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滿無窮白光的真空家鄉中,同時顯現十二道扭曲門戶。
此十二道門戶在剎那化為紫紅之色,陰寒酷毒的紫紅怨火被強行收束成一股,由一道身影手臂牽拉著,將之猛然間拖拽進了真空家鄉之內!
那道身影,身著玄色交領道袍,天地劫運以他為中心盤旋飛騰,于這無邊白光中凝聚成片片漆黑氣鱗。
無窮氣鱗盤結于虛空之間,猶如一道黑龍,環繞住那道身影。那身影伸出一道赤紅手臂,將紫紅絲線攥在掌心內,一根根繚繞怨火的紫紅絲線之后,吊懸著一個個鳳冠霞帔、尸香濃郁的‘哀神’!
赤紅手臂擲落手中紅線!
數十道哀神散入這片寂靜恒一的白光世界里。
于此真空家鄉內,蕩漾起一道道紫紅漣漪——
寂靜恒一、不動真如的氣韻便被因這數十具哀神怨火侵染,在瞬息間破碎,再維持不住那般恒定真如的狀態!
“云空未必空,欲潔何曾潔?”
那邁入真空家鄉的身影盤坐于無邊漣漪中,聲音傳徹此間世界,“既是‘空空’,何來‘真假’,何有‘虛實’,何必‘真空’?
真空真空,實是不空!”
何所謂‘空性’,‘空性’并非對應道門的‘有無’。
所謂‘空’,實在是連‘無’也沒有,一切任何都沒有,一切任何都又俱可以存在——剝脫去所有關于‘我’的見解以后,事物本身的運轉,即是法性,即是‘空性’!
然而真空家鄉會,偏以‘真空’強名‘空性’,也便直接落在了下乘!
蘇午踏足此間真空家鄉,便直接以‘空’對‘真空’,以自身尚未徹底成就之法性,對此間‘真空道’!
他口中宣誦之聲剎那落下,整個真空家鄉都在這瞬間似乎震顫了一下。
立成‘真空家鄉’的本源宗旨,被他所言直接觸動了,繼而引致整個真空家鄉都猛烈地震顫了起來——地、水、火、風從無邊白光中顯化,重新演化世界,眼看要將所謂‘真空之世界’,化作‘不空之世界’!
“真空真空,實是不空!”
滾滾地水火風之中,又陡然浮現出一道道人影!
那一道道人影都長得一模一樣,像是由一個模子倒出來的,原本沒有任何特征,它們皆是被真空家鄉包容了的性魂,在這里它們沒有特征、沒有意識,它們組成了這方真空世界,但此方真空家鄉,卻并不為它們所有。
它們是此方真空家鄉的耕耘者,但享受著田地之上耕種出的果實的人們,亦并不是它們!
然而,此時它們環繞在蘇午身周,跟隨蘇午宣誦真言,它們一個個就再次恢復了原本的五官面容,體貌特征,變作了一個個鮮活的性靈!
‘真空教首’對于‘空’的理解太過于淺薄了。
淺薄到只是構建了一層‘空’的假象,遮蔽在所有性靈之上,試圖以此將它們洗刷成空白,將它們偽裝成‘空’的模樣!
空即是空,何須偽裝,何來真假,何有虛實?!
遍天遍地之間,所有收容進真空家鄉的性靈意識,此剎都圍攏在了蘇午身周,蘇午好似成了此間的主人,而此間的所謂‘真空教首’,一剎那就淪為‘過客’!
滾滾演化的地水火風之外,不斷消褪的白光之中,驟然傳出莊嚴肅穆之聲:“我佛慈悲——
皈依我佛!”
白光中,一尊頭頂白紗、身著雪白紗裙,如羊脂白玉一般的婦人一手捻柳枝,一手托凈瓶,漂浮于白光之上。
它面目慈悲,口發莊嚴之聲,于是白光重又向那地水火光激烈演化的世界覆淹,試圖令那地水火風皈依,重新化為無邊白光!
一重重美婦人形影環繞此間天地,口中不斷發出慈悲之聲:“皈依皈依皈依皈依皈依——”
環繞在蘇午身周的一道道性靈意識,在這無邊慈悲之聲中,頓時有面容五官、體貌特征重新被洗刷去的征兆!
蘇午靜坐不動,唇齒不動,心念不動。
此間真空家鄉,卻皆在貫徹他的意志:“你非真佛,何必要人皈依?
何必皈依?何必皈依?何必皈依?”
三聲何必之下,從無邊白光中涌現的一道道‘觀音老母’化相渾身遍布裂紋,紫紅怨火陡地攀附上這一尊尊渾身裂紋的‘觀音老母’,一霎那就叫它渾身白玉般的外殼破碎了!
‘觀音老母’外殼破碎,其下卻陡地顯出了又一尊‘老母’化相!
這尊‘老母’,盤坐于金色蓮臺之上,一身白色長裙,頭發雪白,面容卻是個年輕婦人,她雙掌間托著一面寶鏡,那寶鏡中映出蘇午的身影,蘇午身影在鏡中變作了無邊巍峨、無邊莊嚴、無邊神圣、無邊純潔的一座雪山!
此大雪山,乃是‘靈山’!
寶鏡將蘇午本形化作‘靈山’的剎那,就跟著陡地變作一團金光!
年輕婦人足踏蓮臺,捧住那團寶鏡所化的‘金光’——金光化作一面巨斧,照著蘇午劈殺了過去!
‘大劈靈山’!
金色蓮臺上的年輕婦人,乃是‘劈山老母’!
“你以我代靈山,劈卻靈山,莫非就能破除我執,粉碎偶像,成就‘真如’?!
拿起——”蘇午眼看那年輕婦人拿起純金大斧,照著自己面門劈落,他面不改色,笑著道:“放下。”
足踏蓮臺的‘劈山老母’,卻放不下手中巨斧,她這一斧,距離蘇午面門已經近在咫尺,往前一寸,即能將蘇午劈作兩半——
到了此時,她怎可能放下?
怎能放下!
‘劈山老母’放不下手中巨斧,于是便永遠與蘇午面門相隔咫尺,永遠不能存進絲毫!
“放下!”
蘇午仍在笑著,請她放下巨斧。
放下巨斧,放下我執!
它身形懸滯于無邊白光中,一雙冰冷漠然的眼睛注視著白光之外,與斧刃近在咫尺的蘇午面門,猶豫再三,再三猶豫,竟真放下了手中巨斧。
“放下!”
虛空處處,仍在響徹雷音,催促‘劈山老母’放下甚么。
可它如今依然放下了手中巨斧——
“手上放下,心中拿起。呵呵……
業障!”
蘇午一指點出,‘劈山老母’身形直接在他一指之下,被摧滅作虛無!
地水火風已在此間演化出了洲陸大地,綠樹湖泊!
地水火風之外,白光激流涌動,此后又有‘梨山老母’、‘泰山老母’、‘太極老母’、‘西山老母’、‘金身老母’等共八道老母化相相繼演化,以種種手段交攻蘇午,亦盡皆被蘇午以一句句‘真言’化解!
十二道懸立于虛空之中的扭曲門戶,此時已經破碎了十道。
僅剩的兩道門戶被白光海洋簇擁著,尤在試圖傾淹那些重演地水火風的地域。
此時,一道渾身靛藍,盤坐于靛藍蓮臺之上,形容模糊分辨不出男女的‘老母’化相又自滾滾白光中顯化而出,它雙掌合十,一重重靛藍輪光便自身外發散,將四面八方不斷演化的地水火風、一道道長出五官形容的性靈意識,及至滾滾紫紅怨火,皆包容在靛藍輪光之內——
使得此般一切種種,盡皆歸于‘本初’!
盡皆回歸那寂靜白光恒一不動的狀態!
蘇午看了一眼那自白光中顯現、渾身靛藍的‘老母化相’,忽然間雙手放在膝蓋之上,身后跟著浮現出一尊身青靛、坦身盤坐的佛陀!
這尊佛陀渾身散發出靛藍光芒,無邊靛藍光芒在其腦后聚成了一道‘綠日頂輪’!
‘綠日頂輪’轉動之下,四下虛空中,皆有如潮水般的聲音,稱頌此佛陀之名:“本古袞德桑波!”
本古袞德桑波——光明總持——普賢王如來剎那自蘇午尚未完全成就的法性之中顯現,那尊渾身青靛的老母化相,亦被普賢王如來周身散發出的佛光覆蓋,它跟著化作了普賢王如來的面貌——
從這‘普賢老母’身上散發出的靛藍光芒,在此時覆蓋四下,反而令那些地水火風的演化愈發激烈,生機充盈于其中,那些面目模糊的性靈意識,面目亦跟著變得清晰起來,連同那滾滾紫紅怨火,在靛藍佛光侵染之下,都逐漸消解怨氣,變作縷縷或白或赤的薪火,盡數朝蘇午匯集而去!
‘普賢老母’直接回歸本初,為蘇午法性中飛出的‘普賢王如來’所取代!
轟隆!
虛空之中,僅剩的兩道扭曲門戶,此時又破碎了一道!
聳立于這片混亂無序,充斥著地水火風、紫紅怨火、無數人影的世界中央的那道扭曲門戶,化作一股清澈水液,緩緩滴落。
蘇午看著那股清澈水液,從中感應到了‘女媧神韻’。
除卻‘女媧神韻’之外,他還感應到了一種似曾相識的氣息——
他腦海里思維飛轉,瞬間就回憶起了這般氣息的來源。
“最初裹尸布……”
蘇午了知此般氣息為何會令他‘似曾相識’,他確曾接觸過類似沾染此般氣息的事物——即是那些用以包裹蘊含‘人類之銀’、‘原初遺澤’之人的、出自‘大秦教’的裹尸布,那些裹尸布上的淡淡尸油印記,亦散發著類似氣息。
只是那些可以批量出產的裹尸布上散發出的氣息,皆不如當下這股水液中的氣息這般濃郁強烈!
這股水液中的氣息,并非來自于那些批量出產的裹尸布,應是來源于最初的那塊,真正包裹了‘活著的父親’的裹尸布!
‘無生老母’與‘女媧’、大秦教‘活著的父親’皆有勾連!
那股水液浸入白光海洋之中,卻不與白光海洋相融。
反而在白光中被塑化出了身形,變作一個渾身包裹在白光般的衣袍之中,頭戴錐帽,懷抱著一個純白襁褓的婦人!
任誰看到這并未露出面容的婦人形影,腦海里便會不自覺浮現出自己母親最慈愛的那一面!
‘無生老母’腦后‘十字’轉動成‘卍字輪’,它漂浮于白光汪洋之上,手中襁褓空空如也——這空空如也的襁褓,此時成為了此間所有一切的歸宿、本源!
地水火風種種物質、深紅怨火裹挾下的哀神、環繞在蘇午周圍的一道道人影,盡皆投向它懷中的襁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