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綱君,虎徹君!”
蘇午在馬上同兩位技藝精湛的大匠師打了招呼,二人都含笑頷首回應。
他翻身下馬,朝迎上來的兩個鬼武士問道:“前田虎他們七個人呢?已經折返回伯耆國了嗎?”
“是的,御家老大人。”有個鬼武士回答道,“我們兩個負責將安綱中老、虎徹中老待到高天原內,在這里建造臨時營地。
剩余的七個鬼武士,包括前田君他們,
在臨近高天原的時候,就已與我們分開,折回本家了!”
“好。”
蘇午點點頭。
眾多武士將他簇擁在中間,看向他的眼神里滿是敬畏。
他環視四周,在心里默默清點過人數,才笑著向安綱、虎徹二人開口問候道,“在黑天原呆了已經有一晚了吧?安綱君、虎徹君覺得如何?
有沒有遇到甚么危險?”
“有本家的鬼武士看護,我們怎么可能會遇到危險呢?”安綱笑著回答,繼而閃身為蘇午讓開道路,指向其中一座草廬道,“燭照君,現在要驗看那九座塑像嗎?”
“不必那么著急。”
蘇午搖了搖頭,臉色漸漸嚴肅下來。
安綱等人見他神色嚴肅,也收起了嬉笑的表情,都鄭重地看著他。
“黑天原上暗藏諸多恐怖,在此間鑄造刀劍,也必不能一蹴而就,能夠在幾個時辰內就把刀劍鑄造出來,中間可能會生出一些變故。”蘇午開口說話,提醒著眾人,“是以,自今日開始,每夜必須有兩人輪換守夜,
遇到危險情形之時,守夜人能更快喚醒大家,迅速做出應對。
今夜就由我來守前半夜。”
“大人,您一路從伯耆國奔波至此,舟車勞頓。
今夜前半夜還是由我來守吧!”有鬼武士當即出聲,想要將蘇午替換下來。
蘇午搖搖頭,道:“我守前半夜就是了。
你若愿意,就由你來守后半夜。”
“是!”
“接下來幾個夜晚具體由誰守夜,你們商量好告訴我。”蘇午接著道,“除了守夜之事外,還有一點需要大家注意,從此時開始,你們非是必要,盡量不要脫離扎營地超過一里。
縱是要做什么事情,亦需三兩人結伴完成,不要獨自行事!”
一番叮囑過后,眾人又是齊齊應聲。
隨后,
蘇午將放在陰影世界的諸多木炭、石頭、各種鍛造鐵器所需的工具都挪了出來。
眾武士圍在虎徹左右,
依著他的安排,在原地搭建熔煉爐、煅燒爐。
安綱則領著蘇午走進修筑得最寬敞的那座屋室內,掀開了木屋角落里遮蓋著莫名事物的一塊破布。
破布揭開,
顯出其下整整齊齊堆疊的九座彩繪塑像。
九座鑒真塑像,描述了鑒真中年至暮年時的所有樣貌。
塑像上的鑒真或著灰色僧袍,或披紅色袈裟,或戴明黃雞冠帽,或行或坐或走,種種衣飾舉止皆不相同,有種莫名的神韻,從九座塑像上散發出來。
“這便是本家鬼武士們,從燭照君指定的九國律宗正寺內,搬回來的鑒真塑像。”安綱在旁邊說著話,“燭照君,這些塑像有什么作用?
難道它們可以保證我們此次鑄煉刀劍的品質?
還是說能防護我們,能減少黑天原厲詭對我們的侵襲?”
蘇午搖了搖頭,湊近塑像,手指刮去塑像上的彩繪,顯現出底下紫紅的底色。
他抽出腰間的脅差,不斷刮去塑像上的彩繪,整座有一尺來高的塑像真實面貌就顯現在他與安綱眼前。
“這些塑像,均是以最上等的殺生石‘大上嬰石’制成。
它們是用作鍛煉刀劍的最好材料。”
蘇午一邊刮去彩繪,一邊同安綱說道。
安綱看著那塑像顯出真容,分明是一個盤腿端坐的嬰孩模樣——在紫紅嬰孩的體表,勾勒著許多莫名的紋絡,有詭邪的韻致在那些紋絡中流轉!
大匠師一時震驚,沒有說話。
將顯露真容的‘大上嬰石’擺正,蘇午細細端詳其上的紋絡,輕易就發現,此種紋絡與‘玉色山礦脈’的大上嬰石紋絡有異曲同工之妙。
僅僅是觀察這種紋絡,
就讓人思維里止不住地涌現出種種靈感!
‘百想之龍’入墨圖,即是玉色山礦脈大上嬰石身上紋絡的一種演變!
“這、這……”安綱看著大上嬰石之上的紋絡,低聲說道,“我原本以為,‘嬰石’、‘人石’已經是最高品質的殺生石了。
未想到世間還有這種,遍身勾勒詭異紋絡的嬰石?
只是看著這些紋絡,我腦子里好似就有一個個念頭止不住地往外迸發……”
“這種嬰石非同一般。
它身上的紋絡,或許能給人以啟發,但亦可能將人帶入深淵。
安綱君,要保持正念!”
蘇午繼續刮著第二個塑像身上的彩繪,言語間暗含了‘當頭棒喝’的威能,將安綱從那些似是而非的靈感簇擁中拉扯了出來。
他側頭看了安綱一眼,
安綱臉色茫然,不知所措。
“先在外面等我一會兒吧,安綱君。
如何用這些石頭鑄煉刀劍,我們待會兒再商量。”蘇午說道。
“好,好。”安綱下意識地答應著,轉身走出了木屋。
屋子里,
蘇午默不作聲地將九座鑒真塑像身上的彩繪盡數刮去,
顯出其上的嬰孩真容,
以及嬰孩紫紅皮膚上勾勒出的莫名紋路。
不論何種殺生石,俱是未復蘇的‘玉藻前’的一部分。
大上嬰石或許關系到‘玉藻前’擁有的、那種匪夷所思的殺人規律,是‘玉藻前’最為核心的組成,因此將諸礦脈的大上嬰石匯集起來,鑄造刀兵,
亦相當于是聚集了諸大礦脈的核心。
只是如此的話,聚集諸大上嬰石鑄劍,豈不是變相地幫助‘玉藻前’重新拼合了它的身體?
這般做,會不會加速玉藻前的復蘇?
在鑄煉過程中,
又該如何保證刀劍的品質?
保證自身能進入‘天人交感’的狀態?
這些問題,
鑒真都未曾明示。
蘇午端詳了九座大上嬰石上的詭異紋絡一陣,腳下陰影蠕動起來,他伸手探入陰影里,將‘玉色山礦脈’的大上嬰石打撈出來,與其余九座大上嬰石擺成一堆——
此時,變化突生!
十座大上嬰石身上纏繞覆蓋的詭異紋絡,當下都無聲無息地流動開來。
詭邪紋絡從它們體表上流轉而出,在半空中相互糾結、交織,一陣陣斑斕色彩從那些交織的紋絡上涌現,不斷向著四周渲染……
在須臾間,
斑斕色彩、詭異紋絡共同聚集成了一個形容枯槁、似虛似實的老僧。
老僧一身灰白僧衣,
抬目看向蘇午。
蘇午看到他的臉容,立時知其身份——正是鑒真!
這是又一道‘鑒真影子’?!
未等蘇午開口說話,
那似虛似實的老僧垂目看了看座下的大上嬰石,繼而抬眼看向蘇午,開口道:“當下看來是已經湊集了十座大上嬰石了。
你預備何時開始鍛造刀劍?”
蘇午微微揚眉。
他原本以為,此‘鑒真影子’非彼元興門下的鑒真影子。
二者非是一個,互相間信息或許不會共通。
未想到,對方開口就詢問他關鍵問題,明顯是了知前事。
‘鑒真影子’究竟是鑒真自我的投影?
還是一個個互有牽連卻各自獨立的個體?
當下這個‘鑒真影子’,看起來比元興門下的那個更加漠然疏離,二者性格都有了不同。
蘇午腦海里念頭轉動,面上神色未改,回答道:“明日正式開始鍛造刀劍。”
‘鑒真影子’聞言點了點頭,
道:“那待明日我再出現。”
“我有一些問題想要請教法師。
譬如以這十塊大上嬰石合煉刀劍,莫非不會引致玉藻前將自身拼合,進而導致它的復蘇?”蘇午張口問了一個問題。
然而,
對面的‘鑒真影子’雙手合十,閉上雙眼。
組成這道虛影的種種紋絡、斑斕色彩倏忽收縮。
‘鑒真影子’絲毫不理蘇午的疑問,
就此從他眼前消失!
他皺緊眉頭。
越發覺得這些‘鑒真影子’狀態詭異,
如此是否亦說明,影子背后的‘本尊’,狀態其實更加怪異?
蘇午內心對‘鑒真’生出了提防,但亦不會并未就此放棄這個機會。
他將屋室內的大上嬰石都收入陰影世界里,防止有人看到這些石頭,被石頭上的紋絡影響心智,進而惹出什么麻煩來。
走出木屋以后,他看到眾多武士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忙碌著,安綱則領著平靈子守在門口。
“燭照君。”安綱神志已然恢復如常,此時見他走出門來,笑呵呵地開口喚了一聲,進而虛指身旁的平靈子,歉然道,“當時營造營地時,未有考慮到會有女子過來,
是以未有給平靈子小姐準備休息的居室。
燭照君的屋室,倒是比較寬敞。
不妨將屋室對半隔開,以厚布遮擋,君與平靈子小姐分別在厚布兩側休息,這樣安排可否?”
平靈子抬眼默默地看著蘇午。
蘇午點點頭,并無異議:“可以。”
他接著向二人發出邀請:“我們一道去看看鑄造室營造得如何了?也幫幫忙,搭把手。”
兩人都點頭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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