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門之會大概在十天之后進行。
云江。
江水貫穿整個云州，支流三十六有余，乃是云州七千多萬百姓賴以生存的母親之河。
葉縣的青水河之畔。
此時正舉行一場盛大的宴會。
敲鑼打鼓，香煙如霧。
所有人圍在河邊，神情狂熱好似魔鬼。
嗩吶聲很是喜慶，應當是送嫁之曲。
果不其然，有三座轎子被抬出來。
村民一臉興奮，而新娘的父母卻神情悲傷，被人攙扶才能站穩。
轎子中隱隱傳來壓抑的哭聲。
一行人來到河邊的法壇面前。
廟祝早已在一旁等候。
廟祝老太婆神情虔誠，口中念念有詞。
風云突變，烏云蔽日。
參天水柱沖天而起。
匯聚成一個魚首龍身的將軍。
將軍是一只金魚，身體卻是人類，仔細看還是縫合起點的。
其實這就是人類，這是修士死亡之后的化妖修煉之法。
因為還保留著人類的理性，故而不被認定為妖魔。
“拜見青將軍！”
廟祝領著大家下跪，眾人頭顱深深低下，不敢抬頭觀望。
這是青水河的水伯。
每年這個時候正是河伯娶妻之時。
其實眾人都知道這哪是什么河伯娶妻，分明是妖怪吃人。
不過這也沒有辦法，沒有妖怪的庇護，他們可能活不下去。
正當青將軍前去轎子，準備吸收元陰之力再大快朵頤之時，平淡的聲音傳來。
“停，往前一步就死！”
只見不遠處走來兩個人。
左邊的年輕道人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右邊的臉上長滿蝌蚪狀的黑紋。
“哪里來的小毛孩，別多管閑事，速速離去。”
“往前，死！”黑紋道人淡淡道。
青將軍怒了，打出一道水箭，分化兩枚刺向兩人要害。
還沒接近兩人身邊卻被無形的氣場撕碎。
黑紋道人不屑一笑，袖袍一揮，打出一團幽綠鬼火。
鬼火化為鎖鏈牢牢困住青將軍的身軀。
“你可知這位是誰？此乃東華道主是也！”
黑紋道人說出這句話的剎那，青將軍面如死灰，不敢反抗。
怪不得那個男子樣貌這般熟悉。
“道主……我……”
青將軍顫顫巍巍道。
他雖然是云江府的人，原先由龍宮諸府掌管，現在早已劃分給元伯等人。
也就是說這個人明面上是自己最高的上司。
“顯圣稱神，殘害生靈，按照東華律該當何罪？”
宋麟并沒有理會，而是看向旁邊那人。
那人是陰泉宮一脈的才俊，宋麟過來拜訪元伯，查看這邊的情況，看到此人在清理某些故氣，故而駐足觀看。
陰泉宮一脈的人一來此，便鳩占鵲巢，驅逐水下龍宮所有蝦兵蟹將。
讓法脈三十六人進入其中擔任三司和各大殿主之位。
接下來是例行清除環節。
“按例當誅！永不超生！”
聽到黑紋道人的審判，青將軍正想辯解，忽然鬼火蔓延他的全身，痛得他差點叫出來。
“啊！你們不能殺我！青水河每年決堤數次，沿河百姓傷亡數千，我來之后再無洪水，每年只需三個童女，我是有功的！宋麟，你瞎了狗眼！”
面對此人的辱罵，宋麟面不改色，靜靜地看著他化為灰燼。
“看到了嗎，他們總是有諸多借口，綁架生靈，魚肉生靈，總是綁定一件生死攸關來進行合理的剝削。這叫什么？貪天之功！用小惡代替大惡，難道就不是惡了？”
“小到個人，大到國家皆是如此。”
吳國的皇室總是不會解決某些問題，他們明明有能力，卻置之不理，因為這會傷及到他們的利益。
他們也不怕底層造反，一是有強大武力，二是有強大外力。
沒錯，外敵越強他們越是穩定，正是青將軍這般的套路，反正出了問題安到外敵頭上便是。
宋麟躍入水下，留下黑紋道人安撫眾人。
百丈水下有水晶宮。
水晶宮煜煜生輝，無數大型的魚蝦蟹繞著水晶宮游動，不時有龐然巨獸過來，看到龍宮便遠遠逃離。
龍宮深處的紅珊瑚龍椅上是一個須發皆白，鷹鉤鼻，碧眼方瞳的老人。
此人便是陰泉宮一脈第二高手的元伯。
旁邊站著各大司主和殿主。
他們已將高層完全替換。
宋麟一出現在此，眾人齊齊行禮。
“拜見道主！”
元伯也站起微微欠身。
“請起！”
宋麟虛扶。
“看來工作很難啊。”
宋麟笑道。
元伯苦笑一聲，說：“云江以及支流涉及人口超過三千萬，某些水伯尾大不掉，持功自傲，又與龍主私下勾結，我們也不敢逼迫太甚。”
萬一讓這幫瘋子同時決堤，后果不堪設想。
水府的水伯有兩種，一種是修煉妖法神通的道士，如青將軍等人；第二種是擁有龍族血脈的水族。
他們唯一的共同點是都會控水神通，否則無法影響河流。
河水便是靠著他們才能治理。
“哼，雜血龍種與妖魔何異？”
宋麟搞不懂為何給龍族這般高的地位。
純血真龍乃是神圣之龍，與妖種天差地別。
剩下的龍種基本一個比一個殘暴，基本等同于妖魔了。
唯有被人類控制的龍才是好龍。
宋麟想了想，說：“天子四玉借你鎮守主干，我記得控水的能力，也是需要水府法箓才能施展的吧？緊急征調一部分道士控制水府法箓。”
“另外，本座設一個止澇齋醮。從今日起，東華叢林極其所有盟友均要參與，殺敵、治水救民皆可獲得獎賞。”
身處高位，宋麟當然不會急匆匆親自帶人處理事務。
盟會之中自有能人，不必凡事親力親為。
畢竟現在兩府六叢林有數萬煉氣以上的道士呢。
“滅掉淫祠和故氣之后，該由何人治理河水？”
元伯說道。
治理河水可沒有多少好處，反而耽誤修行。
這也是那么多水伯喜歡邪道的原因。
“用道兵！”
“道兵愚鈍，遇事不靈通。”
元伯說道。
宋麟沉思良久，從道兵想到二郎神。
二郎神現在作為鎮山將軍，平時基本沒事干，干脆讓其和草頭神鎮壓主干，反正這也是川主的老本行。
至于支流則讓道士輪流看管，算作是功課任務。
“不僅這些，回去之后，本座打算讓太陰煉形觀和道兵部研究死后魂魄和臨時肉身之法。”
只要讓魂魄死后停留一兩百年時間，不管有沒有實力都可以，宋麟不需要實力，只要忠心和熱忱。
前者容易辦到，找到忠心的人比較困難。
“這是為何？”
“我打算讓凡間的能官、善人死后代為鎮守。”
“妙也！”
元伯撫掌贊嘆。
對于凡人來說，修不修煉無所謂，死后還能活一兩百年已是獎賞，而且香火多了，還能多活數百年。
他們負責指揮道兵用水府施法治理河流，
而且這種事情傳播開來，反而引導官員和富豪做善事的風氣。
不管他們是不是裝的，論跡不論心，能裝一輩子也算是真正的善人了。
而且道門的手段，豈會看不透一個凡人。
此舉一箭三雕。
解決水患妖患的同時宣揚正氣，還讓間接減少了道門對人間過多干涉和接觸。
要知道宋麟非常忌諱這點。
六天故氣中郁氣便是各種惡法舊修，人間的混亂除了妖魔鬼怪，還有這幫肆無忌憚的道人一份。
當然，光靠凡人遠遠不夠，還要有道士從中協調，而且還是專職，原先水府并沒有這個職位。
“此法名為陰曹水府，叢林特設一枚水府使者私箓，位格等同都功道士，以此統籌。”
“善，道主慈悲！此法推行開來，可解決千年水符妖患，東華所到之處，再無興風作浪之魔。”
元伯由衷感嘆道。
水府交予龍族，也是因為水利麻煩，再加上道門的人信了舍數人救千人的說法，才讓這幫妖魔如此肆無忌憚。
“過譽了，貧道之志不是一向如此么？”
宋麟微微一笑，眼神望向不知名的地方。
水患好了，風氣正了，水府轉到凡人看不見的暗處。
結果是凡人不會知道他們的功績。
正如東華道統所到之處，所有妙法修士、高來高去的道士們隱居山林，所有妖魔鬼怪消失不見一般。
治下許多凡人終其一生，可能都看不見法術，或許對這些神怪之說嗤之以鼻。
或許有老學究大罵宋麟毀壞道門根基，讓道門沒了影響力，凡人心中沒了敬畏。
宋麟懶得辯駁。
凡人歸凡人，超凡歸超凡才是正解。
圣人不死，大盜不止。
東華修士除妖之后，便是“除掉”自己，免得沒了妖魔，自己就成了禍害。
早早離場，還能贏得尊重。
免得將來老一輩故去，魔染子孫，作威作福，名聲成了臭狗屎，成為新的大害。
宋麟歷經多年，現在才明白，當初釋迦摩尼圓寂之前的末法論，以及那一滴眼淚的含義。
他不能重蹈覆轍。
這便是“罷廢六氣，平正三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