就此放過他們,也屬實可惜啊!”
此刻,吳王大帳之中,突然是又冒出一人說道:
“臣弟愿出使楚營,前去刺探一番!”
眾人定睛一看,原來乃是他們的庶弟蹶。
“哦?是蹶由啊。蹶由確是其心可嘉,只不過此舉風險甚大,你只身前往,恐有不測。你可知那熊圍乃是一暴虐殺伐之君。他如今遭此大敗,恐怕更不會如此輕易放過你啊!”
第391章_蹶由犒楚師
蹶由聽得吳王如此說,卻是頗不以為然,只甚是澹然一笑道:
“呵呵,為國赴難,死則死矣,又何懼哉?!”
余祭聞言沉默良久,而夷昧則是從旁一聲長嘆道:
“哎……若是有季弟在……”
蹶由聽罷,不由朗聲道:
“王兄,蹶由可亦不見得就比不過季弟!”
夷昧所稱的季弟,乃是其四弟季札,這季札乃是吳國眾王子之中,少有的精通周禮之人,且其德操高尚,其名亦頗為中原諸國所熟知。他常年出使各國,面對各種情況都可做到游刃有余。
而吳王余祭見蹶由如此說,也是不由點了點頭。
“蹶由,你此行可千萬小心。盡量不要惹怒了熊圍,此人正值新敗之際,什么事都有可能做的出來!”
蹶由卻又是頗為不屑的笑了一聲。
“兄長放心,弟若不歸,王兄便可不必遲疑,只管領兵攻打便是。若弟僥幸得歸,則亦可探得其虛實。”
吳王余祭聞言,又是頗為語重心長的與他言道:
“熊圍此人令人捉摸不定,你若能刺探得軍情回來自是最好不過!若是不行,亦千萬記得要明哲自保。寡人且派幾個人隨你同去,并是備下些許禮物,可以勞師之名前往!”
隨后,余祭便命人點了十幾名精銳,并是備下了馬車,讓蹶由一同帶著前往楚營。
蹶由也不耽擱,當即出發,行至一半路程,便被一隊楚卒截住,蹶由則是直接報出名頭,且說明了來意,還將那兩輛馬車上的輜重給楚卒查驗了一番。
楚卒不敢怠慢,當即是將蹶由圍住,并派人是回奔楚營通報消息,而這隊楚卒,名為護送,實則卻是看守著蹶由,將他們皆蒙著面,慢慢的帶去了楚營。
楚王熊圍得知蹶由竟然膽敢帶著十名吳軍前來“勞軍”,不由是一下子來了精神,甚是急切道:
“快將此人給寡人帶來!快快快!”
李然看到楚王如此神情,眉頭一皺,這些天李然一直想要和楚王深談一番,然而楚王卻始終是有意躲避,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態。
李然對此也是無可奈何,而現在楚王又很明顯是動了殺心。
蹶由剛一入營,便被楚王給下令捆綁了起來,甚至連面都沒有見,就要命人將他直接殺了祭鼓。
而李然情知此人絕不能殺,但楚王這里又是盛怒之下,一番急智,當即是起身作揖進言道:
“大王!可且派人去問問,此人來楚營之前,可曾占卜過?若是占卜了的話,又是否吉利?!”
楚王熊圍聞言,卻一時有些被搞得莫名其妙,但因李然畢竟是此番對他有救命之恩,故而對于這個請求,他又不好直接回拒:
“好吧!便依先生之意!來人,依先生說的去質問此人!”
隨后,侍卒當即便是奔出了營帳,不多時,卻又回到了帳內。
“稟大王,此人回答吉利,吳王請卜時說:‘我們現在派人去犒勞楚國軍隊,請前去觀察楚王生氣的大小而加以戒備,也許神明能使我預先知道吉兇。’而后,占卜的卦像告訴我們說是吉利的,卜辭上說:‘得勝是可以預知的。’”
楚王聞言,不禁是冷笑一聲。
“此人死到臨頭,竟還敢如此狂妄!真當我們楚國無人么?此子不殺,難平寡人之心,傳下命去,誅殺此人,以祭軍鼓!”
“喏!”
侍卒正要出去,李然又當即出列。
“且慢!”
楚王見李然出言,又是稍稍一愣。
“子明先生又有何話要說?”
顯然,雖說李然對楚王是有救命之恩的,但并不代表他們之間莫名的裂縫就此修復了,而李然此刻也完全是顧不得這些。
“大王,兩軍交戰,雙方皆死傷過萬,又何來的勞軍之理?此人分明便是來探我軍虛實的!”
“既知是來探我軍虛實的,又為何殺不得?”
“大王若是殺了此人,余祭恐怕便會就此得出結論,那便是大王現在處境是極為不妙。甚至開始胡亂殺人,就連使者都不放過!此對我方是極為不利的!此為一也!”
“其二,大王若是殺了吳王之弟,那么吳王余祭便可由此引來吳軍對我楚人更大的怨憤,屆時必將士氣大漲,吾等現如今乃是深入吳人境地,若是如此,恐是大為不利!”
楚王當然知道李然所言乃是句句屬實的,其實他也只是盛怒之下,才會想到要殺了蹶由來提振自己的精神。但此刻當他冷靜下來,更覺得剛才的行為屬實又有些丟人現眼了。
楚王心情極為復雜的看了一眼李然,并是長嘆一聲,語氣低沉的回道:
“既如此,便有勞子明先生替寡人代辦吧!寡人這心煩意亂的,且出去走走。”
楚王甚至不想見到這個蹶由,其實這也是李然所愿,依楚王現在的狀態,的確是很容易就被蹶由看出端倪。畢竟楚王現如此是如此的萎靡不振,一旦讓吳人是識破了楚軍的情況,屆時楚軍便立刻會有傾覆之禍。
李然目送著楚王步出了大營,而然丹則陪在其左右。
“椒公!蹶由此人你看應該如何處置?”
李然竟如是詢問起伍舉來。
“舉以為,殺自是殺不得的,不如直接將他轟走?”
“不妥,若是直接趕走,只怕也會讓吳軍識破我們的虛實!”
伍舉聞言,亦是點頭道:
“子明先生所言極是,還請先生明示。”
李然擺手道:
“既然避不過,那我們便姑且見一見這個蹶由。但這其中,我們也還得有一番布置才行!”
伍舉縷了一下胡須,心領神會,便是立刻回道:
“嗯,先生所言極是,既然如此,那么就請先生代為下令吧!”
李然也是當仁不讓,在孫武的耳邊是又低語了幾句,孫武點頭表示明白。
伍奢傷勢雖然好的差不多了,卻因其面色煞白,而被李然支走,有意不讓蹶由看了去。畢竟,李然現在要展現的,乃是楚軍兵強將勇的表象,所以一點破綻都不能漏出。
李然又叫來了常壽過和葴尹宜咎,皆身著甲胃,端立于兩旁,且常壽過本就是越國的大將,素有威名。如今若能夠被蹶由識出,以壯楚軍聲勢想來也是很不錯的。
伍員精神抖擻的站在其祖父伍舉的身邊,而申無宇和李然分立兩側,此間之事皆暫時由伍舉為尊。
端坐上位的伍舉,立刻是命人將蹶由給押到了大帳之內,蹶由傲然而立,看到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是神采奕然,容光煥發,心中亦是不由為之一怔。
“將綁解了!”
伍舉甚是澹然的說了這么一句,而伍員立刻上前,曾的一聲拔出長劍,一個揮舞,便甚是麻利的將蹶由身上的繩索是盡數斬斷,又挽出一個劍花來,帥氣的還劍入鞘。
縱是蹶由見了,亦是忍不住贊道:
“好劍法!”
伍員面無表情的回到伍舉身后。
“你我二軍,不久前尚在血戰之中,如今你卻以犒師之名前來刺探我軍虛實,縱是殺了你,也是不冤!”
伍舉想要給蹶由一個下馬威。
蹶由卻面帶笑容,活動了一下被捆綁過的手腕。
“蹶由此行乃是誠心犒勞,兩國交戰,總有一方要示出止戈之意,由此方能平息戰事。寡君既是如此的心思,爾等這般的惡語相加又是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