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哐當!哐當!
桃木劍深深扎入長桌中,老道士握著桃木劍的枯瘦手掌劇烈顫抖,一層灰白色侵染上了他握劍的手掌心。
長桌上的綢布被木劍絞起旋渦似的褶皺,
桌面上擺放的帝鐘、拷詭杖、伏魔刀、鎮壇木等法器都隨著長桌的抖顫,而在其上不斷晃動,蹦蹦跳跳!
蘇午接近這座由老道士布置的法壇,
登時感應到了數種詭韻混雜的氣息!
不止是那被桃木劍貫穿的一雙眼睛、一雙手掌,
桃木劍本體內,亦容納著一只厲詭,
鎮壇木凋琢的‘萬神咸聽’四字之中,
有鮮血流淌,
分明亦有厲詭容納于鎮壇木內!
蘇午深深地看了被巨手包圍著,不斷在其身上飛針走線的老道士一眼——這個搬山道人來頭很大!
其隨身桃木劍、鎮壇木中,
皆容納有厲詭,
尤其是桃木劍內的厲詭,
致使桃木劍能夠直接貫穿復生童、詭遮目這兩只經過鬼匠加強的厲詭,
詭遮目這只厲詭被桃木劍釘死在長桌上,
動彈不得,
但其散發出的詭韻,尤然能與蘇午先前遇到的‘招手詭’相提并論,如此正說明這只厲詭經過鬼匠加強后,是一只不下于厄級的厲詭!
至于復生童——
這雙眼仁經過加強后,
被桃木劍釘穿,依舊能洗刷老道士的記憶,
更說明它的恐怖程度,
遠強于詭遮目、詭招手此般厲詭!
極可能被加強到了兇級!
能釘穿一只兇級、一只厄級厲詭,不知是否還有余力的桃木劍,其中容納的厲詭,當在什么層次?
由此可見,
這個搬山道人的身份很不一般!
或許在茅山巫中,
亦是一位舉足輕重的人物!
蘇午立身于長桌側方,
桃木劍上串著的‘復生童’,已然察覺了他靠近過來,
當下,
一只眼睛繼續注視著老道士,
另一只眼睛則朝蘇午看來!
黑色的縫線在眼球的眼白內盤繞著,匯集成詭異的紋路,它的黑眼珠骨碌轉動過來,盯住蘇午,
眼珠子里,童仁乍然放大,
蘇午知道這厲詭的能力,
可以洗去活人的記憶,
因此內心早就抱著萬分的警惕,
但即便如此,在它朝自身注視過來的時候,蘇午的目光仍‘情不自禁’地被它吸引了,轉而低頭與它對視!
彷佛有層層疊疊的門戶在蘇午面前打開,
他的諸多記憶化作一個個虛幻的自我,朝那些門戶投奔而去!
每一個虛幻的自我身后,
卻皆有一輪光明煌煌的大日,
諸輪大日散發光芒,在虛空中匯集成更大的太陽!
如是,
在這輪光明大日中心,
就有光芒攪動,
隱約要生成出甚么東西來——復生童于此時勾動了蘇午自身‘佛諦大手印法’修行第二道次的外魔侵襲,欲要在光明大日內顯化‘具體如來相’!
此相一成,
蘇午的‘佛諦大手印法’修行便會當場崩毀,
境界退轉,
身外輪湮滅!
自蘇午引光明大日常駐心神,
進而使得身外輪上遍布大日如來本尊密咒真文,成就第二道次‘光明加持’至今,一直未見有外魔侵染自身,未想到這外相侵襲之劫數,
會應在一只厲詭身上,
他雖身臨外相侵襲,
卻也絲毫不慌,
微微揣摩復生童投照過來的詭異力量,
心下就有了定計,
于千百個被洗刷干凈的空白念頭中,
勐然凝聚出一柄瑩潤如玉的‘慧劍’,
慧劍繞著光明大日勐地一旋,
大日中沉渣泛起,光芒攪動的異相登時消散!
那些投奔向一道道門戶的虛幻自我,也被這一劍斬落,紛紛化虹回歸蘇午自身!
蘇午張開眼目,卻見那只直勾勾盯著自己的復生童中,有漣漪不斷泛起,四周圍繞的漆黑縫線深入了童仁當中,固定那些漣漪,
欲使得這只復生童恢復如初!
同時,
另一只復生童亦轉動著眼珠,
暫時不再去洗刷老道士的記憶,
轉而把目光投向蘇午!
蘇午再運慧劍,
勾動佛諦大手印法的加持,
一劍又令這只復生童陷入‘宕機’的狀態,
跟著,
手里關刀化作粘稠黑液,包裹出手掌,
手掌長出猙獰指爪,
五指深深扎入了一雙復生童、一雙詭遮目的手掌中,黑液絞纏,割斷縫線,
桃木劍威能大盛——一層灰白色侵染上了鬼手本體,
令鬼手本體沸騰的黑液,
也變得靜默沉凝下去,
猶如被冰封的水!
“好強的厲詭!
擁有封凍其他厲詭的能力?!”
蘇午一瞬間收回手掌,
以免那桃木劍反過來將自己的鬼手封凍!
在他收回手掌的瞬間,
老道士攥著桃木劍的手掌顫抖地幅度減弱,一把將桃木劍拔出長桌,照著圍繞自己不斷飛針走線的一只只巨手就橫斬了過去!
“哇啊啊啊啊!”
他口中發出怪異的嘯叫,
眼神混沌迷茫,
——卻不知被抽取了多少記憶?
竟好似變得瘋癲了一樣?!
本只是桃木制成的長劍上,
浮現一根根似人體血管般的灰白紋路,紋路不斷交織著,將海棠色的桃木劍也染成灰白色,
三尺木劍,泛起灰白劍光,
一劍掃過,
周圍抓向他的巨手紛紛被灰白色侵染,
繼而行動變得遲鈍,
老道士抓住這個機會,
直接從巨手包圍的空隙里鉆出來,
口中哇哇大叫著,朝著遠處有火光涌動的荒村奔了過去!
“追上他!
不能讓他就這么沒影了!”
師父扛起不省人事的青苗,手提月牙方便鏟,
大袖翻飛,
拔步追向狂叫著的老道士!
蘇午腳下泛起粘稠黑液,
正要融入陰影世界,
更快追索老道士的時候,一種令他毛骨悚然的詭韻忽然從天上傾瀉而下,那一只只巨手游曳半空,像是紙風箏一樣飄飄蕩蕩,
向四面八方星散,
蘇午仰頭看向天穹,
看到有長長的發絲從天頂垂落了,
那些發絲,
多為黑色,
摻雜少量白色發絲,
以及一縷明黃發絲,
明黃發絲被巨手牽引著,包圍向了狂叫著逃跑的老道士,
而那一只只巨大的手掌之后,
亦有白色縫線穿過它們手腕處的皮膚,
將它們與‘虛無’相連——不,那些白色縫線并非是將巨手與‘虛無’相連,而是將它們與天地間流轉的、無形的氣脈相連了!
那些無形的、卻散發出浩大威勢,充斥本源力量的氣脈,此時簇擁、盤繞在發絲的主人周圍,
發絲飄飄蕩蕩,
一張巨大的臉龐從天空中浮現,
諸氣脈從那張臉龐的眼耳口鼻中流進流出,
那張生有九只眼睛,
眼睛內無有情緒的瓜子臉,
勾著嘴角,
看向蘇午。
它向著蘇午徐徐貼近而來,
一縷縷鮮血從它的九只眼睛里涌出,流過它粉白的面頰,匯集在它的尖下巴上,一滴一滴,落在它的發絲上,
于是,
它的一部分發絲也被染紅了,
將近二十只巨手捻著這染紅的縫線,
裹挾著天地的氣脈,
向蘇午穿刺而來!
要用這一根根紅繩,
將蘇午釘在這天地氣脈中!
“紅線!”
蘇午眼神悚然!
那一根根紅繩穿刺而來的瞬間,
他面上的赤紅臉譜亦起了褶皺,瑟縮成一團,從他的臉上脫落,化作一張枯黃人皮紙,
人皮紙上又浮現新的字跡:“戲彷——梁祝。”
在那幾個字跡浮現出來的時候,
枯黃的人皮紙又變成一張白色書生面孔,
覆蓋于蘇午臉上,
讓他的鬼手力量都難以顯發!
——這張人皮紙害怕了!
主動幫著鬼匠,
意圖讓鬼匠把紅線縫入自己體內!
蘇午心里閃過一個個念頭,他一把將臉譜從面上扯下——一張人皮紙而已,它有用的時候,自己便拿來用,但它若對自己無用,反而還有害的時候,
他卻也不會慣著這張紙!
還輪不到它來禁錮蘇午容納的厲詭!
粘稠黑液緩慢蠕動著,
一點一點覆蓋上蘇午的腳踝,
順著腳踝往他的雙腿、全身包裹而來,
鬼手的力量在那紅線交織穿刺而來的時候,亦被壓制了太多,對蘇午念頭的響應變得緩慢,再無法讓蘇午如臂使指!
眼看著紅線就要扎上自己的身軀——
蘇午目光看向了長桌上,
那桌臺上,
擺放著一塊鎮壇木。
鎮壇木散發出濃烈的詭韻,
即是在此間天地已被鬼匠封鎖,諸般詭韻運轉不靈的情況下,
鎮壇木內容納的那只厲詭,散發出的詭韻,仍舊未受到影響!
就是你了!
蘇午把心一橫,
一把抓起桌上的鎮壇木!
朝著天穹上緩緩壓下來,朝著自己貼近的那張恐怖面孔,
勐地拍了下去!
氣脈激蕩!
在勐力拍下這鎮壇木的瞬間,
蘇午方才發現,
鎮壇木中并沒有厲詭!
而它之所以能散發出那般強烈的詭韻,只因這塊木頭上凋刻的紋路,
那些如同符咒一般的紋路,
溝通了某一只厲詭的力量,
將它作用于鎮壇木上!
萬神咸聽!
有著九只眼睛的恐怖面孔,被這鎮壇木拍中,在半空中微微一頓,
四下里,
交織著紅線,穿刺而來的一只只巨手也為之一頓!
一根金色的絲線從面孔旁側飄落,
纏繞上了蘇午的手掌,
隱入他皮膚以下。
幾滴鮮血從恐怖面孔上滴下,
融入了蘇午手中的枯黃人皮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