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死亡后的世界。
血色的月亮,正掛在虛空,靜靜地釋放著猩紅的月光。
大地之上,無莖無葉的紅花,一路伴隨著血河,寂寞無聲的流入了遠處的深淵。
除此以外,遍布在這里的,都是森森白骨和尸骸。
有人形的、有獸形、還有此起彼伏的蛇骨。
數量之多,數不勝數。
而巳蛇之骨,則橫跨虛空,伴隨著血河,一路向北,最終墜入了一處無底深淵之內,不見了蹤影。
濃郁的死亡氣息,彌漫第四層蛇窟深淵,猶如實質,不斷在虛空中,蕩漾起陣陣漣漪。
同時,這些氣息作用之下,讓蘇青丘周身,不由自主的起了回應。
漆黑的天災應龍鱗片,覆蓋周身,一時間激起層層黑色的光芒。
三味真火浮現,瘋狂的開始淬煉。
天災應龍丹,竟不由自主的吞吐起四周的死亡力量,磅礴的力量不斷被轉化而來,讓蘇青丘靈元龍身,都忍不住輕輕顫抖起來。
“死亡之地!”
“這竟是一處幽巢?”
蘇青丘皺了皺眉頭。
腦海中開始回憶自鴻帝和無面邪神軀殼中獲得的種種記憶。其中最重要的信息,便是鴻帝記憶中的幽巢。
幽巢,顧名思義,就是幽冥或者死亡怪物誕生之地,其中充滿死亡和扭曲之力的巢穴。
類似于蘇青丘的幽冥地府。
卻又不甚相同。
最主要的區別,幽巢是幽冥怪物性命之根本,普通生靈無法在其中生存繁衍,等同于幽冥怪物本身。
而蘇青丘的幽冥地府卻不然。它是以天內世界為根基,依托在人界之下,蘊含著完整的六道輪回之力。
幽巢完全不能與幽冥地府相比。
但也更加邪惡恐怖。
一般而言,一處幽巢,往往只能誕生一頭幽冥怪物,所以幽巢便等同于幽冥怪物。
二者一體兩面。
但,也有例外。
最著名的便是幽皇所在的幽巢,據稱這處幽巢是第一次天變之后,由神話傳說中的幽冥碎片演化而成。
其地廣袤無比,其力磅礴無窮,更是蘊含著曾經六道輪回之秘,數萬年來,其中不知道誕生了多少詭異危險的存在,不乏擁有智慧的天魂類。
很多存在,曾于太玄世界,掀起腥風血雨,攪動一個時代的風云。
而幽皇,便是其中之一。
別看它自稱為皇,但在幽巢之中根本排不上名次,也僅僅處于中低端罷了。
有傳言,這處幽巢本身便是一頭巨大魂類,誕生于其中的幽冥怪物,也只是其氣息演化罷了。
因為誕生于上古幽冥地府,所以為了把幽皇所在幽巢與其他死亡之地區分開來,這處浩瀚無盡的幽巢,便被冠以冥府之稱。
鴻帝也曾隨幽皇進入過冥府幽巢幾次,所以對這個地方,略有記憶。
不過,此地有不祥和禁忌,如同天災一般,不可過多記憶,所以更詳細的信息,蘇青丘并沒有獲得。
反倒是他從無面邪神的軀殼中,獲得了不少信息。
無面邪神,生前為人,死后為鬼,在冥府的操縱之下,才化身為無面邪神。
具有吸納他人七情六欲之力。
而與之相同的,還有白狐魂類。后者同樣由冥府操縱,實行了禁忌的輪回轉生之力,如此才蛻變為魂類之物。
這都是無面邪神,依靠著自己吸納七情六欲,讀取思想的詭異力量,暗中調查出來的,甚至是幽皇和白狐本身都不甚清楚。
只可惜,調查也只是進行了一半,然后無面邪神便被巳蛇引入人界附近,最終被辰龍那頭小母龍活生生的打死了。
說不定,是故意而為之,為的就是殺人滅口。
想到這里,蘇青丘心中有些古怪。
以現在情況來看,無論是無面邪神,亦或者是白狐,甚至是蒼白之瞳,三者都是因冥府而生。
等同于冥府魂類邪神。
而巳蛇十有八九,與冥府也有很深的糾纏。
看這里出現一處幽巢,便可知一二。
“無面邪神的死,很可能是暗中調查,露出了蛛絲馬跡。所以才會被巳蛇利用辰龍,徹底做掉。”
“巳蛇…冥府幽巢……”
蘇青丘深吸了口氣,搖了搖頭,強忍下心中的紛亂,再一次仔細的打量起了四周。
此處幽巢,規模不小。
面積比第二層蛇窟深淵,有過之而無不及。最起碼蘇青丘一時半會,還未曾看到盡頭。
以他龍源之能,也無法探查太遠,四五千公里之后,便被壓制著再也無法探出分毫。
想了想,便跟著巳蛇之骨,逆著血河,一路向南。
越過崇山峻嶺,滔滔白骨之海,轉過無數曲折路線之后。
在此幽巢最深處,血河初始之地,蘇青丘驟然駐足。
在他眼前,血河消失,巳蛇之骨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徜徉在鮮血中的紅色樓閣。
不,確切地說,血液是從樓閣中,流淌而出。
化為血河,流入遠方的深淵之中。
隨著蘇青丘的出現,哀轉悲涼的樂音,也自紅樓之中響起。
靡靡之音,不絕于耳。
仔細聽
這聲音讓人神魂神魂顛倒,血肉消散,恨不得融入其中,化為那流淌中的血液。
“哼!”
“裝神弄鬼!”
蘇青丘龍眸中,黑色的天災之力,一閃而逝。巨大的天災羽翼,自背后豁然張開。
龍爪探出,橫壓而下。
攜帶著無盡的鋒芒,驟然降臨在紅樓之上。
蘇青丘竟不管不顧,要把這鮮血紅樓,徹底毀滅。
轟隆!
龍爪穿越而過。
竟然沒有觸碰到紅樓分毫。這紅樓就如同虛幻,未曾存在,只是一處假景罷了。
蘇青丘皺了皺眉頭。
卻發現紅樓之門,不知何時已經洞開,似乎專門為他開啟的一般。
靡靡之音消失,一枚枚燈籠,浮現其中,點亮了紅樓的同時,無數血紅色的花瓣,從虛空降落而來。
正所謂幽幽燈籠高高掛,紅裝素裹有人陪。
向內望去,陳舊的古箏落在窗臺上,再無人奏樂。
一具白森森的枯骨握著毛筆,倚欄而坐,獨自在自己身上,描畫著紅衣美人皮。
紅樓、古箏、骷髏!
唯美而血腥的詭異畫面,沖擊心神。
見到蘇青丘而來,那骷髏似乎也不甚在意。仍舊自顧自的描繪著手中之景,給自己添加人皮。
同時喃喃道:“原是貴客臨門,還請稍等片刻,待奴家打扮一番,這就出來。”
言罷,靡靡之音再次響起。
如泣如訴,宛如歌唱。
“這陽間吶,來來往往。這陰間啊,匆匆忙忙。”
“縱有生離死別,迎紅送白,生死輪轉,卻也猜不透陰晴圓缺,滿園春華的禪意,堪不破錦繡未央,穹蒼鳥盡的先機。”
“地獄不在冥府,而在人間,白骨鋪砌的榮耀,鮮血鑄就的輝煌,群魔亂舞、野獸橫行,魑魅魍魎盡諸于世。”
“好好地人間非不在,卻非要入得地府來。”
“這人啊,就是不知足。哪怕是龍,也不例外。”
“官人且看,奴家美否?”
話語落下,白骨骷髏已經給自己描繪完畢,在蘇青丘面前,生生的化為了一位明眸皓齒,閉月羞花的女子。
女子一身血色的嫁衣,頭戴花冠,胸口上還鑲嵌著龍鳳呈祥的圖案。
左手六子團扇,右手千秋紅綢。
正是十里紅妝、三書六禮、鳳冠霞帔、明媒正娶之景。
蘇青丘臉色平靜,絲毫不為所動一般。
淡淡道:“你認識朕?”
眼前這頭紅樓詭異,似實非實,似虛非虛,不知為何物。但明顯有備而來,好似專門在這里等待他。
蘇青丘雖然表面上不動聲色,但暗地里,卻戒備三分。他倒要看看,這頭詭異到底在搞什么鬼。
“豈敢不識。”
“龍皇敖青,一統人界,獨霸太玄邊緣之地,退邪神,制邪神,出世以來,未嘗一敗。”
“詭異的幽皇,在您面前,如同喪家之犬。縱橫人界萬年的巳蛇,也匍匐在您的腳下。邪神淪為您的盤中餐,白狐到死,都未曾掙扎一下。”
“威震人界,震懾太玄。”
“光陰一出,天災并行。如此種種,敢問這天下,誰人不識君?”
紅嫁衣女子,手中撥動著琴弦,似說非說,似唱非唱,言語中,竟對蘇青丘的過往,似乎極其了解。
蘇青丘不置可否,淡淡道:“朕的事,爾等倒是打聽的清清楚楚。”
“既然如此,不介紹一下自己嗎?”
紅嫁衣女子,則捂著嘴,嬌笑道:“自然哩,奴家對陛下,可是心生向往已久了呢。”
“奴名紅菱,添為冥府之主,見過陛下!”
冥府!
果然,這紅樓嫁衣女,竟與幽皇背后的冥府有關。
蘇青丘心中早有預料。
但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來人的身份,竟然是冥府之主,看這稱號,以及其表現出的力量,就比幽皇強了不知道多少倍。
“冥府!”
“怎么,爾等也要打人界的主意?”
“還是為巳蛇和幽皇而來?”
蘇青丘爆裂的氣息升騰而起,天災的力量,在整個第四層,蔓延開來。
比混沌還要混沌
比邪惡還要邪惡
充斥著扭曲,蘊含著無盡的毀滅。
鋒芒直指紅菱,大有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樣子。
之所以沒選擇立刻打死這個家伙,除了沒太大把握之外,也是因為蘇青丘并未在紅菱這位冥府之主身上,暫時未曾發現敵意。
先不急,看看能否探聽到足夠的信息。
只要有蛛絲馬跡的獲得,連山易之下,就休想瞞過蘇青丘。
“為幽冥和巳蛇而來?不不不,那兩個廢物,只是棋子罷了,于奴家而言,可有可無。”
“并且,奴家也不是為了人界而來。人界諸事,奴家并不想管。奴家這次來,是專門見陛下的。”
紅菱放下遮面的六子團扇,回眸看向蘇青丘,淡淡一笑。
這一笑,似天地花開,世界開顏,死亡的力量為之雀躍,無盡的邪氣,為之潰散。
就連辰龍那頭小母龍,與之相比,都不及其三分。
六宮粉黛無顏色,回頭一笑百媚生。
此情此景,也唯有如此形容。
蘇青丘甚至都無法把她與先前的那頭骷髏聯系在一起。
當然,他也不是好色之龍。雖然龍性本淫,但奈何有些無力,身體不允許。
就連天天糾纏他建龍巢的小母龍,他都懶得理會,更不用說眼前這頭白骷髏了。
“尋朕何事?”
蘇青丘負手而立,龍眸中,清澈無比,竟無半點私欲。
紅菱微微嘆了口氣,道:“如果不是知道陛下為真龍一族,奴家真以為陛下是那些不懂七情,不知六欲的永夜怪物呢。”
“畢竟奴家這個樣子,是按照陛下心中最美好的樣子描畫而成,卻不想陛下根本不為所動。”
“罷了罷了,奴家這次來,其實并無它事,只有一件小小的事情,需要與陛下商量。”
“說!”
“陛下,你看奴家美嗎?”紅菱突然問道,然后還不等蘇青丘回答,便又道:“奴家嫁給陛下可好?”
說著,便把手中的紅秀絲帶,扔向了蘇青丘,但卻被早有防備的蘇青丘,抬手湮滅殆盡。
“爾等何意?”
蘇青丘這一次是真的皺起了眉頭。
“紅秀已下,契約已定。從今以后,奴家就是陛下的人了。”
“哪怕不曾接下,毀滅也算結下契約。”
紅菱似乎怕蘇青丘反悔,又補充了一句。
“荒謬!”
“可笑!”
蘇青丘怒極反笑,驟然拔地而起,半空化龍,天災的力量傾瀉而下。
浩浩蕩蕩的,向著紅樓蔓延而去。
他懶得再和這詭異之物廢話。
“朕的事情,還輪不到他人做主!”
萬道雷霆傾瀉而下,化為無盡的毀滅之力,同時顛倒陰陽浮現。
蘊含著十紀元力量的龍源,盡燃而起。
下一秒
本不能觸碰,如同虛幻的紅樓,在黑色的天災流火,以及無盡閃電之中,化為了飛灰。
然而紅菱卻無動于衷,仍舊面帶著微笑,靜靜地看著蘇青丘,在黑色流火湮滅她的最后一瞬間,輕聲道:“陛下,要不了多久,奴家就會來找你的。在此之前……還請陛下,好生保護龍肝龍源,可不要死在永夜之下啊。”
“畢竟挖出來太久了,也就不好吃了呢。”
此話落下,紅菱瞬間湮滅,連同紅樓,一同化為了虛無。
原地只剩一座小小的孤墳,正靜靜地矗立在那里,一動不動。
墳墓裂開,汩汩血液正從其中緩緩流淌而出,最終融匯在一起,化為血河,流入了遠方的無底深淵。
蘇青丘看向墳墓正中,一枚巴掌大小的東西,正在血液中浮沉。
赫然,便是一枚巳蛇逆鱗!
這是巳蛇為自己的逆鱗,立了個衣冠冢嗎?
它與幽冥之主紅菱,又有何關系?
蘇青丘陰沉著臉,順著這一絲線索,以及紅菱的種種異常,連山易接連使用而出,旋即心中一股怒氣,驟然涌出。
“巳蛇……”
“當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