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中土以北的游牧部落,都可以稱為犬戎,包括匈奴。
只不過如今兩者,還未如同固有歷史一般,徹底混雜在一起。
犬戎最鼎盛時,下轄有七十二支游牧部落共聚,國境甚至延伸,進入了中土腹心之地。
在秦建國以前,咸陽以北盡為犬戎所有。
所以當周幽王烽火戲諸侯,拿戰爭當兒戲,犬戎能立即揮兵南下,滅掉西周。
幽王亦是被犬戎人所殺,尸體落於馬蹄之下,被踐踏成了肉泥。
秦建國稱王后,便是踩在犬戎人肩上,屢立功勛,此長彼消,犬戎則開始走入頹勢,不斷敗退。
到如今,犬戎部已被逼出秦境以北百里,又五百里外,才是犬戎部主要的活動范圍。
近年來有部分犬戎部已經開始并入匈奴,兩者成為一體,固有的犬戎人馬變得愈發勢弱。
但犬戎下轄仍有十六部之多。
他們躲在西北休養生息數年,各部兵力匯聚,人馬又慢慢鼎盛起來,多達八萬騎兵精銳。
趙王謀秦,遂主動聯系犬戎以求借力。
時間過得很快,半月轉瞬。
到一月下旬,草原飛雪。
犬戎王所在畎戎部,在半月前吹響了犬戎王的號角,召集犬戎各部聚集。
隨后畎夷、犬夷、昆夷、緄夷等犬戎各部,分從各地聚集到秦境以北七百里開外的戎城。
戎城以夯土為基,城池面積不大,南北橫縱兩千步左右。
這是犬戎人近幾年居住的臨時王城,游牧部落很少在一個區域長時間駐扎,為了保持靈活性,追求更豐沃的土地,時常遷移。
天上飛雪,夜色深暗。
戎城內,犬戎下轄各部齊聚,人聲鼎沸。
城內中央的一棟環形建筑里,當代犬戎王柯拔丹吉,坐在狼皮王座之上。
他今年整五十歲,掌握犬戎部已有十二年,位高權重,國字臉,面龐赤紅,鼻梁有些趴,但鼻翼很寬,口大,也就是傳說中的獅鼻闊口之相。
他在額頭上扎著一條彩色布帶,一身黑色皮袍,端坐在那里,極有氣勢。
他左右兩側坐著犬戎各部的首領。
其中一人身穿中土服飾,正是趙人郭開麾下謀臣邱繼。
“你上次來我犬戎部,提及連兵伐秦一事,我索要之物,你可曾帶來?”柯撥丹吉毫不掩飾的索要東西。
邱繼四十余歲,臉龐消瘦,氣質文弱。
因為粗通犬戎語,所以被郭開任命來出使犬戎,聯絡犬戎部為趙王所用,共同伐秦。
柯撥丹吉開口索要禮物,邱繼心里大罵這些蠻人貪得無厭,厚顏無恥,臉上卻是露出笑容:“上次我來,大王索要美女百人,寶珠五十顆,各類金屬器物若干,方可出兵。
這次過來,我已悉數備齊。”
柯撥丹吉聞言大笑,見邱繼也跟著賠笑,突又頓住聲音,冷冷道:
“不夠,東西還要加倍。
你回去與趙王說,這次我犬戎部索要美女兩百,寶珠百顆,其余物品也都相應增加。”
邱繼愣了下,目光掃過殿內眾多冷眼注視自己的犬戎將領,強忍怒火道:“大王身為一國之主,怎可如此反復?
莫不是以為我趙人好欺?”
柯撥丹吉哂道:“你以為我犬戎部待在這西北之地,便不知中土變化?
你趙人想攻秦,獨立不是秦之敵,便想效仿群狼獵虎之策。
計策是不錯,但不付出代價,我犬戎為何要與你趙人合作?”
“大王說的好?”其余犬戎眾將,齊聲輕叱。
邱繼面色微白。
他實在沒有當場翻臉的勇氣,嘴唇囁嚅,數次想開口喝罵,又忍了回去。
柯撥丹吉神色輕蔑,狠盯著邱繼:
“我可以許諾,這是最后一次開出條件,趙王若同意,來年開春我犬戎部就出兵與趙配合,從北側侵秦。”
又道:“我犬戎部與秦人素有深仇,數年蟄伏,就是為了積蓄力量,一舉反擊秦人。
與趙人配合,亦是我犬戎所愿,就待明年初春殺入秦境,擄掠秦人女子財物,以報秦軍多年來殺我犬戎各部人馬之仇。”
邱繼松了口氣:“那便就此說定,望大王能守信,不再輕易變更。”
柯撥丹吉冷笑了一聲,等邱繼被人帶下去休息,他環視眾將道:“諸部可知我召集眾位前來,所為何事?”
柯撥丹吉左下首坐著一個體型雄壯,身高近兩米的犬戎人,乃是犬戎知名的猛將拓客藍玉。
他坐在那里,胸前皮袍敞開,露出卷曲的胸毛,聲音震耳:
“首領召集我等,自然是想攻秦。”
“以我之見,早該攻秦了。我犬戎部勇士,哪個不是以一敵眾。
首領為求穩妥,在這苦寒之地積蓄數年,眼下時機總該到了吧。”
柯撥丹吉頷首道:“此刻確實是個好機會,原本秦軍勢大,難以力敵,但既然趙人要聯合各國攻秦,我犬戎部的機會便來了。
各部稍后就回去整頓兵馬,待兩月后天氣變暖,我等就一起南下,擄掠秦地,殺戮秦人。”
拓客藍玉等犬戎將領轟然答應,人人眼中皆是兇光四射。
柯撥丹吉右手側坐的是一名犬戎老將,面上紋著奇詭的刺青紋路,沉吟道:
“趙人聯系各國以抗秦,動靜不小,秦人想來已經收到消息,有了防備。
大首領以為,我們有沒有可能現在就出兵,奇襲秦地?”
通常來說,天寒地凍,不利于開戰。
所以嚴寒多是休戰期,很少有大型戰役發生。
但并非絕對,這方世界有仙魔之力傳世,人體,馬匹等騎獸的素質也都不講武德,遠高于尋常。
嚴寒開戰,會增加消耗,卻并不是一定不行。
老將話罷,柯撥丹吉微微搖頭道:“此時出兵,我犬戎部能夠做到,趙人卻無法配合。那就變成我們獨自面對秦人,損傷必重。
還是來年與趙人相合更穩妥。”
其他眾將亦都緩緩點頭。
柯撥丹吉想了想:“不過你倒是提醒了我,上次匈奴部南下掠趙。
當時秦人曾派出一支隊伍,突襲白狼城,竟一戰斬殺了匈奴大首領攣鞮拓。
此事驚動草原各部,我等此次想要侵秦,若秦人已有察覺,有些事就要提前做好防備。
我等所在地,外圍百里都要層層布防,絕不能給秦人機會。”
那犬戎老將道:“大首領可以放心,王城外我已遣四部游騎做好了防范,不會有問題。”
雄壯的拓客藍玉插話道:“依我看,白狼城匈奴首領被秦人斷首,此事的傳言怕是有些誤差。
吾才不信秦人單憑一支隊伍,能襲殺匈奴首領攣鞮拓。
若秦人敢來襲擊我犬戎部,也是好事,我麾下部眾恨不得生食秦人之血肉。”
柯撥丹吉臉上浮現笑容,麾下各部將領對于和秦人交戰,信心十足,毫不膽怯,讓他很滿意。
夜色漸深,一眾犬戎將領各自散去。
柯撥丹吉也回到自己居住的寢殿。
他居住的殿宇內,有兩個漢人女子,神色驚懼的蜷縮在寢帳一角。
這兩個女子,正是邱繼帶來贈予柯撥丹吉的女人之二,且是其中最出色的兩個。
游牧部落氣候惡劣,風吹日曬,鮮少見到皮膚細嫩白皙的女人。
柯撥丹吉舔了舔嘴唇,咧嘴一笑。
他探手抓住一個女子,手上發力。
那女子吃疼,俏臉煞白,卻不敢叫出聲來,只在目中露出祈求之色。
眼看這女子柔弱如羔羊,柯撥丹吉興致愈盛,順手脫了身上的皮袍,眼睛如野獸般盯著兩個發抖的女子。
然而就在這時,柯撥丹吉忽然停步,做出側耳傾聽的動作。
他所在的寢殿外,除了風雪飄飛的聲音,似乎還有一種低沉的嗚咽聲,像是某種沉重的物體在飛行,撕裂了虛空所形成。
那聲音初聞似在極遠處,弱不可聞,但轉眼就變得清晰起來,越來越響。
柯撥丹吉陡然色變,大喝道:“有敵襲…”
他話音未落,身畔的墻壁轟然破碎,土石飛濺。
一根戰矛般粗大的青銅箭,箭桿上咒紋閃爍,驀然洞穿了墻壁。
柯撥丹吉胸口浮現出一個詭異圖案,圖案上剛剛發出光曦擋在身前,那箭矢便逼至他胸口,瞬間破防,一箭將柯撥丹吉胸口穿出一個血窟窿。
箭矢帶來的貫穿力,將柯撥丹吉雄壯的身軀整個帶的飛了起來,釘死在對面墻上,鮮血濺射!
柯撥丹吉兩眼圓瞪,死不瞑目。
戎城外數百米,漫天風雪的夜幕下,夜御府眾將聚集在一座矮丘上。
夏辛興奮地拍了拍面前的大型攻城器械,一排二十余架攻城弩。
攻城弩也叫床弩,最早出現于春秋戰國,由絞盤上線,威力巨大,只是攜帶不便,極為笨重。
其有床榻大小,高度超過常人,下設四輪。
一張床弩能安裝多個弓床,以絞動其后部的輪軸張弓裝箭,也可用多人絞軸,使幾張弓同時發箭。
其彈射力遠遠超過單人使用的弓弩。
半月前,范青舟收到犬戎部異動的消息,趙淮中旋即下令奇襲犬戎。
但這次和上次襲擊白狼城并不一樣。
上次趙淮中還是大秦儲君,而不是君主,能調動的秦軍有限。
這次來和犬戎交鋒,卻是大軍壓境,雖是奇襲,目的卻是全面擊潰犬戎。
夜御府眾將只是先鋒。
后邊還有三支秦軍萬人隊,正在急速行軍,由秦人名將楊瑞和,王賁等人統帥,往戎城逼近。
正因為冬季風雪漫天,在趙人還忙于串聯各方勢力,準備開春伐秦之時,沒人想到秦人會先拉開戰爭序幕,起兵突襲犬戎。
在趙淮中下達命令后,夜御府立時半個月,用來搜集消息,進行準備,尋找合適的開戰時機。
白藥統帥夜御府眾將,先一步趕來,套路仍是襲擊白狼城時的套路,戰斗方式卻發生了變化。
這次不是斬首行動,而是大軍壓境。
白藥等人作為先鋒,以小葫蘆帶來了秦軍的大型工程器械,床弩二十余架,在戎城外的一座矮丘上一字排開。
他們從天而降,襲殺了周圍巡視的一支犬戎小隊,隨即擺出床弩,一輪齊射。
“再射!”
白藥揮了下手。
千余夜御府精銳,加上千余秘文秦軍,在矮丘下列隊,嚴陣以待。
夏辛等人卻是親自操控二十余架床弩,絞架上弦,長矛般的巨箭輪番齊射。
一時間箭矢破空,不斷的射入戎城。
這方世界的床弩,經過咒紋力量的加持,威力能瞬間破甲,甚至能穿透沒有陣紋防護,厚達數尺的城墻,殺傷力驚人至極,便是圣境猝然遭襲,也會被射殺。
這時還沒人發現,犬戎首領柯撥丹吉運氣不佳,第一輪床弩齊射,就把他給射死了。
白藥等人一輪接一輪的齊射過后,戎城之中,慘叫聲此起彼伏,亂象橫生。
“白副史,我們什么時候沖進城去?”
夏辛手執鬼首錘,身體亢奮的一陣陣發抖。
“戎城內此時聚集的犬戎各部兵馬近五萬人,我們這兩千先鋒軍,你想殺進城去?
我們要等待后軍上來,再一舉擊潰犬戎。”白藥聲音低沉。
此時戎城內的犬戎將領,在遇襲后迅速反應,正在組織犬戎精銳集結。
這些犬戎人亦是悍不畏死,竟然迎著床弩射出的方向,反向沖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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