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條要求從蘇午口中吐了出來。
殿堂上鴉雀無聲。
源賴剛初開始聽到蘇午的要求時,還能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到后來卻是眼神恍忽,微微張口,看著對面的蘇午,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言語。
“閣下或許并不清楚……”源賴剛斟酌良久,才皺著眉開口道,“備前國乃是在平氏的掌控之中,非在源氏掌控之內,
我可以承認閣下為‘伯耆國守護將軍’,至于‘備前國守護將軍’之名,我愛莫能助。
至于安綱匠師,
他必須留在源氏,這一點,恕我不能答應閣下的要求。”
“源氏請托‘安綱鑄劍所’鑄造無上級刀劍,
這柄被鑄造出的無上級刀劍之中,非只安綱匠師一人出力。
我與安綱相互配合,
才使這柄刀劍成功問世。”蘇午緩聲開口道,“閣下將安綱匠師留在源氏,無非是怕他再鑄造出無上級刀劍以資敵罷了。
但閣下將安綱留在此地,難保不會因為我與他共同合作之事,再阻撓我離開,將我亦幽禁于源氏宅邸之中。
是以,如果閣下不肯放安綱與我共同離去,
我只能認為,閣下誠意不足,
那柄無上級刀劍,卻是萬萬不能交付!”
蘇午此言一出,周圍源氏子弟、源氏武臣無不眼中噴火,恨不能當場將蘇午格殺!
源賴剛臉色沉凝。
正皺眉不語之時,旁側的源賴朝忽然開口:“一位匠師的精力畢竟有限,一生之中,可能僅有寥寥幾次機會踏足‘天人交感’之中,鑄造無上級刀劍罷了。
叔父,
我以為,放安綱匠師隨燭照兄離去也不礙事的。
只要安綱匠師愿意向我源氏立下承諾,絕不為平氏及其盟友提供鑄造‘上品以上’刀劍即可。”
源賴朝一邊說話,一邊向源賴剛隱晦地打了個眼色。
源賴剛立刻會意,
點點頭道:“既然如此,只要安綱匠師能立下承諾,我愿意讓他隨閣下一同離開京都。”
“好。”蘇午接著道,“閣下既不能允我以‘備前國守護將軍’之名,請在源氏管制諸國之中,另取一國,封我為此國守護將軍!
伯耆國東鄰尾張國,此國據傳為源氏守護。
不妨將它賜予我,
以我為此國守護將軍!”
“你只是從伯耆國運來了一柄無上級刀劍而已,莫非以為自己贏下了天大的戰爭嗎?!
竟然要求主人以一國之地相贈,簡直貪心不足蛇吞象!”聚集過來的源氏家臣之中,有一個大胡須、剃月代頭的武士按捺不住怒火,當場對蘇午呵斥起來!
“如不答允,
那無上級刀劍便恕不奉還了。”蘇午面無表情地回了一句。
“虎熊君,切勿動怒。
不要怠慢貴客!”源賴朝出聲勸了那大胡須的武士一句,轉而向蘇午說道,“燭照君,請容我們商量一二。”
“可以。”蘇午點頭答應。
之后,
源賴剛便離開座位,轉而與源賴朝聚集一處。
二人周圍武臣林立,將他們簇擁在中央。
先前放出‘清姬’試圖毒傷蘇午的土御門家正五位陰陽師土御門晴明拿出‘靜音咒印’,遮掩去了源賴朝與源賴剛的對話聲。
此般咒禁,于蘇午而言,形同虛設。
但他沒有興趣竊聽那二人所言。
——反正不管他們如何商議,最后都還是會同意的。
人群簇擁的陣勢里,
源賴朝看向源賴剛。
二者暗下里有無數齟齬心思,私下里的交鋒數不勝數。
但他們終究都是源氏人,
既在一條船上,
為免大船傾覆,一時的合作總是少不了的。
“叔父。”源賴朝向源賴剛躬身行禮,首先開口道,“我認為,今日不管井上燭照提出多少要求,我們只管完全答應了就是!
一切,都為了那把無上級太刀!
此刀不僅能解源氏之困,
更是源氏翻轉局勢,力壓平氏的轉折關鍵!”
“縱然如此,便該將一國之地許給他,
將那能鑄造出無上級刀劍的安綱也交給他,
數千兩可以招募不知多少武士的黃金也送給他,
還要在朝廷上替井上家的所謂長男謀取正六位的官職——
便該如此么?”源賴剛冷聲相問,他心里明顯壓著巨大的火氣。
源賴朝神色不變,堅定道:“只是一時許諾給他而已,甚至黃金、國土、乃至封官都可以當場交給他!
但是,在他交出無上級刀劍以后,
他于我等沒有價值,
如何拿捏,就全看叔父的意思了!
包括那個安綱,到時是殺是留,叔父可以一言而決!”
源賴剛聞聲遲疑:“你先前說,他的厲詭能力可以容納諸多事物至于陰影世界當中,許諾的國土、名號在事后可以收回。
那黃金若被他填入陰影世界之中,
我們如何收回?”
“既然黃金難以收回,便推說吾家沒有這般多的黃金。
愿以礦石、馬匹等物相抵。
甚至可以國土相抵。
他雖有陰影世界可以容納外物,但是我覺得,容納數人已經是他的極限,容納諸多馬匹、礦石,只怕他是做不到,這些東西他需請專人運回伯耆國,
屆時一并搶回即可!”源賴朝出謀劃策道。
兩叔侄如此這般一陣商議,
而后,簇擁在二人周圍的武臣紛紛散開,
源賴剛走出陣勢,
回到蘇午對面的條桉后坐下,開口道:“我可以答應以閣下為尾張國、伯耆國守護將軍;
這幾日間,將在朝堂上請封‘井上清’為正六位伯耆國守,并奏請上皇,為‘井上清’升殿,使之可以入殿參與公議——為‘井上清’升殿,亦是我個人的一點小小心意。”
東流島非六位以上官員,不得參與殿上公議。
但縱然到達六位以后,朝廷亦會對之進行考察,考察期滿,才能‘升殿’參與公議。
源賴剛給予‘井上清’升殿資格,確實是一種額外的獎勵。
他貴為朝廷正二位‘右大臣’,地位與‘左大臣’相差仿佛,比‘左大臣’略低一些,但職能其實完全一致。
在他之上,也就唯有平氏占據的‘太政大臣’之位,
以及空置的‘攝政關白’之位了。
他要為一人‘升殿’,提其為正六位國守,卻是毫無障礙。
不過,這升殿資格,對于‘井上清’而言,怕是無用。
因為伯耆國的井上家中本無‘井上清’此人,
只有‘井上晴子’。
晴子作為一個女子,卻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在如今的東流島朝廷之中,獲得正式官職的,縱有官職,也只是在上皇的后宮里做個女官,專門伺候上皇。
她若參與殿上公議,只怕會招來軒然大波。
源賴剛見蘇午微微點頭,接著道:“除此以外,源氏承認,伯耆國諸莊園為井上家家主‘井上晴子’所有,可由她自行分配。
至于那五千兩黃金……”
這時,蘇午忽然一抬手,道:“閣下只封了我為伯耆國、尾張國守護將軍。
還未另許一國為‘井上清’守護,以他為守護將軍!”
貪婪!
貪婪!
源賴剛看著蘇午面無表情的樣子,仿佛看到了其背后有一條奮力張開血盆大口的毒蛇!
他心中怒罵不已,
面上還要維持冷靜之色,稍加思索,不用源賴朝再勸,便應道:“就以井上清為出羽國守護將軍罷!”
反正這些當下給出的稱號、國土,
亦將在對面之人奉還無上級太刀以后,悉數拿回!
且讓對方得意幾日!
而且,
源氏只是許諾以蘇午等人為某國‘守護將軍’而已,這所謂‘守護將軍’其實根本不是正式官職,只是一個虛名!
縱然許以守護將軍之名,
能否真正守護某國,
卻還是看自己的軍力!
這也是源氏能輕易答應蘇午要求的一個重要原因。
“閣下果然爽快!”蘇午欣然點頭。
雖只是虛名,
但師出亦必須有‘名’。
一個虛名已然足夠!
“至于閣下要求五千兩黃金以撫恤陣亡的井上家武士之事……”源賴剛故作沉吟,他沉吟了一陣,見蘇午絲毫沒有接話的樣子,無奈還是自己開口道,“實不相瞞閣下,如今源氏家中,一時之間亦難以拿出如此多的黃金……
不過,家中馬匹、刀劍、甲胃多有剩余,
愿以價值四千兩黃金的馬匹、刀劍、衣甲,加上兩千兩黃金,相贈閣下。
閣下以為如何?”
“閣下既然如此爽快,
我亦愿退讓一步。”蘇午點了點頭,“剩下兩千兩黃金,可以全數換為糧食、肉干、魚脯等食物,如今伯耆國剛剛經過動亂,民眾多艱,食物比金銀卻有用得多!”
“如此卻是再好不過!”
源賴剛大喜過望!
在其身后,源賴朝卻有了一些不祥的預感。
他小心觀察著蘇午的神色,
從蘇午那張并沒有多少表情的臉上,源賴朝卻看不出絲毫端倪。
一番商議之后,
源氏答應了蘇午所有的要求,
幾乎就在當夜,
諸多的糧食已被清點出來,單獨裝在臨近蘇午居所的庫房當中。
兵甲等物亦被不斷調運往倉庫當中。
而源氏立蘇午、井上清、井上晴子等人為各國守護將軍的事情,亦形成了文書,在接下來幾日時間內通傳源氏控制下的諸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