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合你?”
平靈子側目看著長船光,眼神疑惑:“我為什么要配合你呢?”
“為什么要配合一個處處試圖拿我的兄長來要挾我的人呢?”
長船光臉色一變,面具下的雙眼緊盯著平靈子清麗脫俗的面容,沉聲道:“夷滅井上家,乃是平靈子小姐的贖罪之戰。
此下井上家武士分明有反敗為勝的勢頭!
平靈子小姐不在此時配合我,擒殺敵方首領,難道要等我方徹底敗亡之時才出手嗎?”
“我早就說過了,
所謂的罪名,是我哥哥安在我頭頂上的。
與我本人并無干系。”平靈子收回目光,低眉看著馬鞍一側掛著的天邪鬼,天邪鬼嘴巴被堵住,此時四肢手舞足蹈著,從它眼里能看到一些喜色。
“這是在兩軍交戰之時!
平靈子小姐,是要拿這場爭戰當作兒戲嗎?!”長船光震驚地看著平靈子,他與這位平氏貴女其實有過不少交集,從前也共事過多次。
清楚這位平家女雖然性情高傲,不那么容易為人所親近,但做事一向可靠,不會因為個人情緒而壞了大局——可現在這是什么情況?
平維盛大人令自己協助她夷滅井上家,可事到臨頭,她卻要將自己摘出此事之中,擺脫與此事的干系?!
長船光駭然之下,
一種恐慌的情緒漸漸滋生。
“我記得閣下先前就有一番高論:長船國雖然放跑了源氏運刀隊,但因為最終是我前去阻攔源氏運刀隊,卻未將他們阻住,致使他們逃脫。
所以,此事之中我承擔最大責任。
承受平維盛最大的怒火與懲罰。
當下此戰雖然被你稱作是我的贖罪之戰,但想來,平維盛大人應該也不覺得此戰需要用到我出手,
只你長船光一人帶著眾多武士,就可以夷滅井上家。
所以,此戰若敗,最大責任該在你長船光身上。
在你長船家之上。
此般情況之下,你不奮力應敵,扳回戰局,反而與我一個局外之人啰里啰嗦——
難道不怕兵敗之后,不只是你個人需要詰腹謝罪,整個長船家都跟著受到重罰嗎?”平靈子似笑非笑地看著長船光,眼神沒有一點溫度。
她真地將自己摘出了局內!
擺明了要坐看這場好戲的態度!
長船光面具下的嘴巴微微張開,即便惡詭面具也遮掩不住他眼里的懵然!
他尤在發愣,
平靈子已經沉聲斥道:“還不快去?長船光!
真要坐看你長船家的武士,在這次戰役之中,被井上家全數打滅嗎?!”
長船光舉目看向戰場。
戰場內,井上家的武士群已經完全聚集成了陣列,簇擁在井上晴子周圍,不斷擊潰長船國、備前國武士群,局勢已經變得一邊倒了起來——
他收回目光,滿含恨意地眼神看向平靈子。
張口欲要言語什么,
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最終號令親隨武士,簇擁在自己周圍,沖入戰場之中。
確實如平靈子所言,長船光一旦在此戰之中落敗,他所要承受的后果不僅是自己個人需要詰腹謝罪,整個長船家都會因此遭殃!
隨著長船光帶著武士離開,平靈子周圍安靜了下來。
她瞇眼看了一會兒戰場中的局勢,
忽然低下頭,將堵在天邪鬼嘴里的木頭拿了出來。
天邪鬼被掛在馬鞍旁的搭鉤上,此時身形在半空中一蕩一蕩的,滿臉喜色地說道:“太好了,平靈子小姐!你終于明白了啊!
你早已被選中成為酒吞童子的妻子,在你與酒吞童子舉行新婚儀禮以前,平家人都應該好好地供著你!
而不是讓你為平家鞠躬盡瘁,戰盡最后一滴鮮血!
平維盛才沒有隨意驅使小姐的資格,
小姐反倒可以要求他做任何事情才對!
好了!
現在,平靈子小姐去做點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吧——去尋找那位能夠抗衡羅生門之詭的大人的影蹤嗎?”
平靈子板著臉,聽著天邪鬼把話說完。
好一會兒后,她才面無表情地道:“誰說我要去找那個人呢?
他與我有什么關系?
天邪鬼,下次再胡言亂語,我就割掉你的舌頭!”
“原來還可以有下一次的嗎?”天邪鬼一張滿是皺紋的臉上,笑容很是畏縮。
平靈子柳眉倒豎,滿面怒容。
卻終究沒有重新拿木頭塞住天邪鬼的嘴。
她瞪視著天邪鬼,
直至天邪鬼做出一副求饒的樣子后,才微微揚起下巴,看向遠處的戰場。
長船光已經帶著親隨武士迎上了井上家主的隊伍,他的親隨在那個赤紅大鎧身影不斷前沖、拉扯之中,一排一排地倒下。
死法與先前那些武士并無不同。
連長船光都在井上家女家主的刀劍攻伐之下,招架得極其勉強。
哪怕他已經招來了數個式神護持自身,
眾多式神遇到那個‘井上晴子’手中的打刀,都像是被刀切中的豆腐一樣,被一刀兩斷,化為煙霧在半空中徐徐消散。
‘井上晴子’已然勢不可擋。
“這位井上家的家主,竟然掌握如此高明的劍術,真是讓人大開眼界啊……”天邪鬼身體晃晃悠悠,看著場中大殺四方的井上晴子,出聲感慨道。
平靈子蹙眉看著戰場中的晴子,回道:“她的劍術并不高明。”
“能在短時間內殺死如此多的敵人,這樣的劍術還不高明嗎?”天邪鬼反問道。
“她能夠斬殺敵人,原因不在她的劍術上。”
“哦?
那在什么東西上?”天邪鬼眨了眨眼,仰頭看向平靈子。
平靈子低頭與它對視一瞬。
提起刀鞘往它腦袋上重重敲了一記。
并未回答它的問題。
它捂著腦袋,臉上卻滿是笑意:“哈哈……是那位武士傳授井上家主的手段嗎?真是精妙啊……連正七位的陰陽師長船光都招架不住了呢——
咦,長船光召來了‘蜘蛛婦’?
這是長船光手中的最強式神吧?”
“閉嘴!”
平靈子喝住話癆似的天邪鬼,瞇著眼睛看向戰場。
一頭血紅的蜘蛛盤踞在戰場側方的一棵大樹上,蜘蛛上似乎有一道女子的虛影,但仔細凝目,那道虛影又似輕煙一樣消散無蹤,好似根本就不存在。
蜘蛛口里的一對螯牙微微蠕動著,
隨著一聲尖嘯,驟然吐出諸多透明的蛛絲!
那些蛛絲飛射而出,纏繞在周圍的樹木之上,眨眼間就圍著井上家的武士群織就了一張蛛網!
武士隨井上晴子沖擊敵陣,
在無知無覺間,就被蛛網包裹,‘蜘蛛婦’在此時迅速于網上爬行,接近那被透明蛛網越纏越緊的武士,螯牙破開武士的額頭,從中吸取腦髓。
它借助蛛網爬行的速度極快,井上晴子幾次想要抓住它,將它斬殺,都被它從容脫逃。
反而是越來越多的井上家武士被力量不斷增強的‘蜘蛛婦’網中,拖入半空,被吃光腦髓,變成一具具尸體。
這個時候,長船光似乎也找到了應對井上晴子的最佳方法。
他退入武士群的中央,極力避免與井上晴子正面搏斗,
采取‘人海戰術’,
令眾多武士去消耗井上晴子的力量,轉移她的注意力!
使之無法集中力量對付半空中的‘蜘蛛婦’,
方便‘蜘蛛婦’將更多井上家武士網中吃掉!
吃了不少腦髓的‘蜘蛛婦’,吐出更多透明絲線,將蛛網編織得更大,
原本它一網只能網中三五人,
到現在,
每一次蛛網都能輕易地將十余個井上家武士網中,帶上半空,蜘蛛婦在蛛網間輕快穿梭,帶走一個個井上家武士的性命!
此般效率已經超越了井上晴子帶著眾多武士殺傷敵武士的效率!
局勢再一次發生偏轉。
井上晴子畢竟經驗不足,還是讓長船光找到了勝機!
她受到了當前局勢的影響,
招架四面武士的圍攻也變得吃力起來。
長船光躲在眾武士之后,眼神陰森地看著這一幕——只要當前的局勢一直保持下去,用不了多久,對面井上家的武士首先就會心理崩潰,
進而引來整個戰局的完全顛倒!
雖然勝利已近在眼前,但長船光內心沒有絲毫喜悅。
這次勝利,只是慘勝而已。
長船國與備前國武士已經損失了太多,這和長船光預期的結果完全不同。
原因正在于平家貴女在關鍵時候選擇旁觀,未有親臨戰場!
長船光心中念頭電轉,
又看到十余個井上家的武士被蜘蛛婦吊到了半空中。
對面的井上晴子被他麾下武士連續沖擊著,有個高大的武士越過人群,趁她不備,一刀挑飛了她手中那把斬殺了諸多敵人的打刀!
“將軍!”
“小心!”
井上晴子身遭一陣喧嘩。
這個瞬間,她雙手空空,未有握刀。
長船光看著一身赤紅大鎧的井上晴子,微微瞇著眼,壓住了前突到陣前,趁機擒殺對方的想法。
孰知這是不是對方的誘敵之策?
自己死了,蜘蛛婦必然跟著消亡,
那時麾下武士必定發生大潰敗!
腦海里的念頭匆匆劃過,長船光抬起眼睛,忽然對上了對面壯馬上井上晴子的雙眼,
晴子眼神猶豫,
片刻后,
她似乎下定了決心。
伸手朝著武士群中的‘長船光’用力一指——
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驟然降臨至長船光心中!
他渾身冰涼!
下一刻,
一根暗紅的絲線,就以常人難以理解的速度穿過半空,纏繞在長船光脖頸上,將他整個人懸吊了起來!
紅線晃動!
長船光拼命掙扎!
線繩越收越緊!
他雙腿蹬直,舌頭用力伸出嘴巴,當場死于非命!
“厲詭的氣息!”
旁觀的平靈子看到這一幕,頓時確定,井上家的女家主運用了厲詭的手段,直接殺掉了長船光!
為何從未收集到‘井上晴子’乃是鬼武士的情報?
“這也是那位武士留給井上家主的防身手段嗎?
真讓人羨慕啊……”旁邊的天邪鬼一語點醒了平靈子。
平靈子板起臉,雙腿一夾馬腹——
戰馬載著一身黑衣的貴家少女奔入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