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林般交錯的陰影間隙里,現實世界中的情形,偶現只鱗片爪。
蘇午站在陰影世界中央,身畔劫影寂靜流淌,在陰影世界內奔騰不休,那比黑暗更加漆黑、如海一般的劫影里,漂浮著一具渾身纏滿了紅線的人形。
這時候,穿著一件掛滿鐵牌的藤甲的黃稻會香主‘秦橫’被陰影裹挾著,出現在了此方世界里,他張望著四下扭曲的陰影,神色間有些緊張。
“不必慌張。
此間是我所駕馭厲詭的鬼蜮世界,并沒有甚么兇險存在。”蘇午看著秦橫的身影,出聲言語。他一出聲,言語里就好似蘊著某種力量,撫平了秦橫心中的些許緊張。
秦橫向蘇午抱拳行禮,道:“恩人召我來此,可是有甚么事情?”
“今下我們已經出了金柳村,我請你過來,是想問問你,此后可有甚么打算?是和我們一道往鄲城去?還是自己另尋他路?
若你有其他事情需要去辦,可以直接說出來。
我會給你一份盤纏,好叫你能去辦自己的事情。”蘇午看著秦橫,道。
秦橫率領的那一支黃稻會教眾,前往上古鎮鄒家,與所謂的‘明尊派’教眾碰頭,共同商議大事——結果他們去到彼地,卻連明尊派來人的影子都未見到,反而直接落入了早早地候在那里的‘袁梅紅哀’,引致一整個隊伍盡淪亡于袁梅紅哀、王傳貞之手。
連秦橫這個首領,都差點搭上性命。
此后,秦橫便跟在蘇午身邊,療愈性魂上的損傷。
黃稻會所修法門,有幾分‘真空家鄉會’的影子,乃是真空家鄉會的一個分支。他們可以將性魂寄托于某種成熟的稻谷之中,使得自身化為稻草人隨處行走。
以此身行走在外,不懼槍誅刀殺。
但此般法門,亦有諸多弊端。
譬如他們寄托性魂的稻谷,其實十分懼憚厲詭侵襲,厲詭詭韻席卷而來,可以頃刻蒸熟稻殼中的米粒,將寄藏于稻谷里的性魂也給直接蒸死!
蘇午通過這段時間與秦橫的接觸,已然發現,他們黃稻會用來編成稻草人的那些稻谷米種,與收魂米性質相類。
這叫他愈發篤定,乃是黃稻會源頭的真空家鄉會,必然與灶王神教的某一支存在極深勾連!
甚至于,這個真空家鄉會,就是他在陰喜脈的師弟師妹們組建出來的一個白蓮教派系!
真空家鄉會首領夫人‘李珠兒’,莫非就是自己的師妹珠兒?
蘇午看著秦橫,神色溫和。
秦橫面有猶豫之色。
他其實早有脫離隊伍的心思,只是一直不知該怎么開口。
當下這位三陽會的年輕首領,該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是以主動給他遞過來了一個臺階……但是,他又并不只想拿一份盤纏,便與當下的三陽會脫開關系。
這位三陽會首領,傳聞乃是預言中的‘明王’!
對方如此實力,亦無愧‘降世明王’之名!
猶豫了片刻,秦橫又向蘇午躬身行禮,旋而開口道:“恩人,黃稻會在中原之地,還有一小股教眾,我得趕回中原去,與黃稻會眾兄弟匯合,確保他們的安全,叫他們免受紅哀會的侵擾才行……”
蘇午點了點頭。
今下紅哀會里,已經有不知多少位、多少代紅哀被他摧毀殼中禁錮之厲詭,那些厲詭被撕裂以后,雖然仍沉浮于女媧牌坊之內,但王傳貞想要將它們重新拼合起來,卻并非易事。更何況,‘東王公投影’壓榨盡了這些厲詭積蓄的詭韻,令它們不得不陷入沉寂——
它們單是要復蘇過來,都需消耗數百載歲月。
在短時間內,紅哀會中最恐怖兇邪的‘紅哀’派不上用場,紅哀會眾的破壞力便要陡降,他們還需熟悉紅哀會面臨的新形勢,更可能需要重整內部,應該無暇顧及于外。
不過秦橫有此擔憂,也是正常。
他開口說道:“卻也無妨。
我送你幾張甲馬,一些盤纏來,你自可以盡快趕回中原去,與剩余的黃稻會兄弟碰頭。”
“恩人如此待我,我真無以為報……”
“你我皆是白蓮教中兄弟,兄弟相幫,本來正常,又何談甚么報答?”蘇午搖了搖頭,正要開口詢問一些他所關心的問題。
就見那黃稻會首領秦橫忽然朝他跪倒,神色真摯地道:“承蒙恩人搭救,秦橫得以活得性命。恩人如不嫌棄,秦橫愿領剩下黃稻會眾班共三十八位兄弟,拜在恩人座下,愿為‘明王’前驅,愿為恩人門下走狗!”
門下走狗此般自稱,聽起來似是一種貶損之語。
實則不然,秦橫以此來自稱,確實要向蘇午表達自身對他崇敬至極,愿為他效犬馬之勞的念頭!
蘇午看著拜倒在地的秦橫,未有伸手去扶,只是道:“黃稻會本是真空家鄉會的分支,去投真空家鄉會豈不更好?
我縱是救了你,卻也不愿你覺得虧欠我甚么,以此來作為對我的報答。
你實心意愿去做甚么,那就去做就是。”
“秦橫今下所為,便是秦橫實心愿做的事情!”秦橫向蘇午猛一叩首,“秦橫遭逢大難,幸逢恩人搭救,恩人行事,正有明主氣象!
橫無以為報,愿為恩人粉身效死!”
跪倒在地上的高大漢子,卻是讀了些書的,言辭之間也能文縐縐地道上一兩句。
“也好。”蘇午點了點頭,便將秦橫扶了起來,同他說道,“我與真空家鄉會亦有些淵源,你欲帶著黃稻會眾兄弟來投我,也無甚不可。
不過,我有一些困惑,是需你來作答。”
“主人請講!”
“黃稻會緣何不并入真空家鄉會中?
在白蓮教內,真空家鄉會當是一大派支了,眾家并聚在一處,豈不更好舉事?”
“主人有所不知,我們黃稻會所修法門,其實與真空家鄉會還有諸多不同——黃稻會原本的香主,修習了一些真空家鄉會法門,將那般法門與黃稻會原本法門融匯,才能就了今時黃稻會的秘傳法門,此法門之別為第一原因。
二則,就是如今真空家鄉會內部亦頗多紛爭,漸有分裂之跡象。
我們黃稻會本就因法門之被被排斥在外,如今也就更加難以躋身其中了。”秦橫了卻了一件心事,眉宇間的愁云消散了不少,聽得蘇午所問,當即就向他回答道。
真空家鄉會內部漸有分裂之跡象?
蘇午聞言暗暗皺眉,又道:“我對真空家鄉會了解不多,此白蓮教內能與紅幫、明尊派分庭抗禮的一大派支,內部緣何會有紛爭?”
秦橫嘆了口氣:“自真空家鄉會真正演化出‘真空家鄉’之后,紛爭的根源便就此埋下了。
此方‘真空家鄉’,傳聞中乃是真空家鄉會的‘教首’在一條河流邊垂釣之時,釣上來了一尾金鯉魚——他自那金鯉魚中剖出了一顆寶珠,寶珠之內就藏有‘真空家鄉’的雛形。
這位教首,原本是一個普通百姓,雖知明珠珍貴,卻未曾想到其中暗有乾坤。
是以便將寶珠拿出去售賣,這才遇上了后來‘真空家鄉’的幾位締造者……”
“真空家鄉的這幾位締造者都叫甚么名字?
那‘教首’又是誰,可是真空家鄉會今時的首領?”蘇午問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