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飛機穿過蔚藍云空,機翼劃過如棉絮似的白云。
頭發雪白,但面相看起來并不顯老、反而被滿頭白發映襯出一種滄桑、深邃感覺的中年男人掀起衣袖,看了眼手表的指針。
他隨后雙臂搭在扶手上,背靠靠枕,身形徐徐陷進了座椅里。
在這位于詭異對策部中舉足輕重的詭獄巡察白何龍身后,還有兩個稍年輕些的男人正襟危坐,像是白何龍的下屬。
與白何龍隔著一條過道坐著的肖志仁巡察,臉色陰沉,卻沒有白何龍那樣好的心態,當下還有心思躺下來閉目養神。
肖志仁側目瞥了眼閉目養神的白何龍,
忽然出聲道:“蘇午現在的動向你都掌握了么?
不要飛機落地以后,咱們卻找不到人,
讓他抓住機會逃跑了。”
“控制住和他關系近的親戚朋友,不愁他不老老實實回頭。”白何龍閉著眼睛回道,“更何況,我之所以不派人刻意盯住他,
就是不想因此引起他的警覺,
導致他提前做好準備跑路。”
肖志仁笑了笑,
眼神陰森:“這次我只要他一條命,他所擁有的什么培育厲詭的方法,我都放棄分潤的權利。”
他語氣更加重了許多:“我只要他給我死去的兒子償命!”
肖志仁面上浮現出幾分悲傷。
白何龍看到他面露悲傷之色,眉頭皺了皺,沒有就此多說什么,而是道:“再放任他存活,我們詭獄的地位都會受到影響。
所以他必須得死,
這符合所有人的利益。
副典獄也是這個意思。這一點母庸置疑的。
你可以得償所愿了。”
肖志仁無聲地咧嘴笑了一下。
這時,肖志仁身后有個滿臉陰沉之色的青年人開口說話,嗓音沙啞:“據說這個蘇午把崔勛、容納了‘靈車司機’的小六、吉星、賴寶幾個人組成的調查小隊全滅了,
只有一個崔勛被他放回來,
其余人都死了。
這些人的實力也還算不錯。
‘靈車司機’用來跑路就更不用說,
更何況——還有個‘崔勛’,這人的實力很強,雖然不如我,但也相差不遠了。
他們都不是蘇午的對手,可見這個蘇午確實是個狠角色,也無怪乎上面會突然重視起這個人來,想給予他一定程度的資源傾斜。”
“未被詭獄吸納的馭詭者,
都是垃圾!”坐在陰沉青年對面的馬臉白面男人嗤笑不已,眼神里滿是嘲弄之色,“此前容納詭獄關押的厲詭,會在入睡后遭受噩夢侵襲,影響自身精神狀態。
但就在這兩天,
這點隱患也完全消失了!
——副典獄真是一位天才人物,想必正是副典獄,設法祛除了詭獄犯罪記憶,使之不至于繼續對詭獄馭詭者的精神狀態造成影響!
如此一來,
我們這些能同時運用詭獄力量,以及自身為詭獄所關押的馭詭者,
就相當于是不死的,
是永生的!
多重力量疊加,再加上可以無限從詭獄復活這一點——哪個普通馭詭者可以和我們媲美?
崔勛實力雖然不錯,自身容納的厲詭更擁有了鬼蜮,
但和我們相比,
他差的就不是一星半點了!”
其余三個同伴對這馬臉白面男人的言辭深以為然,連連點頭。
肖志仁抖了抖眉毛,
眼底掠過一抹質疑之色。
隔著一條過道,白何龍瞥了他一眼。
二人心照不宣地都未對下屬多說什么。
——肖志仁的兒子肖錦榮,同樣容納了被詭獄關押的厲詭,自身更具有詭獄的‘刑期’,但他還是死了,而且,死在蘇午手上的嫌疑極大。
所以,
或許‘詭獄馭詭者’可以借助自身具備的‘詭獄刑期’,在詭獄里無限復活這一點,很可能在蘇午那里不起作用。
自從這件事情發生后,
消息就被嚴密封鎖了。
——這種可以無視詭獄刑期,直接將人殺死的手段,對詭獄而言,就是重大的顛覆,
就是在挖掘詭獄的根基,
會嚴重影響詭獄馭詭者的自信,
副典獄以及巡察們,自然要封鎖這個消息,不使之外泄出去。
不過,
這次殺了蘇午以后,這件事也將成為永遠的秘密了。
“副典獄最近似乎對詭獄的研究又有了重大突破。
不然,
‘殺人記憶’作用于詭獄馭詭者這種負面效果,不會這么輕易就被祛除。”白何龍向隔著過道的肖志仁說道。
肖志仁點了點頭:“可惜他一直不露面。
我們也不知道,他如今對詭獄的掌控究竟到了何種地步?
距離真正的‘典獄’還有多遠?”
“最近詭獄牢頭、獄卒,包括我們自身掌握的詭獄力量,并未出現流失的跡象——這或許說明,副典獄和那個位置還是有較遠距離。”白何龍沉吟著道。
幾人在飛機上閑聊著,
打發著路程上的寂寞。
飛機掠過長空,
往許清市某個秘密機場穿行而去。
篤篤篤!
鐵皮房子外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正坐在書桌前瀏覽網頁,記錄信息的蘇午聞聲起身去開門,
他打開的筆記本電腦上,
顯出一個百科詞條的頁面:曲水市玉竹觀。
“玉竹觀坐落在曲水市郊的綿山山麓,
道觀歷史悠久,每逢中元節、中秋節、春節都要進行齋醮科儀,
該道觀承自宋朝神霄派道統,為神霄派分支,掌握有一道五雷法壇,據傳在此法壇上進行科儀奏表諸事,消災祈福都十分靈驗……”
電腦旁邊的桌面上,
攤開了一張地圖。
蘇午在地圖的某段路線上標識了紅線。
一條紅線將與明州相距不遠的小城‘湯城’、‘曲水’以及更遠之地的‘臨陽市’、‘龍虎山’連接了起來,這四個地方,分別有四座廟觀。
‘捉虎郎廟’、‘玉竹觀’、‘灶君廟’、‘正一派天師府’。
接下來,
蘇午就要沿著自己標出的紅線,
‘游覽’過這幾個地方的廟觀。
幾個地方,都有他想看的、想拿到的東西。
打開門,蘇午就看到門外背帶褲、白襯衫的云霓裳。
云霓裳卸卻身上的壓力,真正在張河村安定下來以后,越發地從里到外透出一種陽光明媚、清爽干練的感覺,她看到起床后還未來得及洗漱,顯得不修邊幅的蘇午,不由得抿嘴笑了笑。
“有什么事?”蘇午未想太多,開門見山地問道。
“我按照你昨天囑咐的,
已經給密藏域那邊的文物保護單位發去了消息,
他們今天回復說會將‘那幕嘉措法寺’的發掘再度延期。
另外,
新的一批鍋灶已經送過來了。
今天施工單位開始建設辦公樓以及狗場這兩個部分,你有沒有什么具體的要求?”云霓裳有條不紊地匯報著各項事物,儼然已將蘇午當作團隊的核心。
她說完話,一雙細長的眼睛就注視著蘇午,等著蘇午回復。
蘇午想了一陣,
道:“沒什么特殊要求。
狗場修筑得盡量寬敞些,留下草地給狗子撒歡奔跑。
其他的就沒什么了。”
“好!”
云霓裳答應下來,又道:“剛才方乾巡察發來消息,柳洲巡察已經乘專機往許清而來,帶來上面給你的正式身份。
大概今天下午兩點會到專用機場。
他在附近訂好了茶社,到時候你去那個茶社就好。”
“下午兩點?”蘇午皺起了眉頭。
他想起詭獄還有兩個巡察今天下午也要來尋自己的麻煩,
就在下午三點。
雙方倒是趕到一塊去了。
是巧合?
還是故意?
不過,這個柳洲巡察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要在白、肖兩個巡察過來尋自己麻煩的時候趕來,還恰巧比他們早到一個小時——
這是試圖為自己調停解圍的意思?
看來因為‘灶神法’的緣故,上面對自己的價值判斷又高了很多。
所以才會下手保自己。
好意就心領了,
不過自己現在不需要調停解圍,
只想把事情一次性解決干凈!
“是,這個時間有什么問題嗎?”云霓裳問道。
“沒問題。”
蘇午搖了搖頭。
另外兩個巡察要在下午三點才能到許清。
兩點在柳洲那里接受正式身份,
三點動身去殺幾個人,
時間正好。
“好。那我就去通知施工單位可以開工了。”云霓裳輕輕答應過后,轉身走出幾步,忽又回過頭來,看著蘇午,有些遲疑地道:“下午兩點去和柳洲巡察會面,畢竟是正式的場合,
你,要不要稍微整理一下啊?”
蘇午搖頭拒絕:“這樣就挺好的。”
云霓裳抿了抿嘴,未再多說什么,轉身離去了。
他重回房間里,
又查找了許多資料。
此后在張河村和施工隊工人們一起吃了午飯,便由云霓裳陪同著,前往與柳洲約定好的某個小茶社。
‘清茗茶社’外,
一輛白色汽車徐徐停下。
云霓裳領著蘇午走進燈光溫馨,顯出幾分幽微的茶社中去,
報了性命與電話后,
服務員就領著二人到一間單獨的包間里,奉上茶水,讓二人稍事休息。
二人沒有等候太久,
門外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
‘柳洲’就在一個服務員的陪同下,邁步走近了茶室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