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香泡面廠。
員工食堂大門口。
幾個鐵架被簡單拼接在一起,將一口大鐵鍋托了起來。
云霓裳撿起根根柴禾,填入鐵架下熊熊燃燒起的金紅燒魂火中。
已經蘇醒的方元與姬鴻,看顧著另外兩堆護命火,防止火焰熄滅。
三座火堆呈品字形排布。
鐵鍋里的油脂已經沸騰起來,一層浮沫快速聚集過后,又倏忽消散去。
油層里,尚且有惡神的詭韻被油脂依附著,即便半鍋熱油都被燒魂火燒熱,也無法將這般詭韻徹底清除干凈。
——蘇午令同伴從醬料生產車間帶回這些油脂,
正是看中油脂沾附了厲詭詭韻,
此種油脂對任何人都是有害之物,但卻能促進真正炸詭油的效用,提升炸詭油的威能!
幾個人一邊燒著火,
一邊看著蘇午的動作。
他們身處于火堆邊,皆能感覺到自身所容納的厲詭都隱約被這般烈火壓制,
一直受詭韻折磨的軀體,在火堆邊得到了難得的放松與‘療愈’,是以對蘇午接下來會展示出的手段也越發好奇。
蘇午腳下的陰影蠕動著,
陰影蟒蛇聳立而起,張開血盆大口。
口中有一個大木箱。
他從木箱里搬出一個陶壺,揭開壺蓋,將內里漆黑的炸詭油,兌入了當下這鍋沾附著惡神詭韻的棕黑色油脂中!
炸詭油一兌入鍋中,登時與沾附著惡神詭韻的油脂涇渭分明,
大鐵鍋一半被炸詭油占據,
一半被棕黑色惡神油脂占據,
二者井水不犯河水,像是雞尾酒的分層一樣,無法融合為一!
在底下一直燒火的云霓裳發覺到,隨著蘇午將一個陶壺里的黑油兌入鍋中,那口原本微微散發冷意的鐵鍋,此下變得越發寒冷起來,
竟壓得鍋底下的金紅燒魂火都有些黯滅!
“添柴!
添更多的柴,不要愣著!”蘇午向云霓裳吩咐著,
同時伸手抄起一柄從員工食堂順來的精鋼鍋勺,猛地攪動起鍋內涇渭分明的油脂——薪火的力量從他周身彌散而出,帶來熾烈的氣息,
不僅助長了鍋底下燒魂火的氣焰,
更順著那柄鍋勺攪入鍋中,
使得鍋里的油脂猛然騰起熊熊大火!
蘇午猛烈卷動油脂,
將兩種色澤不同、互相間井水不犯河水的油脂全都攪渾了!
趁著這個時間,云霓裳不斷填入木柴,使之再度熊熊燃燒起來的燒魂火,也舔過了鍋邊,將先前因為兌入炸詭油而冷卻下去的鐵鍋,重新燒得熾熱!
鐵鍋中,
兩種涇渭分明的油脂在燒魂火與蘇午的雙重作用下,終于融合為一,
變成純凈的漆黑色!
趁著當下鐵鍋里的炸詭油尚處于沸騰的當口,蘇午伸手端起旁邊的一碗收魂米!
這碗收魂米已經被厲詭詭韻蒸熟,
其中困著一只小詭。
——此前,在眾人去尋找各種工具之時,蘇午順手把組成惡神‘神靈五臟’的那幾只小詭,統統以收魂米收押了,
如今正好油炸!
小碗收魂米傾入鍋中,
油面上瞬時泛起大量氣泡——一個老婆子的腦袋從那些聚集的氣泡里剛剛探出來,蘇午拎著鍋勺,鍋勺上纏繞薪火之力,猛地拍打在那面色蠟黃、雙眼只剩眼白的老婆子腦袋上,
將‘它’又按進了油鍋中!
腦袋浮起的一瞬間,
云霓裳看得分明——這正是先前她們在‘張河村’遇見的,那個肢體好似拼接起來的——刻薄老太太的頭顱!
蘇午竟是要油炸詭?
這種油炸厲詭的方法,能把厲詭完全關押起來?!
隱隱約約間,云霓裳好似明白了什么,她眼睛頓時閃閃發亮。
一邊往灶眼里填著柴禾,她一邊關注著蘇午的動作,看到老太婆厲詭的頭顱數度從油面上浮起,每一次都被蘇午用鍋勺按下去,
最終,油面歸于寂靜。
又看到蘇午開始往油鍋里撒入各種粉末。
——那是用來炸小詭的‘五行粉’。
連連五只小詭,就此被統統炸了出來。
變作色澤鮮紅的心臟;
暗紅的腎臟;
粉紅的肺臟;
嫩紅帶青紫色的肝臟;
嫩紅帶黃綠色的脾臟。
‘神靈五臟’被放在了一個托盤里。
蘇午最后端起了那碗收押著‘惡神’的收魂米。
幾人的目光在托盤里的‘神靈五臟’與蘇午手中的收魂米之間流連,三人看不明白此中的原理,但現下也不敢多問,生怕打擾蘇午做成這件大事。
‘惡神’非是一般厲詭,
其命格重五兩七錢,而‘仙人棺’在與山川龍脈相剝離以后,其真正命格,重才六兩九錢。
命格上四兩的厲詭,都有可能是‘荒’級厲詭。
蘇午在炸‘仙人棺’的時候,‘仙人棺’已經被師父以性命作為代價,逼迫其陷入了沉寂,如此才油炸這副棺槨的時候,
他并未遇到什么困難。
當下油炸‘惡神’的情況,必定與油炸‘仙人棺’時的情景格外不同,他亦需要格外小心。
這還是他第一次油炸‘荒’級別的厲詭。
‘惡神’的詭韻已將那碗收魂米完全蒸熟,其上覆蓋著厚厚的一層霉菌,
陰冷的詭韻從米粒中滲出,在瓷碗表面結成一片片遍布污漬的冰花。
冒尖的米飯還在微微鼓動著,
不時裂開一道縫隙,
縫隙下傳來濃郁的腐臭氣味。
原本一碗收魂米可以困住一個普通厲詭十天半個月,但當下這碗收魂米,將‘惡神’關押以后,‘惡神’的詭韻尤在不斷掙扎,逐漸將米粒‘掏空’、‘腐蝕’,
一旦這碗收魂米的重量被腐蝕得不足五兩七錢后,
‘惡神’將從收魂米中脫離!
蘇午目光掃視四周,自覺準備的柴禾已經足夠,他便開口道:“我接下來要油炸這只最兇的厲詭,你們不用管其他的事情,只要看好各自的火堆,
不要讓它們有一絲的黯滅就好!”
三人瞳孔微縮,
都是嚴肅點頭:“好!”
蘇午手腕一翻——那碗收魂米成坨落入油鍋中!
最初時,情形與油炸小詭時的情形并無不同。
油面泛起大量氣泡,
氣泡聚集,
氣泡倏忽消散——整鍋炸詭油霎時化作不斷轉動的漩渦,隨著漩渦轉動翻騰,一層層濃郁的惡神詭韻從那些波紋里涌了出來,漫淹過鍋邊,
像是煮稀飯時蓋上了鍋蓋,結果鍋里的大量氣泡把鍋蓋頂開了一樣!
沾附著炸詭油的詭韻從鍋邊灑落,陰冷徹寒的氣息澆熄了鍋下的燒魂火!
原本熊熊燃燒著的燒魂火,
因為這些翻騰出的惡神詭韻,
直接被澆熄了大半,
火光尤在不斷變得暗淡!
云霓裳背后浮現一抹白影,‘繡娘’面朝畫布,穿針引線——根根絲線從云霓裳十指上發散出去,將一塊塊柴禾提拉過來,
統統填入火堆里,
燒魂火猛地躥了起來!
鍋邊還在不斷濺出惡神詭韻——云霓尚索性以針線縫制了一圈‘鍋臺’,托在鍋沿!
那些附著了炸詭油的惡神詭韻濺在線織的‘鍋臺’上,
朝著云霓裳自身侵蝕,
炸詭油同時威脅到了繡娘,引致繡娘轉而對云霓裳不斷發威,對云霓裳造成更大痛苦!
“把針線撤去吧!
你不用管其他的,只要保證鍋底下的火始終燃燒就好!”蘇午同云霓裳說了一句,
云霓裳聞言收回針線,
就看到蘇午眼耳口鼻中都漫溢出熊熊的火焰,
那火焰攜裹濃郁的香火氣息,
瞬間鋪滿了整個鐵鍋表面,像是變成了一個‘鍋蓋’!
鐵鍋下,
炸詭油形成的旋渦旋轉得越發劇烈,
一只只灰白的手臂從旋渦里伸出,扒住鍋邊,
緊接著,油面上開始浮出大量如枯草般的頭發絲,一顆遍布紫黑血色,眼眶里一片漆黑,唯眼仁昏黃的女人頭從鍋里伸了出來,
那雙棗仁似的昏黃眼仁緊盯著蘇午,
張開口,
嘴角裂開到耳根,
發出厲聲嘯叫:“啊——”
這凄厲的嘯叫被禁錮在鍋內,只有蘇午一人承受它的沖擊!
他腦后迅速浮現一條條黃金眼鏡蛇頭,替他承受住這凄慘的嘯叫,不至于令自身五臟六腑都在嘯叫聲中裂解!
同時,蘇午丟下鍋勺,
雙手攥住鍋邊——整個鐵鍋都因為惡神的這一聲嘯叫而顫抖起來,
若不強行將之按住,這口鍋極可能當場被掀翻!
那一切都將功虧一簣!
便在蘇午雙手按住鐵鍋,以免鐵鍋被掀翻的這個瞬間,
油鍋里的惡神伸出被油脂持續包裹、浸炸的雙手,那雙泛著黑黃油漬、不斷鼓起一個個燎泡的雙手,捧向近在咫尺的蘇午的腦袋!
云霓裳毛骨悚然!
下一瞬,一張枯黃的人皮紙從蘇午胸口飛騰而起,
無形之手與人皮紙上迅速勾勒出一張‘齊天大圣’的臉譜,
那臉譜往蘇午面上一貼,蘇午背后驟然生出一桿桿迎風獵獵的靠旗,遍身穿就漆黑甲胄——他猛然張口一吐——
“哈啊啊——”
一桿漆黑的、上面書寫著‘定海神針鐵,一萬三千五百斤’這數個厲詭文字的紫黑大棒被蘇午從口中吐了出來,
照著‘惡神’伸過來的雙手一棒掃過,
鬼哭神嚎!
陣陣陰風刮過!
惡神的雙手被掃落油鍋,
緊接著,
大棒將它的腦袋也壓入鍋中!
蘇午雙手抱著鐵鍋,渾身都燃燒起熊熊薪火,將那鐵鍋,將鐵鍋下的火堆都包容起來!
他腋下伸出鬼手,抓起旁邊的精鋼鍋鏟,
奮力在鍋中攪動開來!
旁側還懸著一根紫黑金箍棒,嚴陣以待!
惡神此后又數度沖出油鍋,都被蘇午以種種手段鎮壓下去!
——老道長贈送給他的那幾枚‘愿錢’,都被他兌換出來,用以壯大人愿,鼓動風火!
最終,
油鍋里的油脂越來越少,
越來越少,
直至完全消失!
露出鍋底一個面目猙獰、似男似女的木雕人偶。
蘇午渾身火焰熄滅,收了臉譜變化,將那木雕人偶從鍋中拿起的一瞬間——那口鐵鍋忽地裂成了數塊!
如非蘇午先前一直懷抱鐵鍋,
這口鍋早就因為承受不住惡神的掙扎而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