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咚咚鏘!
咚鏘咚鏘咚咚鏘!
伴著陣陣鑼鼓聲,怨神儀仗消失在了灰霧中。
延伸向上方道院的山道下,稀疏的林木陰影蠕動著,一個身影從陰影里脫離,渾身滴落粘稠黑液,接著又有幾道身影跟在那個人以后,相繼從陰影之中脫離。
蘇午褪去渾身漆黑陰影,走到了山階的盡頭。
他的道袍胸口處,已然浮現大片血字。
‘冤魂索命,厲詭纏身’。
這些血字在他胸口衣衫上交織著,看起來觸目驚心!
幾個弟子跟著從陰影內脫離以后,俱看到了師父胸口衣衫上的猩紅字跡。弟子們神色各異,顯直更是忍不住直接出聲向蘇午道:“師父,你衣裳上的血字……越來越多了……”
“嗯。”
蘇午眉心豎眼流轉光芒,他收回看向灰霧深處的目光,掃了一眼胸口處遍布的血字,再次運起了‘智拳印六天故鬼真瞳烙印’,試圖斬去沾附在自己身上的‘怨神帖’。
然而,
此次智拳印大放光芒,
卻未能將附著在蘇午自身的‘怨神帖’真正清除出去!
他胸口處的血字如舊,暫時沒有增加,但也未有減少!
蘇午微微皺眉。
顯直憂心忡忡道:“這是怎么回事?方才師父衣衫上只是有些淺淺的血痕而已,怎么未過多久,就蔓延出了這么多的血字?”
“變化好像是從那個和尚被怨神儀仗分尸之后開始的……”顯興拉著顯盛的手,有些畏怯地說道。
“不妨事。
現下這些血字還奈何不得我。”蘇午搖了搖頭,反而開口安慰起了一眾弟子。
上一次他以智拳印將‘怨神帖’從自身清除出去,不過幾分鐘以后,就有模糊血跡浮現在了他的衣衫上,一直到他追查到黑角山毛巫、傀脈九頭娃娃、地藏廟和尚一行人的影蹤時,衣衫上的血跡都沒有變化,不曾增多,亦未有減少。
正如顯興所說,變化就是從‘大眾王和尚’殞命之后才開始加速發生的。
大眾王和尚殞命未過多久,
僅僅只是浮現在他胸口衣襟處的幾道血痕,就變作了一大片的血字!
‘怨神’的殺人規律,即是在‘冤魂纏身,厲詭索命’八個血字遍及目標周身,并在目標額頂至下巴的那條中線上,留下七個清晰的‘怨’字時,目標將無可避免地死在它的手上。
除非目標有如‘五通神’一般的特別手段,
能夠以虺神發絲編織廟系,以此攔阻住厲詭的侵襲。
不過,
當下五通神狀態極差,
若它從編織的廟系之中脫離,
只怕不需用多久,它就會直接死在怨神手上——它不僅渾身遍布‘冤魂索命,厲詭纏身’,連額頂至下巴的中線上,都浮現出了七個怨字!
七個怨字當下只是較為模糊,
它只要再從神譜廟系里漏一次頭,立刻就會被怨神殺人規律裹挾,頃刻肢解殺死,這一次,連蘇午都不會再有余力搭救它!
蘇午現下只是胸口處浮現大量血字,距離血字遍及周身,額頂至下巴的中線上寫就七個怨字的必死情況還較遠些,但當下這般情形,總是比他先前僅僅只是身上沾染些模糊血痕的情況更嚴重了許多。
并且這次出現的血字,連智拳印都無法將之清除。
這說明,怨神的力量增強了。
引致它力量增強的最關鍵原因,很可能就是死去的‘大眾王和尚’。
此無疑更驗證了蘇午先前的猜測,怨神不是尋常厲詭,它殺死每一個人,都有著極強的目的性,死掉的每一個人,都會成為它力量增長的‘臺階’。
那么,
它下一個要殺死的人是誰?
蘇午瞥了眼自己胸口的血字,確認自己不會是下一個死者。
他向身后的弟子們說道:“怨神儀仗之中,有被重新拼湊起來的‘增損二將’,重新拼湊起來的這兩個厲詭,是引致我們氣數衰微、運氣頹靡的最主要原因。
接下來首要就是尋得怨神儀仗,
設法關押其中的增損二將。
等到關押了增損二將以后,還是要嘗試下山,帶你們先脫離鳳山!”
眾弟子聞言,大都正在垂目思索的時候,顯真忽然轉身指向灰霧中的某個方向,向蘇午說道:“師父,那些巫門、土教的人,方才是往這個方向跑了。
現下鳳山里,除了我們一行人,就是它們一行。
若怨神儀仗沒有將我們當做目標,應該很有可能會在追迫那些巫門土教的人。
可以順著這個方向追迫那伙人,
找到那伙人,就約等于是找到了怨神儀仗。”
“顯真說得對。”蘇午對童家長女投去了贊許的目光,他亦正有此意,“我已經令猖兵暗中跟住那些巫門土教中人,倒不怕他們走遠。
怨神殺人,雖有其目的性,
在完全殺掉它想殺的所有人之前,不大可能以你們作為目標。
但若它真要殺你們,殺人規律從預兆顯現到真正觸發,用時絕不會超過一個呼吸——而怨神極可能是在不斷殺死一些特定的目標,通過殺死這些特定者,令它自身變得更恐怖、更強!
隨著它殺死的特定者越多,它自身的殺人規律也就越恐怖,
在越來越短的時間里,我很可能無法及時營救你們。
所以,我為你們每個人矯造一個‘生靈軀殼’,你們自身進入軀殼中,應能抵御一次怨神的殺人規律。”
蘇午利用鬼匠縫線縫合自身的念頭,為門下諸弟子,及至昏迷中的鼎靈、赤龍真人皆假造了一副生靈軀殼,免得他們驟然遭遇怨神的殺人規律之時,自己反應不及的情況出現。
做完這些后,他才帶著眾人重新出發。
依憑暗中追蹤著巫門土教中人的幾道猖兵提供的線索,北閭山眾道很快就追上了黑角山鐵旨大師公一行,跟在了它們身后。
鐵旨大師公、九頭娃娃眼看大眾王和尚被怨神殺人規律籠罩,非但沒有兌現自己先前會與智通‘攜手與共,同進同退’的承諾,反而丟下智通搶先奔逃。
“智通都引來了‘瘟王元帥’的大道紋韻加持,還是難逃一死!
怨神菩薩像是在故意等他引來瘟王元帥大道紋韻以后,才將他殺死。
莫非,那厲詭真的在拼湊黑地藏塑像背后的拼圖?”鐵旨大師公在山路上疾奔,同時開聲與身側飛旋的一顆皓首中年人頭言語著,他陰冷的聲音里,帶著幾分驚疑不定。
‘九頭娃娃’的頭顱掠過陣陣陰風,
它的四肢軀殼跟在頭顱后。
聽得鐵旨大師公驚疑不定的言語,皓首中年人頭滿面凝重,張口回道:“事實怕就是如此了,我們都不曾看過黑地藏塑像背后的拼圖,誰也不知道怨神的下一個目標會是誰!
大眾王和尚的實力比我還強上幾分,
連它面對怨神菩薩的殺人規律,都毫無反抗之力,我等該如何是好?!”
“自求多福罷!”
鐵旨大師公如是道了一句。
二人并未刻意壓低聲音交談,他們的言語聲,盡被潛在陰影里追蹤二者的蘇午聽得,蘇午心中微動,猜測二者應該是獲得了某些他并不清楚的信息線索。
譬如那所謂‘黑地藏塑像背后的拼圖’!
怨神殺人,是為了拼湊拼圖!
拼圖……
是自己從‘人痋主’的亡者意識里搜羅到的‘痋神拼圖’一般的東西么?
蘇午正自思索間,那敲敲打打的鑼鼓聲就再一次響起,傳進了陰影世界里——
咚咚咚!
咚咚鏘!
在鑼鼓聲響起的一瞬間,鐵旨大師公渾身就爬滿了猩紅血字,在他身旁飛旋的李碧頭顱瞬間遠離——鐵旨大師公對此似乎有所準備,他伸手按住自己的頭頂,手臂猛然發勁!
隨著一陣讓人牙酸的皮肉撕裂之聲,
包裹鐵旨大師公渾身的一整張黑毛皮囊就被它猛力撕扯了下來!
遍布血字的一張皮脫落在地,內中渾身青紫,背負鐵牌的嬰兒跳到一個毛巫弟子身上,扒開弟子背后的皮毛,頭顱直接探了進去!
在那毛巫弟子的胸膛處,頓又生出一張毛聳聳的臉龐。
臉龐上的眼仁里,慘綠光芒濃郁至極:“往前沖!
沖破那道儀仗,
我們盡可得救!”
毛巫弟子胸膛上的臉龐一發話,六個毛巫弟子渾身黑毛根根豎立得筆直,哪怕它們滿眼俱是畏怯之色,但行動卻好似不受自己控制一樣,一個個邁動雙腿,瘋狂地沖向了對面直挺挺立著的怨神儀仗,一道道黑影瞬息間迫近怨神儀仗!
怨神儀仗里,一個個厲詭舉著對牌、對傘、大扇,在喧鬧的鑼鼓聲中,寂然不動。
臨近怨神儀仗的毛巫弟子們,渾身毛發被血跡染紅。
‘冤魂索命,厲詭纏身’的字跡從每個弟子身上浮現。
它們猛然間撕脫去自己身上的黑毛皮囊,
皮囊下一個個青紫的嬰孩遍地攀爬——六個嬰孩還未爬出幾步,便渾身遍布血字,七個怨字從額頂接連至下巴!
每一個嬰孩都被均勻分成了七份!
那背負鐵牌的嬰孩匆忙奔逃,身背的鐵牌一瞬裂開,下一瞬,血字就跟著覆蓋上了它的全身!
當此時,
一道渾身包裹著粘稠黑液的人影,
倏忽直突向死寂一片的怨神儀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