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下得挺急的。
天陰沉沉,從村口打麥場向四面望去,雨霧籠罩下,高高密密的青綠玉米秸稈長滿了田野,把田間縱橫交錯的小土路都擠得看不到了。
遠處的山上更是頂著白茫茫的一片霧氣。
朦朦朧朧,什么都看不清,別說找豬了,找啥都費勁。
這樣的時候是最不適合上山的。
換一般人真得抓瞎。
還好陳凌不怕這個,對陳永勝說道:“讓四爺爺回去吧,下雨了山上路滑,咱們幾個過去找就行了,別讓他老人家跟著了。”
陳永勝就點點頭,轉過頭跟陳趕年道:“嗯,聽富貴的,達你回去吧。”
陳趕年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你們先別急著去,這下著雨,山上看不見東西可黑啊,得回家拿個手電。”
陳凌一想也是,他的視力是沒問題,但山貓和陳永勝不行。
正要點頭呢,好巧不巧,正在這時,陳寶栓聽到動靜,打著傘出來張望。
“富貴?你們這是干啥?下著雨還帶老虎出來跑?”
陳寶栓先是驚訝,而后笑道:“你這癮頭真大。”
“啥癮頭大啊,可不是你想的這樣,永勝叔家的豬丟了,跑山上去了。”
陳凌解釋道:“你家有手電筒吧,有的話拿來借我們用用,山里黑乎乎的,省得我們還得跑回去拿了。”
“哦喲,是豬丟了啊,俺這就回去拿。”
陳寶栓一聽也不敢多說了,趕緊舉著傘匆匆小跑回去。
很快就拿了手電筒出來,遞給陳凌道:“這天下著雨,永勝叔家又沒在村外,豬咋就能跑這么老遠?跑山上去嘞?”
陳凌反手把手電遞給山貓,搖頭道:“不知道,牲畜的事,這誰能說得清。”
然后道:“四爺爺,手電有了,你趕緊回家去吧,這雨越下越急。”
陳趕年嘆口氣,知道這時候急也沒用,自己跟著確實也幫不上啥忙還會拖后腿,“哎,好,那俺就先回去等著了。”
陳寶栓見狀看了看幾人:“四爺爺趕緊回去吧,俺在家沒事兒,跟著一塊去找吧,人多力量大。”
陳永勝動了動嘴唇,想要婉拒。
陳凌卻點頭道:“好,一塊跟著去吧。”
寶栓這一年來很急于表現自己的,這樣的人你要不讓他幫忙他倒不舒坦。
于是陳凌騎馬帶著狗和老虎一馬當先。
山貓三人就在后頭匆匆跟著。
這時候主要就靠陳凌來尋豬,騎馬快一點,要是豬沒跑到山上,是鉆進哪家玉米地了,也好盡快知道結果。
所以陳凌也不刻意等著他們三人,就驅使著小青馬向前再向前。
可惜的是,二黑和阿福阿壽的目光視線所望方向一直就沒有變過,一直是朝西山上望著。
這就是跑山上沒差了。
到山腳陳凌終于發現了泥濘中的豬蹄子印。
原來這幾只豬并不是沒去玉米地,它們畢竟餓了兩天,在家吃過玉米棒子,聞著味兒就找到村外來了。
然后鉆進玉米地一路吃一路走,就跑到山上去了。
陳凌翻身下馬瞧了瞧,從打麥場向西這條小土路北側的玉米地中,趟倒了許多玉米秸稈,大概形成半米多寬的路徑。
而玉米地與山腳溝邊的花生、紅薯也有小范圍的破壞。
里面豬蹄子印很多。
還好,家豬畢竟不如野豬破壞力強,不然那么幾頭豬餓了幾天,跑進玉米地撒歡,不禍害二畝地肯定不會罷休的。
“富貴,咋停了?豬在這附近?”
陳永勝和山貓三人匆匆跟過來,看到陳凌停下來,就精神一振,急忙上前。
急著找豬呢,他們也不敢耽擱。
一路跑著,就算比馬慢也慢不了多少。
“沒有,我沒找見豬,但是找到豬從這里上山了。”
陳凌指著那些豬留下的痕跡,而后又讓他們看二黑和阿福阿壽的反應:“它們沒感覺錯,這些豬肯定跑山里了。
這次有蹄子印,也有狗和老虎帶路,就好找了。”
“他奶奶的,還真跑這么遠。”
陳永勝氣得一跺腳,看到那些豬拱倒的玉米和破壞的紅薯花生,又一陣煩躁:“得了,不下雨了,商量著怎么去賠人家吧。
到時候別豬沒找回來,還得賠人錢。”
“那應該不會吧,富貴你說呢,這下著雨,山里的野獸俺覺得它們應該在窩里縮著睡大覺。”
陳寶栓說道。
也是在安慰陳永勝。
陳凌點點頭:“只要跑得不遠,那就沒事,跑得遠了,進了別的野獸的領地,那下著雨也得出洞來把豬咬死。”
山里的野獸,豺狼豹子,尤其是狼,今年露面的越來越少了。
狼這東西就是這樣。
除非山里實在沒東西吃了,各個都是饑腸轆轆,餓急眼了,它們是不輕易往人類村寨附近走的。
就像今年山里的野牲口越來越多。
狼群反倒離村子越來越遠,越往大秦嶺的深山去了。
陳永勝一聽這話,急忙道:“那咱們趕緊去找找看。”
陳凌點點頭,一揮手:“阿福阿壽,開路。”
然后又把小青馬側兜的黃鼠狼揣進自己口袋,讓小青馬在山腳下等著,自己帶著二黑跟在兩頭老虎后頭就上山找豬去了。
一進山,果然光線一下子就黯淡了很多。
小雨噼里啪啦的穿林打葉聲中。
陳永勝和陳寶栓打開手電筒。
兩道光柱亮起來,阿福阿壽忽然一個縱身,越過一片濃密的灌木叢,在林間急速前行。
二黑也汪汪叫起來。
陳凌把湊熱鬧爬出來的黃鼠狼塞回褲兜,對三人道:“找到了,沒跑遠。”
雨中山林確實不好走,路不是一般的滑。
陳永勝聽到這話一激動,直接腳下一個趔趄,摔了個四仰八叉。
差點從坡上滑下去。
也就是西山不陡,不然劃傷都是小事。
陳凌和山貓把他扶起來,二黑還在前方汪汪叫著等待他們跟上。
于是不再耽擱,急忙跟上去。
這下就真的順利很多了。
只翻過一架山梁,便聽到哼哼的豬叫聲隱約在沙沙的雨滴聲中傳來。
當然了。
這樣的環境當中,光聽見豬叫聲也不是那么好找的。
也就是阿福阿壽兩頭老虎去找豬。
二黑給人帶路,把人帶過去。
這樣就快得很。
然而當他們找到一處山溝積了不少雨水的洼地時,里頭的場景把陳永勝兩人嚇了一跳。
只見兩頭老虎,一前一后,站在雨幕中,虎視眈眈的圍著一處水洼子。
這水洼子其實是泥塘來著。
周圍植物很茂盛,還有凸出來的山石作遮擋。
陳永勝家的四頭黑土豬就藏在那里,而在土豬跟前,是一頭毛發倒豎起來的大野豬,紅著眼睛,喘著粗氣,獠牙猙獰,在細雨中和兩頭老虎對峙。
“啥情況?這野豬從哪兒來的?”
陳寶栓手中的手電筒一抖,忍不住怪叫道。
山貓也驚訝:“好家伙,這幾頭土豬夠有本事的,剛進山就找到靠山了。”
這時阿福阿壽吼叫一聲。
它們不怕野豬,是在等陳凌命令。
陳凌擺擺手:“把它趕跑吧。”
他懶得管這野豬怎么跟家豬混到一起的,今天也沒心情去打野豬,趕跑算了。
自己等人還要把家豬趕下山呢。
阿福阿壽頓時得令,一下子兇猛的撲出去。
這頭獨豬見人多勢眾很顯然不敢硬拼。
驚慌的哼哼叫著,撞開一叢叢茂密的草木,沿著山溝一側跑掉了。
剩下驅趕家豬就簡單多了。
家豬膽子并不大。
比起野豬來說,也沒那么暴躁難馴,有老虎有狗,堵得它們嚴嚴實實哪里都跑不掉,耗費一番工夫之后,就趕著它們下山去了。
陳永勝家一頭豬也沒損失,皆大歡喜。
回去后,就硬留著陳凌和山貓不讓走,宰了只羊,下雨天吃羊肉鍋子感謝他們。
陳凌和山貓拒絕不了,也就留下放開了吃喝。
阿福阿壽和二黑也跟著有口福了。
吃飽喝足后,本以為這事兒就告一段落了。
不料隔天一早,陳凌在后院調教幾只黃鼠狼的時候,陳永勝又冒著雨過來。
說昨天山上的大野豬不知道咋回事竟然下山跑他家豬圈了。
混在幾頭土豬之間,趕也趕不走。
陳永勝一家生怕它傷人。
趕緊跑來找陳凌,想著是不是還讓老虎把這野豬給趕跑掉。
這大野豬是頭大獨豬,就是沒入群在山里耍單的大公豬,一般都在三百五十斤往上。
家里的豬圈圍墻擋不住它,輕松一跳就能跳出來。
人手里不拿槍,還真不敢冒然去惹怒。
就算人多也不行。
野豬一沖,誰管你人多少,是個人都擋不住。
陳凌拿上傘,帶著阿福阿壽去看了看,果然還是昨天遇到的那頭大野豬。
只是白天里,看得比昨天更清楚,這頭大公豬雖然體型彪悍,但明顯是年紀不輕了,兩根獠牙發黃,磨損嚴重,證明它的戰斗經歷十分豐富。
同時身上一處處的傷疤,也代表它風光不再。
這時站在四頭黑豬中間,戒備的看向豬圈外的眾人。
“這是頭老公豬啊。”
陳凌知道以野豬的壽命來看,它并不算那么老,但跟山里更加年輕力壯的大公豬相比來說,已經是很老的了。
“老公豬?老公豬按說滑溜啊,咋還跑進村,跟到俺家豬圈了。”
陳趕年納悶道:“永勝,你去把立山也喊過來,他家前年的大黑豬在發水的時候就跑山上去了,都混進野豬群了。
你把他喊過來看看咋回事。
咱們不能有事了老麻煩富貴啊。”
“沒事的,四爺爺,這下著雨,我一般閑著沒啥事情。”
陳凌連忙說道。
但是陳永勝還是把王立山喊過來了。
期間住在陳趕年這處老屋周圍的鄰居也都紛紛過來看稀罕,湊熱鬧。
那老公豬也奇怪。
這么多人看著它呢,連那幾只豬圈的家豬都躲到角落里了,它偏是還不跑,跟著四只家豬擠在一起。
家豬哼哼叫,它也跟著哼哼叫,還瞪著圍觀的人。
讓人群一陣議論。
王立山來了之后一瞧,就說:“這老公豬是跟著母豬下山來的,想配豬了,家豬野豬只要混一塊,除了這個那就沒別的。”
“嚯,這么說,這老公豬是中了美人計了啊。”
村民們一陣鬧哄哄的,然后對陳永勝說,“永勝你這怎么看你都賺大了啊,豬圈塌了,一頭豬沒丟,還拐帶回來了一頭大野豬。”
陳永勝卻搖頭說:“不對,肯定不是這個,我家就一頭母豬,剩下仨都是公豬。”
王立山嗤的笑了:“你那還是公豬么?都劁了。”
陳永勝一愣,不言語了。
鄉下為了讓豬快點長肉增肥,在豬的小時候就會把豬劁掉。
一般想自家產豬崽子,要留也是留下來母豬,讓種豬來配。
公豬一律劁掉。
所以太監豬嘛,在這公野豬眼里那都不是同性了,沒半點威脅,說不定跟母豬混一起還會一塊當成母豬呢。
陳凌這時哦了一聲,笑道:“原來是這樣,這老公豬估計是老了進不了正經野豬群了,瞄上了這幾頭家豬。
跟下山來,說起來怪,其實也相當于公豬入群了。
你瞧它見人多也不躲,還敢瞪咱們,這是都要開始知道護群了。”
大家一看還真是如此。
山里的公野豬不是這個季節入群,但對于這樣的老公豬來說,哪還會在乎那些。
“不管怎樣,富貴你還是幫俺把這家伙趕跑吧。”
陳永勝揉了揉大方臉,一臉的苦惱。
“嘿,永勝你這白送上門的豬咋不要,還往外趕嘞?你這不是鬧么。”
“是啊,白送上門的,還鉆你家豬圈的,這不就是你的豬了么?過年宰了不少錢嘞。”
村民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越發熱鬧。
阿福阿壽不喜歡鬧哄哄的環境,像兩只大貓一樣躲在陳凌身后,用大腦袋往他兩腿之間鉆。
陳永勝看老虎撒嬌,急忙躲開陳凌這邊,叫屈道:“這豬就是活祖宗,打不得罵不得,有這豬在,家里就沒法喂豬了,喂多少它都要搶著吃多少,它吃飽了別的豬才能吃……一個不注意,恐怕還得傷到人。
這你們誰愿意養誰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