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醫者所說的,李然女兒麗光的這個病,若調養得好,暫時倒也并沒有性命之危。
而李然和祭樂固然心疼,但也暫時沒有什么太好的辦法。
至于觀從想要讓李然回周王室繼任閣主一事,李然也并沒有立刻給出明確的回復。
如此這般,又過得幾月。魯侯稠一直是下落不明,而宋國方面,華向之亂則果真如觀從所說的那樣,最終是以宋公的大獲全勝而告終。
不過嚴格來說,也有不盡如人意之處。
在晉、齊、衛這些中原大國的出兵干預之下,華向叛黨可謂是損失慘重。
亂首華登,最終是去找了楚王棄疾求助,希望他們楚國能出面,從中調停各方。而楚王棄疾自登基以來,又素來是以老好人的姿態示人,這時自也不例外,于是,便派了薳越到宋國調停。
這場大亂,直攪得宋國上下是一片烏煙瘴氣。宋公自是不愿意調停,當即是予以拒絕,而晉、齊、衛等國在得知其拒絕后,亦不甚滿意。
畢竟,他們出手本就是各方所制衡的結果,現如今各國內部自己都是矛盾重重的,能做到這一地步也算是仁至義盡的了。
而宋公左卻還一味想要徹底剿滅華、向二族,這又如何不讓晉國的這些個領兵前來的公卿產生了些許兔死狐悲之心?
于是,以晉為首的聯軍一時也都只出工不出力,只看得宋公左在那是牙癢癢。
當他看到各方皆是“乞和”的意思,也只得是放棄己見,再度放任華向二族的殘余勢力逃去了楚國。
不過,宋國也總算是就此恢復了平靜,而這一場鬧劇也就此是落下了帷幕。
李然在得知這個消息,和觀從也深入的交談過一次。他對于晉、齊、衛等國為何會出兵幫助宋公,感到十分的詫異。
尤其是晉國,按理說這些秉持朝政的卿族,有什么理由替宋國公室去出頭,甚至要跟自己的“同盟”為難呢?
而觀從雖然對此也不甚了解,但是粗淺想來,其實倒也并不難理解。
畢竟,如今晉國整體勢衰,齊侯欲圖謀霸主之位久矣。如今有了宋國內亂,齊侯自然是想從中插上一腳的。所以,晏嬰要借此說服齊侯,其實也并不困難。
同樣的,齊國既然準備出手了,那晉國能坐視不管嗎?晉國內部再亂,但只要他們還想維護表面的霸主地位,那么他們還是會選擇意思一下。
因為晉國的霸主地位,對他們這些“卿族”而言,也還是一個能夠拿來敲詐別國的名頭。對此,他們自然是不肯輕易放棄的。
更何況,齊國既然愿意主持道義出面力挺宋公,而“道紀”又在暗中四處鼓吹公理。那華、向叛黨之敗也就是十有八九的了。
既如此,那他們晉國能缺席嗎?顯然就不能了。
而衛國方面,又素來是唯晉國的馬首是瞻,所以既然晉國選擇出兵了,衛國選擇出兵也是理所當然的。
雖然,對于“暗行眾”,觀從其實也是所知甚少。但是,很顯然,在這場角力中,“道紀”是占據了道義一邊的,也正因為此,各方的“道紀”成員,才能夠從中有所運作,并盡可能的去說服各國卿大夫,共同來解決宋國內亂。
至少表面上看,便是如此。
而在宋國之亂后,仿佛天下又進入了一個平靜期,各國都顯得較為安分。然而,周王室這邊卻又如李然所預料的那樣,逐漸的開始暗流涌動起來。
直至有一天,突然全天下都傳來了訃告,說周王于圍獵活動中,突發疾病而暴斃。
而坊間卻有傳言,此乃單氏和劉氏所為!
周王室也很快另立了新君,但周王貴的愛子王子朝,則是迅速糾集舊部殺入成周,一番拉鋸之后,王子朝最終潰敗,只得是選擇落荒而逃,目前不知所蹤。
這些李然都已然知曉,不過這些事情都離他太遠,他現在也確實不想為此去做些什么。
這天孫武正在操練府兵,李然讓府兵全到了這鄭邑郊外的莊園,為了便是保護祭樂的安全,李然和祭樂抱著孩子駐足觀望。
這些府兵人數并不多,寥寥幾百人,但是在孫武的調教下,井然有序,精神抖擻,他們都在操練著孫武所教給他們的陣法。
那褚蕩也在其中,然而這些陣法搞得他暈頭轉向,只練了一會兒,便是氣鼓鼓的坐在一旁。
孫武也知道他的秉性,也不去管他。孫武知道,讓他沖鋒陷陣,絕對是一把好手,但讓他跟著陣法隨動,卻實屬是為難他了。
“樂兒,鸮翼來消息說,眼下還是沒能找到魯侯稠的消息!”
李然一面看著面前的府兵操練,一面說著話。
祭樂暗然:
“阿稠也不知現在如何了……他想必也一定是受了很多苦吧!”
“雖然現在還不知道他的下落,但性命理應無憂,不然鸮翼也不可能一點消息都探不到。想必是那季孫意如逼迫的太緊,致使他不敢輕易拋頭露面。”
祭樂一邊聽著,一邊又親吻了一口懷中的女兒。
“我現在只想孩子的病情能夠痊愈,阿稠可以化險為夷,其他的,我也不愿去想了!”
李然見祭樂如此,心中也是稍有安慰,他知道祭樂那股戾氣和對仇恨的執念,并沒有那么強烈。
“那為夫便讓鸮翼先行回來,且留人在外繼續探訪,總是要先找到人再說!”
這時范蠡走了過來。
“先生,府外有一人求見!”
“什么人?”
“此人相貌堂堂,雖穿粗布,卻氣質不凡!只是……不肯通報是何處名望。”
李然在心中盤算一陣,覺得來人也許是他心中所想的那個人,便道:
“你去帶他進來,另外叫上孫武和觀從一并到客廳議事。”
李然轉頭又對祭樂說道:
“樂兒,外面風大,你且帶孩子先回屋歇息,為夫談完話便來!”
祭樂舉起女兒的手,朝李然揮了揮。
“跟父親大人道別。”
李然笑了笑,也揮了揮手。
“呵呵,光兒再會!”
李然來到客廳,不多時范蠡便帶著一人進來,李然一看到此人,雙目不由的圓瞪起來。
只見此人確實如范蠡所言,端正英俊,有一股高貴典雅的氣質,而且讓李然不敢相信的是,他竟和當年的摯友周太子晉是如出一轍!
太子晉和李然當年乃是莫逆之交,此刻見到一個長相如此相像的人,李然心中的波瀾可想而知,他甚至都想要沖上去直接抱住這個人。
李然實在是太想念太子晉這個好友了。
而此人雖然穿著粗布衣服,但是其相貌和氣質卻已讓李然是猜得七七八八,而他也是朝李然行了一禮。
“周宗不孝子朝見過子明先生!”
李然心下了然,眼前之人不是別人,正是王子朝!
李然聞言,不敢怠慢,立刻是起身還了一禮。
“原來是王子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殿下恕罪!”
王子朝苦笑一聲,并是不禁搖頭道:
“朝如今落魄至此,豈敢再以王子身份自居?”
這時孫武和觀從也已經趕到,見過王子朝之后,眾人席地而坐,李然又命人凈水相伺。王子朝一飲而盡,想他這一路上,也是歷盡了奔波辛勞。
李然通過觀從,之前已經知道當年周王貴其實是十分寵愛王子朝的,對他的言行舉止,儀態儀容都是相當的滿意。所以曾有意要立他為儲君。
而且,周王貴對于之前其母后害死其兄太子晉一事也頗有愧疚之意,而他的這個孩子又和當年的太子晉是如出一轍。所以,想立他為儲君,也多多少少算是對于兄長的一個藉慰和補償。
彼時,賓起作為王子朝的太傅,自然也是受到了重用。
而周王室內,亦有兩大卿族,也就是單氏和劉氏。
劉家的庶子劉狄一直在給單氏宗主單旗辦事,單氏對于賓起十分的厭惡,一直想要殺了他。同時,他們也懼怕王子朝以后得位,會對他們這些卿族不利,便一直琢磨著要如何驅逐王子朝。
周王貴自然也是察覺到了此事,于是便欲借著北山狩獵的名義,讓公卿大臣都前往,想要借此機會殺了單旗和劉氏宗主,以此剿滅單氏和劉氏。
可萬萬沒想到,周王貴最終竟然在田獵過程中疑似遭了反殺而離奇駕崩!
但最最令人預料不到的,是在第二天,一同出游狩獵的劉氏宗主竟也是突然暴斃而亡。只因其身前沒有嫡子,故而劉狄便在單旗的支持下,成為了劉氏宗主,單氏和劉氏也由此而徹底的勾連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