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手拿捏了葛麻寺佛子修持‘大黑天護法道’的那段記憶,
如此,
蘇午以后可以慢慢研究那段記憶,
探一探‘大黑天護法道’的究竟。
看看究竟是葛麻寺佛子能力不濟,無法直接以一個馭詭者為根本,修持上乘護法本,
還是‘大黑天護法道’本就有極嚴重的缺陷,
想要修持‘大黑天護法道’,
就必須要以自身的一半靈魂為護法本?
假若此法真正缺陷過多,
蘇午也可以在通過第二密關后,
向至尊呼圖克圖另外索要一部上乘護法道。
他收攏念頭,
聽見康遠溫聲說道:“早年前,我越發系縛不住體內厲詭,體內厲詭將有復蘇之患,
因而叩請至尊呼圖克圖,
以我作為‘護法本’,
來修持一部高深的護法道。
如此可以讓我這條性命得以延續,至尊亦可以為我分擔詭韻侵襲之壓力。
所以諸位見我,如見‘至尊呼圖克圖’親臨,并非是我說大話。
諸位佛子、尊者,
在請出至尊呼圖克圖與各位交談以前,
我還有一事相問。”
老僧‘康遠’眉心豎眼散發金輝,讓他整個人都顯得圣潔慈悲,但在他體內,又有濃烈詭韻流轉,
這圣潔與酷厲纏繞,
慈悲與冰冷交織,
頓時讓康遠有一種莫能言喻的氣息。
蘇午抬眼看向老僧,
聽到康遠接著說道:“過第一密關后,在場諸位佛子、尊者,可有意愿要接連過第二‘不食辟谷身密關’的?
假若有意愿當下連過第二密關的,
可知會于我。
如若當下無人愿意再過第二密關,
那便要等到一個月后,
才能報名參與第二密關了。”
第一、第二密關可以連續渡過,在大雪山乃是常例。
不過當下佛子們剛剛渡過‘無念閉口密關’,
皆體驗到了此中的恐怖之處,
他們聞聽康遠所言,都面露退縮之色,顯然是不打算在此時再連渡第二密關。
而蘇午聽到康遠所言,
他稍稍思忖后,
在滿座佛子盡皆無言的情況下,出聲道:“好叫康遠師傅知曉,我意欲連渡第二密關。”
蘇午此言一出,
諸佛子的目光盡匯集向了他。
這些人能渡過第一密關,自非庸手,他們見到蘇午首先出聲,決意連渡第二密關,各個眼中都流露欽佩之色,
卻無一人會暗諷、奚落蘇午什么。
畢竟,
蘇午能渡過第一重密關,
已經說明,蘇午至少和他們處在同一個層次上。
假若蘇午再渡過第二重密關,
那修為就遠超過他們,更不是他們可以出言嘲諷、奚落的對象了。
老僧康遠抬眼看向蘇午,
其目光首先落在蘇午身前趴伏的、變作癡呆兒的葛麻寺佛子身上,眉毛微微抖動。
現下場中,遍地都是嘴里伊呀伊呀叫著,無意識到處爬動的癡呆佛子,
葛麻寺佛子爬到蘇午跟前,也并不惹眼。
“敢問尊者出身哪座法寺?”康遠的目光在葛麻寺佛子身上輕輕一觸,旋即收回,滿臉溫厚之色,向蘇午行禮問道。
他已通過蘇午服飾衣著的細節,
判斷出蘇午乃是一座法寺的住持尊者。
蘇午點頭回禮,應道:“我自無想尊能寺而來。”
“好。
我記下了。”
康遠點點頭,
目光看向場中諸大雪山待選佛子:“諸位佛子是預備在今日連渡第二密關,還是等到最后期限,
才要過這第二關?”
多數待選佛子都畏畏縮縮地搖頭,
大都是道:“弟子還未徹底悟通《時輪住世真經》之妙諦,還是暫緩入試第二密關為好。”
但也有三四個待選佛子點了頭。
這三四個佛子里,
年紀最小的也是十一二歲的少年人,
更有一個少年,雖然骨架纖細瘦弱,但身高遠超同儕,看起來已經是個十七八歲的青少年了。
這位瘦削少年首先點頭,向康遠回道:“弟子欲連渡第二密關。”
他聲音沙啞,
讓人難辨雌雄。
蘇午聞言向他看去一眼,他感應到蘇午的目光,亦向蘇午微微頜首,密藏域人里很少見的白凈面孔上,浮現一抹溫和的笑意。
蘇午頜首回憶。
內心嘖嘖稱奇。
沒想到都到了十七八歲的年紀,竟然仍可以被大雪山寺選作待選佛子,這莫非就是‘大器晚成’么?
“請諸位佛子,
與無想尊能寺的尊者同列,
到最前頭落座。”康遠伸手指了指最前頭還空著的幾個蒲團,向那四個主動報名要連渡第二關的待選佛子說道。
“是。”
他們都頜首答應,
起身移步到了最前頭,各自選了蒲團落座。
那個看起來十七八歲的青少年就坐在蘇午不遠處,向蘇午微笑著行禮,
蘇午再次向其回禮。
禮多人不怪,
至少蘇午對這位青年佛子的印象,還是較為不錯。
“無想尊能寺的尊者,諸位佛子,
你們是要當下向至尊呼圖克圖提出一個不逾越的要求,
讓他滿足你們各位。
還是等此次連渡第二關成功以后,再來提出這個要求?”康遠看著最前頭,包括蘇午在內的五人,笑著問道。
“我想請至尊呼圖克圖賜我一柄金剛杵。”
“我想請至尊傳我‘大輪時王密咒’。”
“我想……”
康遠話音落地的瞬間,要入試第二密關的三個待選佛子都紛紛開口,將自己在第一關掙來的機會當場兌現。
只有那個十七八歲的青年與蘇午各自安坐,沒有出聲。
老僧一一答應了他們的要求,
又看向蘇午與青年佛子,問道:“兩位不在此時向至尊提要求,可是準備在連渡第二關之后,再談及此事了?”
“是。”蘇午點點頭,神色平澹。
他悟通‘時輪寂靜密咒’與‘時輪忿怒密咒’兩大核心密咒,自身的‘意’又極端強橫,
通過第二關,
本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卻不用如其他佛子那樣,需要借助至尊呼圖克圖的各種援手,才能讓自身通過第二關的幾率增加許多。
青年待選佛子隨在蘇午之后,也輕輕點頭,‘嗯’了一聲。
然后,
他又扭臉朝蘇午笑了笑。
——這個畫面,莫名讓蘇午想起小學某次考試的時候,突然對自己大獻殷勤,給自己買小零食的學渣同桌。
因為對方給得實在太多,
那場考試他甚至多次來回翻過卷面,
讓同桌借機會偷看答桉。
大雪山寺的這位青年佛子,該不會也是想作弊吧?
蘇午內心覺得好笑,
面上不動聲色。
隨后,
康遠又依次問過后排那些人的要求,
其眉心豎眼時時溢發金光,問過所有人的要求后,康遠神色就變得平靜而漠然,
他的話語聲音也變得沙啞而低沉,
像是換了個人:“金剛杵供奉在南院第三間佛堂內,真央,你可以命黃衣僧去為你取來;
‘大輪時王密咒’記載于藏經樓第三層,從左往右數的第三本《時輪王依止真經》中,仁增,你可以讓廣愿法師為你把經卷帶來;
至尊呼圖克圖的意志,
覆蓋了他的護法本康遠的意志,
借康遠之口,
滿足了在場所有佛子的請求。
而后,
康遠眉心豎眼徐徐回縮,
那道血痕漸次彌合如初。
他又一次睜開雙眼,面上神色已變得溫厚寬和:“想來至尊呼圖克圖已然滿足了諸位佛子、尊者的請求,
不再連渡第二密關的諸位,
請離開這間靜室吧。
順便著門外守候的那些下仆過來,把他們各自的主人帶回居室去休息。”
需要下仆協助帶回去的佛子,
都是靈魂被吸食干凈,
變作癡呆兒的眾佛子。
轉眼間,
靜室內不參與第二密關的佛子們,已撤得干干凈凈,連葛麻寺的格羅登珠都被兩個黃衣僧攙了出去。
室內僅剩下入試第二關的蘇午與四位大雪山寺待選佛子。
康遠把桌臺上的香爐搬到桌上,
同蘇午等人說道:“第二關‘不食辟谷身密關’,需要諸位佛子、尊者辟谷七日而不食,
方可順利通關。
如若中間有任何食用食物、飲用茶水的行為,
便會為‘不可思議之神魔’察覺,
將其嚼食!
請諸位謹慎應對。”
眾人紛紛點頭。
“告退了。”康遠站起身,向眾人俯首躬身行禮,繼而轉身走出了靜室,關鎖了房門。
踏踏踏!
小黃衣僧扎康從藏經樓第一層,一路爬到第三層,才終于找到倚靠在一座書架前,閱覽著《不空成就真經》的廣愿上師。
廣愿上師聽到腳步聲,
側目看到扎康,
愣了愣,下一刻就馬上合攏了經卷,向走近的扎康問道:“怎么樣?那位呼圖克圖可有與你說過些什么?”
扎康連續爬了三層樓,
此時雙手按著膝蓋,上氣不接下氣道:“問……問出……出來了,那位呼圖……呼圖克圖,告訴了我答桉。
得——兩條肉干來換!”
“給你三條肉干,
快說吧!”廣愿上師急不可耐地抽來一個蒲團,遞給扎康,令其坐下,轉身從身后的皮口袋里抽出一把肉干,
數也沒數就給了扎康,
這一把肉干,
卻不只有三條了。
扎康喜滋滋地將肉干收進自己的破布口袋里,
喘勻了呼吸,
努力回憶一陣無想尊能寺的呼圖克圖所言,模彷著蘇午的神態語氣,看著廣愿,澹澹道:“那位尊者說——若己身不食,寂靜身密,
那么身外神魔,亦會同歸寂滅,無言消解?
閱覽《不空成就真經》,也是我個人為了做一些提防而已。”
扎康只是把蘇午的話重復過一遍,
他自身并不清楚個中之意,
說過話后,
就翻出肉干吃了起來。
而廣愿聞聽其所言,
卻是大受震撼!
“己身不食,寂靜身密,
身外神魔自不可能同歸寂滅的,它們依舊盤踞于時輪壇城以外,伺機嚼食壇城中的入試人。
所以,
參研《不空成就真經》,是為此做提防?
提防什么?
——莫非是依靠《不空成就真經》,提煉‘不空摩尼供養咒’,以此來供養那些身外神魔?
寄望于讓它們受足了供養,
就不會嚼食己身?
下乘,下乘!”
廣愿喃喃自語著,
眼中光芒愈來愈亮:“不對,不對!
那位尊者之悟性,我亦聽僧官說過,不是會做出用一道‘不空摩尼供養咒’來諂媚身外神魔這種事情的庸人,
我想得少了,
我想得少了……
問題出在哪里?
出在哪里?”
廣愿擰著眉心,沉默了一陣。
忽然大笑起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不空摩尼供養咒’可將虛空一切種種秘力,調集為無上供養之物,供養本尊金剛!
他是要將那些身外神魔——”
廣愿想到了關鍵處,
忽然連連搖頭,嚎啕大哭:“假若師兄當年看了這部《不空成就真經》,或許結局就不一樣了,
或許一切都不一樣了!
師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