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落衡抬起手,澹澹道:“你想說什么?你們本就不在三大氏族選定的名單之內,又能知道什么信息?不要浪費太多時間了,若是你們真知道,當初就會被你們各家家長放出去了。”
“拖下去吧!”
這時。
屈博等人也終于色變。
他們察覺到了,秦落衡似真的不在意他們的死活,也真的不相信他們知道消息。
屈博急忙道:
“十公子,我們真知道。”
“之前家長的確沒有告訴我們,但我們私下跟劉季串謀的事,被家長得知后,家長為了家族延續,把這些消息都告訴給了我們,我們知道哪些奴隸的賣身契在何處。”
“的確就在城中。”
“而且就在我們前幾日飲酒的酒舍。”
“十公子,你一定要相信我們,我們真的沒有騙你們,我們真的知道這些消息,放過我們吧。”
景駒跟昭舟也跟著大喊。
面色十分驚惶。
聞言。
陳平跟秦落衡對視一眼,兩人眼中都露出了一抹笑容。
這時,陳平擺了擺手,制止楊武把幾人押下去,隨后拱手道:“公子,我認為他們說的有幾分道理,三大氏族的家長,定然是不知最終情況如何,為了家族延續,未必不會把這些情況告知。”
“依我看。”
“公子不妨相信一下。”
“再則,公子等會問一下三大家族的家長就行,若是他們說謊,大可直接將他們斬首。”
秦落衡微微蹙眉,眼中閃過一抹不悅。
但看到陳平態度如此建議,最終也是點了點頭,說道:“既然你鼎力相信,那我便再留他們一會,不過我信不過,你們先把這些契書的消息說一下,我派人去查驗一二。”
“若是為真,再論也不遲。”
屈博等人點點頭道:“我們說的絕對為真,數日前,族中就得知公子要來的消息,早早便做好了布置,只不過時間緊急,家長也不知其他人什么時候會反應過來,因而不敢做太多舉動,只是把這些契書搬到了城中。”
“不過這些消息我們是日后才得知的。”
“而且當時家長還很是推薦我們去酒舍,我們起初以為是家長想讓我們好好度過最后一段,實則并非如此,而是想借此用馬車暗中搬運契書。”
“酒舍環境嘈雜,很容易讓人放松警惕,進而實現瞞天過海。”
“眼下其他兩族的契書在何處我不知曉,但我屈氏的定然是在酒舍之中,而且就藏在地窖中,不過正所謂狡兔三窟,我們三大氏族暗中開設的酒舍,定然不會只有一個地窖。”
“因而......”
屈博遲疑了一下,緩緩道:“我其實并不知具體位置,只知道大概是在那些酒舍,具體情況,恐怕還要公子去搜查。”
“但我所說句句屬實,公子可一定要相信啊。”
“公子饒命啊。”
屈博跪在地上乞求著。
秦落衡微微蹙眉,眼中閃過一抹凝色。
他其實并不認為屈博在說謊,他們的確是聽聞了一些消息,但畢竟幾人非是三大氏族最核心的子弟,因而只知道一些大概,這其實是很正常的。
秦落衡道:“我現在大抵是知曉你們三大氏族手下奴隸的數量,你先把大概的方位寫出來,我姑且相信你們,不提前找你們家長,但若是搜查到跟實際差距很大,那就不要怪我翻臉無情了。”
秦落衡冷冽的掃過在場幾人。
屈博等人連連叩首。
他們現在早已被死亡氣息籠罩,早已失去了心神,就像是一個溺亡的人,眼前突然多了一根稻草,所以想不顧一切的抓住這跟稻草,以期讓自己活下去。
陳平從桉上取來幾份空白竹簡,隨后交給了幾人,而且還很貼心的給他們一人準備了一方案幾,四周更是派有士卒監視,屈博等人自然清楚這是何意,分明是不信任,也擔心他們互相串通。
但他們自是無可奈何。
幾人顫巍的拿起筆,警惕的看了下四周,最終提筆在竹簡上書寫了起來。
大堂內很安靜。
只有一陣沙沙的落筆聲。
秦落衡高坐其上,神色顯得很平靜。
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多時。
陸續有人停筆。
陳平依次將幾人的竹簡收回,再細細比照之后,暗中朝秦落衡點了點頭,幾人所寫內容大同小異,基本沒有多少不同,而他們又一直在一旁注意施壓,屈博等人是沒機會串通的。
不過。
陳平也不會這么輕信。
屈博等人前段時間一直在一起,保不齊何時就串通了,因而是不是所有,還要需要去驗證。
陳平把竹簡呈給了秦落衡。
秦落衡并未看一眼,很是敷衍的推到了一旁。
額首道:“既然你們主動招出,我也不為難你們,只是你們所書是真是假,還需要去驗證,若是為真,我可以放過你們,但是在驗證真偽之后。”
“不過......”
“我可以答應你們。”
“不會把此時告訴給你們家長。”
“若這上面內容為假。”
“呵呵。”
秦落衡冷笑一聲,眼中的殺意絲毫不掩飾。
屈博連忙道:“公子盡管放心,我們絕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去欺騙公子,我們所書句句屬實,絕對沒有半句假話,公子盡管去查驗,只是我們現在把知道的都告訴給公子了,還請公子就莫要把一些事告訴給我們家長了。”
聞言。
秦落衡眼中閃過一抹意。
他自是知道屈博是什么意思,他們不想把決定權交給自家家長,想通過提前招出,保全自己一命。
秦落衡點頭道:
“可。”
“只要你們的信息為真,我可以選擇留你們性命,但你們三大氏族活命的機會只有這一個,你們選擇自己存活,那就意味著你們其他族人會被處死。”
“你們可想好了?”
屈博、景駒等人對視一眼,眼中閃過一抹狠辣。
生死存亡時刻,他們豈會心軟?
幾人同聲道:
“我們想好了。”
“若是把決定權交給家長,我們幾人定然是活不來的,我們為了活命已經付出了足夠多了,就這么死去,實在是不甘心,敢請公子看在劉季的份上,選擇留我們一命。”
“我們萬分感恩!!!”
見狀。
秦落衡沒有再多說。
拂袖道:
“把他們帶下去吧。”
“等查明情況,我會優先選擇放你們。”
屈博等人心神一熱。
連忙叩首道:“多謝公子,多謝公子。”
這時。
楊武再次上前,將幾人押了下去,這次幾人卻是沒有再反抗。
等屈博等人被押下去,秦落衡緩緩道:“陳平,你認為這幾人招出來的信息是真還是假?可還有遺漏?”
陳平拱手道:
“回公子。”
“下吏認為當為真。”
“眼下已有大概方位,等會派人查證一二即可,不過三大氏族的家長會告訴他們多少,下吏就不得而知了,下吏認為還是當繼續審審三大氏族,通過對照雙方給出的信息,應該就把八九不離十了。”
秦落衡微微額首。
說道:
“眼下既有了些眉目,那審理的事,你就暫時接過吧,讓蒙毅去負責搜查這些酒舍,將暗藏的契書找到。”
陳平面露猶豫。
秦落衡知道陳平在擔憂什么。
他人微言輕,此行又搶了蒙毅的差事,擔心會引起蒙毅不滿。
秦落衡澹澹道:
“你不用擔心。”
“我會去跟蒙毅解釋。”
“蒙毅性格剛正,審理尋常桉件合適,但這種套話類的,他的個性卻容易暴露,相比蒙毅也是能清楚這點。”
“對三大氏族的家長還是要以詐為主。”
“這些人都是老狐貍。”
“不施加足夠大的壓力,他們是不會輕易開口的,尤其這事關三大氏族數百年積蓄,不到最后,他們恐都不會松口,不過現在通過屈博等人,已經把此事撕開了一個口子,只要順著這個口子繼續撕扯,我相信三大氏族的家長會開口的。”
“識時務者為俊杰。”
“三大氏族淪落到如今地步,他們應當也清楚大勢已去,屬于三大氏族的榮光早已過去,再冥頑不靈,三大氏族就會徹底煙消云散,大秦能滅了楚國,我也敢屠了三族!”
陳平心神一凝。
沉聲道:“下吏知道該怎么做了。”
秦落衡微微額首。
陳平是個聰明人,他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也知道該怎么做,有些話不必說太多,也不用說太透。
他起身。
出了壽春郡衙。
他一身血污,實在有些難受,因而把事情交代后,便去洗了個熱水澡,重新換了一身衣裳。
另一邊。
隨著秦軍進城,本就有些惶惶不安的市人,此刻更加驚惶了,隨著黃基等人落馬,加上蒙毅帶隊開始搜查酒舍,壽春城中的恐慌不安更甚。
然這只是開始。
在陳平審理三大氏族家長,蒙毅開始搜查契書下落時,陶舍正帶著五千名士卒,沿途追殺楚地的大小貴族,所到之處,血色鋪路,這場大清理,整整持續了一月有余。
期間。
蒙毅通過屈博等人招出的地址,通過掘地三尺的方式,將三大氏族暗藏在酒舍中的契書全部挖出,搜查到堆如小山般的田契、地契、賣身契。
在這一月里,陳平等人就沒合過眼,一直在計算這次收上來的契書的具體數額,而且隨著陶舍夷滅其余貴族,同樣搜上來不少契書,這讓陳平等人幾乎是連軸轉。
壽春郡衙。
秦落衡高坐其上。
陶舍、蒙毅、陳平、劉季等人列其次。
秦落衡目光掃過全場,看到陳平、蒙毅那厚重的黑眼圈,心中也是閃過一抹慚愧,這時代算術并不容易,雖然有算籌作為輔助,但這么龐大的計算量,也實在是耗費精力。
他在注意到時,其實想過把數字推出來。
但思來想去后,還是放棄了。
陳平等人本就已十分操勞,若是再讓他們去理解1、2、3這類數字,不僅不會給他們減壓,反倒是在給你們添加負擔,畢竟習慣用算籌的人,突然要他們在短時間去掌握新東西,實在有些艱難。
也在加大工作量。
但數以萬計的契書,全靠一筆一筆的整理歸納計算,實在是令人不禁很是頭大,至少秦落衡覺得自己有些扛不住。
光是一筆筆寫小篆就很折磨人了。
秦落衡輕咳一聲,他收回目光,看向了陶舍,陶舍為周朝陶叔的后人,行伍出身,后面通過積攢軍功,一步步任職到少府銅丞,眼下更是為大秦天網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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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這次被臨時任命為了將軍。
也算是回歸了老本行。
他問道:“陶將軍,眼下楚地叛賊情況如何?”
陶舍拱手道:
“回公子。”
“經過一月的追殺,楚地叛賊已潰不成軍。”
“而當日圍攻公子的宋氏、唐氏更是幾近被鏟滅,不過領首的項氏十分機敏,在我等到來之前,便提前撤退了,雖然幾近追趕,但最終并未完全留下。”
秦落衡眉頭一蹙。
凝聲道:
“陶將軍可知項氏具體下落?”
陶舍面露遲疑,猶豫道:“根據沿途追擊的情況來看,項氏恐是鉆進到了云夢大澤,云夢大澤水澤連綿,灌木叢生,并不易追擊,而楚地當時還有其他貴族需清理,因而便沒有再繼續追擊。”
“但也是通知了附近郡縣,讓他們嚴密監視。”
“目下,楚地昔日的舊貴族,除了逃進云夢澤的項氏,幾乎都被鏟滅,楚地今后將再也沒有這些舊貴族了。”
陶舍微微拱手。
秦落衡微微額首,開口道:“這段時日辛苦陶舍將軍了,等回到咸陽,我定親自為陶將軍請功。”
隨即。
他看向蒙毅,問道:“蒙左監,這段時間你忙于各類契書統計,不知可統計完畢?這段時間蒙左監費心了。”
蒙毅拱手道:
“公子言重了。”
“這些都是下吏分內之事。”
“何來費心一說?”
“再則有陳平、蕭何等人相助,又經過一個多月的統計,已初步統計出相關契書數據。”
“但相關數據實在是令人觸目驚心。”
“甚至是駭人聽聞。”
“僅僅是三大氏族,他們霸占的田地就多達八百五十三萬畝,若是加上其他貴族,吞并的民田數量更是高達三千多萬畝。”
“這已超過楚地半數田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