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
一年過半百的老人疾速走出,眼中滿是驚疑,隨后瞪著華聿,蹙眉道:
“你說什么?”
“你看到了斯年?怎么可能?”
“當年是始皇親自說的斯年遇害,你休要在這胡說八道。”
華聿行禮道:
“阿翁,我哪敢胡說。”
“我今天真的在曹衙,見到了跟斯年長的一模一樣的人,雖然那人面容脫了稚氣,但我一向過目不忘,見過的人,絕不會認錯。”
“他們真的太像了!”
華阜身形一顫,隨后怒罵:
“放屁。”
“死人還能復生不成?!”
嬴斯年是始皇第十子,其母為羋氏羋雪。
羋雪出自羋八子(宣太后)一脈,羋雪有姊名羋蓮,在二十五年前嫁給了華氏的華策,即華阜之子、華聿長兄,他們跟嬴斯年有著斬不斷的親情。
華氏亦非等閑。
他們是秦國王室嬴華之后。
嬴華為秦孝公之子,秦惠文王之弟。
他們這一脈,后面因為卷入朝政紛爭,跟當時如日中天的魏冉起了沖突,被魏冉借助手中權勢,給剝離出了嬴氏宗族,至此他們這脈就變成了華氏,即后面的咸陽華氏。
等到魏冉倒臺,華氏復起,威勢卻不減當年。
他們華氏跟宣太后一脈的關系,也一直都十分密切,百年間更是聯姻不斷,親上加親。
等到嬴斯年出生,更是被兩家視為己出,一度將其當為大秦二世皇帝的不二人選。
至于扶蘇。
他們壓根看不上。
扶蘇的確是始皇長子,其母也來自楚國貴族羋氏。
但這個羋是華陽太后的羋。
當年華陽太后入秦,他們老秦地氏族還是很歡迎的,畢竟有宣太后的珠玉在前,他們也對華陽太后抱有很大期望。
但事不隨人愿。
華陽太后私心極重,而且權利欲望極強。
入秦之后,在借宣太后一脈站穩朝堂后,直接翻臉不認人,大肆干涉朝政,極力提拔她親信的楚系官員,而后借著秦孝文王的寵信,大量任用原六國官員,極力打壓和壓制老秦地氏族。
始皇初即位時,更是獨攬朝綱。
他們這些老秦氏族,以往可是被華陽太后氣的不輕,讓他們轉頭支持華陽太后推出來的扶蘇,那是怎么都不可能的。
大秦一統天下。
他們更希望純正秦人繼位。
這也是為何扶蘇歷史上只能親近六國投靠過來的官吏,他沒有其他的選擇。
老秦地氏族根本看不起扶蘇這秦楚混雜的血脈,宣太后一脈雖然也有楚系血脈,但宣太后入秦多年,跟老秦人早已不分彼此,加上宣太后當年為大秦鞠躬盡瘁,也是讓他們信服。
他們只愿擁戴有純正老秦人血統的嬴斯年。
這也是為何近些年始皇不斷提拔原六國官員,同時不斷打壓、謫遷老秦氏族的原因。
目下扶蘇是最有可能成為大秦儲君的公子,但他們不認可扶蘇,想讓他們輔佐扶蘇,更是不現實。
為了今后朝堂穩定,始皇只能出手打壓!
當年嬴斯年遇害,最傷心的除了其母羋雪,就是他們這些老秦地氏族了。
他們把所有的政治投資都壓在了嬴斯年身上,或者始皇跟羋雪所生的兒子身上。
要清楚。
當年整個大秦都視嬴斯年為嫡出!
給嬴斯年站臺的除了他們華氏、宣太后一脈,還有白氏、甘氏、馮氏、司馬氏、楊氏等秦地老氏族,嬴氏宗室也站在他們這邊,王家和蒙家雖沒明確表態,但也表露過善意。
他們擰合起來的勢力大到逆天。
甚至夸張到,只要嬴斯年不早夭,他們抬也能把嬴斯年抬到皇位上,但令所有人想不到的是,秦王政二十年。
嬴斯年薨了!
這個消息一經傳出,他們當即接受不了。
甚至還去逼問了始皇。
當年朝野上下一片動蕩,幾欲發生暴動,最后逼得始皇不得不親自去請王翦坐鎮軍營,等到這件事被壓下去,他們老秦氏族也遭到了始皇的無情打壓、拆解、分化。
現在朝堂之上,老秦氏族的話語權十不存一。
他們也大多被始皇閑置棄用。
他們也清楚這些。
所以這些年基本不再摻和始皇立儲之事,但明著暗著,依舊表露著態度,他們不會接受扶蘇等旁支公子。
但如果嬴斯年真的還活著......
華聿道:“阿翁,我沒說謊,但這兩人真的太像了。”
“甚至就是同一個人!”
華阜目光微沉,雙目緊緊的盯著自己兒子,他知道華聿的性格,他不善說謊,而且確實有過目不忘之能。
華阜問道:“他去曹衙做什么?”
華聿搖頭:“不清楚,當時他似乎去的是戶衙,而這些天獄衙的案件很多,我抽不開身,等明天得空,我去戶曹那邊問一下。”
華阜點頭道:
“嗯。”
“但在這人沒被確定是斯年前,不要將這事泄露出去,更不要告訴你伯兄跟丘嫂,他們沒必要再為此多費心神了。”
華聿遲疑道:
“阿翁,這我知道,但若是這人真是斯年?那我們要不要將這事告訴給其他氏族,畢竟他們當年也牽連到了其中。”
“而且......”
“大秦儲君之位還空懸著。”
華阜緊了緊拳,又松開了,嘆氣道:
“再說吧。”
“今時不同往日了。”
“斯年當年若沒有出事,有我們相助,定能坐上儲君之位,朝堂上下更是無人敢質疑。”
“但這十年間發生的事太多了,我們老秦氏族在朝堂的影響力被一降再降,早已不能同日而語了。”
“現在的朝堂由李斯等原六國官吏把持,王家、蒙家也跟我們貌合神離,其他氏族大多也被分化,各自站隊了。”
“而且現在扶蘇羽翼已豐。”
“他背靠華陽太后,加上一直有意親近拉攏六國官吏,在朝堂上已有了不小的優勢,而其他公子也都有明的暗的勢力支持。”
“想讓斯年重新上位,談何容易?!”
聞言。
華聿也沉默了。
他也知道目前的朝堂現狀。
但實在有些不甘。
等到華聿走出門,華阜一下坐在了地上,嘴里念念碎道:“難道斯年真的沒死?但他如果活著,為什么不露面?為什么還要在外面流浪?難道真有什么難言之隱嗎?”
“亦或者......”
“當年的事另有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