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口孺子,大言不慚。”
聽到王政口出狂言,龔續冷哼一聲,循聲望去,心中一愣,竟然是這少年?頓時想起了那日角力時的一幕。
他又看著場上情勢,幾千人將王政眾星拱月的團團圍繞,主次位面,心中頓時一動。
這孺子竟是此次兵亂的罪魁禍首!
這一發現,令龔續微覺愕然,回過神時卻面色一喜。
沸騰的怒意迅速冷卻,龔續整個人突然冷靜下來,仔細分析自身處境:
已然鬧出了兵亂,追悔懊惱這些情緒都是無用,唯一死中求活的出路,便只有在事態擴大之前迅速控制平息,也不失為將功贖罪。帶頭作亂者的年輕讓他意外,卻也令他尋覓到了生機!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想到這里,心中已有定計,只見龔續先環視場上眾人,面露悲戚搖頭嘆道:“無論州牧還是老夫,自問待爾等素來不薄,為何竟會做出這等殺官犯上的忤逆之事?”說著,面露迷惑似是深深不解。
“爾等雖是粗鄙無知,但一貫安分守己,無端生亂...”
說道這里,龔續轉頭怒視,聲音驟然拔高,語氣森然:
“必是受了某些賊子蠱惑!”
龔續對著王政戟指怒目,大聲斥道:“汝這豎子,包藏禍心,竟敢煽動軍士犯上作亂!”
“來啊,給我拿下這賊子!”
“只誅首惡,降者不殺!”
幾十名甲士同時拔刀發起了沖鋒,口中同時齊聲大喝:“只誅首惡,降者不殺!”
能被曹操委以重任,管轄一處容納幾千降軍且之前大都為賊寇的軍營,龔續自然不是無能之輩,而他平日固然懷柔制匪,黃巾軍惡名在外,龔續也自然早有準備。
這一支隊伍,人數雖只有五十,卻是他的親兵家將,盡是精銳猛士。面對戰力對比尋常百姓強不了多少的青州軍,加上這些人今日前來本為領餉,不曾佩戴武器,加上裝備的差距,以一敵百或許夸張,以一敵十卻綽綽有余。
看似浩浩蕩蕩五千人的人,兵鋒面前臨危之下,愿為王政效死拼命者,能有幾人?
敢戰者,又有多少?
龔續心想,這孺子不過有些蠻力,短短時日年紀輕輕,不會有太多人望,更別提什么號召力了。
他的料想不能算錯。
如果沒有系統的話,沒有那個“張角轉世”,王政的這次造反謀劃不但有可能再一次失敗,還會面臨比上一次謀劃失敗后更大的危機。
面對如狼似虎的甲士,在場不少人臉上都出現了慌亂與畏懼,龔續臉上已經出現了笑容,黃巾賊寇果如他料想中的怯弱。
只見王政面上毫無懼色的攬袖沖上,這并沒有出乎龔續意料,他對王政的武力印象頗為深刻。
哼,不過是垂死掙扎!
但是隨后發生的一幕,卻讓龔續雙眼目瞪口呆,笑容頓時一僵。
這...這...怎么會這樣?
為何這么多人跟上?
近三百人毫無半點遲疑的緊隨著王政,怒吼著沖了上來,與甲士們發出最正面不過的碰撞。
五倍人數的黃巾民兵VS魏武甲士。
王政沖殺在最前。
當前幾人完全不能阻擋王政二十點力量加持下的任何一擊。
只見他單手持劍,每一次長劍的揮舞下,精良的愷甲宛如布帛般被輕易劃破,一道又一道的血色瀑布噴射而上;
另一只手如重錘擂鼓,拳頭如雨點般砸向前方所有空間,炸起無數骨骼破碎的脆響,不過片刻,最前排的十名甲士竟被他一人掀翻,打的落花流水一地死傷。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透明框上一連串的經驗飄起。
王政此時殺的性起,卻看都不看一眼,直接一腳踢飛往靠近身前的甲士,在對方拉長的慘呼聲中縱聲狂笑:“痛快!”
見他擋者披靡十蕩十決,如此神勇令龔續一方人人膽寒,卻讓那幾百黃巾民兵士氣大漲,本就在系統加持的效死歸心,此時效果更是明顯,人人都瘋了一般地向前沖去。
甲士們久經沙場,自知此時已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越是怕死越是易死越要拼命,也紛紛嘶吼著抽刀迎上,雙方頓時殺作一團。
每個甲士都同時面對五六個人,每一次的揮刀也都帶出了鮮血,不斷有人被砍翻在地,但令他們驚訝地是,無論是鮮血還是死亡,這幾百人里竟然沒有一人懼怕,更沒有一人后退半步。
甲士們無語了,一旁觀戰的龔續也更無語了。
單論勇猛,這些人依舊遠遠不如己方,但是要說到悍不畏死,似乎竟是對方遠勝。
這不對啊!這是黃巾賊寇能有的?
他們想不明白,也沒有時間繼續想了,任何人少一方對人多的時候,取勝的機會便靠氣勢膽量上的勝過,既然對面沒嚇倒,那倒地的便只能是他們了。
一盞茶的時間,五十名甲士具都倒在了地上,大部分都成了冰冷的尸體,少數重傷者竟是最開始與王政對敵的那幾人。
偌大的場上,龔續一個人孤零零的站著,臉上是徹底的灰敗。
“你....”龔續望著緩緩走近的最終勝利者,難以置信:“你是怎么做到的?”
王政還沒答話,一臉鮮血的吳勝卻已經得意地搶著說道:“沒什么是阿政做不到的,他是大賢良師轉世!”
“張角?轉世?”聽到這話龔續面上一驚,望著王政細細打量,突然仰天大笑了起來,滿是譏嘲之意:
“荒謬。”
“我還以為自己敗給了什么了不得的少年英雄。”龔續笑聲突然變得有些蒼涼:“原來是個妖言惑眾之輩。”
“也只有爾等這些愚昧蠢笨的黃巾賊寇”他又望向其他眾人:“才會被這等謊言所欺,果是自尋死路。
“罷了罷了。”
他淡然望向王政,開口說道:“事到如今,夫復何言?”
“給個痛快吧!”
“龔都尉何出此言?”
王政望著龔續,笑了笑:“我并未想過取你性命。”
聽到這段,龔續楞了楞神,望了望王政,眼中露出思索,想了一會突然發出一聲嗤笑:
“莫非汝還想招降吾不成?”
“當然不是。”
王政擺了擺手:“在龔都尉眼里,我是妖言惑眾的孺子。”又指了指眾人:“這些人是不堪一擊的賊寇。”
雙手擺開,回指自己,自嘲一笑:
“在龔都尉看來,我們是一群自尋死路的人,投降我或是加入我們,不過是晚死幾日罷了。還污了自家的身后清名。”
“投賊敗亡,可遠沒有慷慨就義好聽啊,是吧龔都尉?”
滿場靜默,怔怔看著眼前少年,聽到對方這番話,龔續突然產生了強烈的錯愕感。
這般見識,通曉人性,眼前這人怎么會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呢?
恍惚間,他好像看到這幅軀殼內似在怪異的聳動。
里面似乎藏著一個此時蟄伏,卻時刻欲要破繭而出的妖魔。
“那汝想要如何處置老夫?”
龔續晃了晃頭,凝神再看王政,剛才一幕似乎只是老眼昏花下的錯覺。
眼前少年言笑晏晏,一日間連番刀兵戰火中平添許多氣勢,那張平凡臉上,此刻竟已有了不怒自威的儀表。
“記得當日王政無端受人責難,龔都尉曾給予善意,讓醫官為我醫治。”
王政突然拱手抱拳:“在此先謝過都尉。”
“嘿,當日卻是老夫錯怪了夏侯校尉,要是早知今日,吾第一個先取汝性命。”
龔續連聲冷笑:“吾問過那醫官,他說汝傷勢不重并未出力,所以汝不必心存感激。”
“何況,老夫不過隨口一提,并無什么所謂的善意好心。”
“君子論跡不論心。”
王政卻是臉色一肅:“醫官確實未曾醫治,都尉或許也未必安了好心,不過既有那句話,王政便不能不領這情。”
“君子論跡不論心...”
龔續聽到這話卻是楞了楞,在口中連續念叨幾次,臉上有些莫明之色,突然就沉默了下來。
“正是。”王政道:“所以我不想殺龔都尉。給都尉留了兩條路,您自選之”
龔續突然再度開口,眼中清明,面色平靜。
他問:“君子論跡不論心,可有下一句嗎?”
“論心世上無完人。”再一次四目相對時,王政已明白了對方的決定,話里便待了些許惋惜之情。
“微言大義。”龔續點了點頭:“不枉此生。”
PS:
君子論跡不論心,出自清代王永彬的圍爐夜話,原文為:
萬惡淫為首,論跡不論心,論心世上無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