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政回到營中時,已是夜半。
寂靜無聲。
他走進屋子,把雙手傷勢再次簡單處理,隨即和衣在床鋪上半躺著。
一燈如豆,隱約照見神思紛亂。
正莫明地難以入眠,遠處傳來腳步聲,王政眉毛一揚,卻又瞬間平復。
那人步伐輕快,一路小跑,待他剛進門時,王政睜開了眼。
來者正是吳勝。
王政上下打量了番,見吳勝雖然渾身血跡,卻精氣充足神情振奮,便知另一處塢堡已然事成。
他嘴角上揚,直接問道:“傷亡如何?”
“只有幾個人受了點輕傷。”吳勝笑嘻嘻道。
“那就好,沒其他事就去休息罷。”王政隨口叮囑聲,再次闔上了眼簾。
過一會兒,卻沒聽到腳步聲與推門聲。
他再度睜開,疑惑地望向吳勝。
只見吳勝摩拳擦掌,臉上露出前所未有的飛揚神采。
“怎么了?”王政問道。
“阿政,這種感覺真的很好。”吳勝念叨了句,卻只說這一句便沒了下文,似是不知道如何說清,只是突然閉上眼睛,仿佛全心沉浸細細回味。
勢利的毒,傲慢的香,撩人也殺人芬芳。
王政有些好笑。
他想起那次自己一言決人生死時的感受,以為吳勝初次帶隊發號施令,突然嘗到了權欲的滋味,倒是頗為理解。
這是人性,有野心并非壞事。
他笑了笑,打趣道:“好了,莫陶醉了,以后有的是機會。”
“阿政,這話是你說的吶。”吳勝聞言大喜,立馬便要湊近來個擁抱,卻被王政隨意一腳支棱開。
“行了,去罷。”
“好好好。”吳勝躡手躡腳地往門外走去。
走到門口時他轉身正欲掩上門時。
“左氏塢堡帶回的人和物,明日記得和徐方交接,讓他統一安置。”
王政熄燈前的隨口一句,卻讓吳勝腳步一頓,臉上浮現愕然。
他剛想說什么,卻又有些猶豫,呆呆望著前方的幽暗,最后還是沒再開口。
走到遠遠無人處時,吳勝摸了摸頭,面現苦惱,忍不住小聲嘟囔:
“帶回的人?”
“哪還有人啊?”
......
次日。
兩處塢堡所獲頗豐,皮甲短兵器數量不少,更有近三十張王政軍隊目前最稀缺的弓弩。
加上之前的繳獲,其中大部分短兵防甲都先給了天誅營,傾盡資源,終于把一百余人勉強配足,乍眼看去也有了些強軍精銳氣象。
這倒不是王政偏心,而是他早有計劃,為了攻城更加順利,天誅營本就是最迫切需要增加戰力的。
要知此時齊郡共有十余縣,雖因多年戰亂,又抽調青州軍在城外扎營,導致各縣人口凋敝,駐軍也都不多,趙縣卻是其中例外。
因為它的地利位置,極具有戰略位置!
趙縣和另外兩縣成品字形將臨淄縣(齊郡郡治縣)夾在中間,而臨淄縣,更是青州的州治所在。
這等軍事要地,逢此亂世,在齊郡內自然頗受重視。
駐軍數量足有幾百不說,便是城墻雖是夯土所造,卻高達八米,十分牢固。
一旦城門關閉,防御性絕非一般縣城可比,沒有足夠的攻城器械與手段,短時間攻下的難度極大。
這其實是王政未曾對他人言明的原因,也在最重要的原因。
自己是攻城方時,城墻高厚難攻是個缺點,可若是異位而處時,卻是極大的優勢。
當然,目前自然是要降低難度為先。
當天下午,一百余名黃巾壯丁在吳勝的帶領下先喬裝向著趙縣出發。
同時,王政對軍營做出初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巡視。
走到校場時,吳牛正帶著天罡兩部在做著操練,這是目前天軍中唯一粗通武技的人。
此刻這些人有的正拿著趕制的長槍,有的則以自制竹槍代替,排著散亂的陣線,不停的做刺殺訓練。
“進!”
“刺!”
吳牛在場上一邊巡視,一邊粗聲粗氣呼喝操令。
這大漢不懂練兵,也未曾做過教練,勉強能應付這等職位,一是他已是目前最好的選擇,二是這兩千天罡軍既入系統,便對王政唯命是從,將軍既然有令操練,他們起碼在態度上足夠認真聽話,已無往日的散漫敷衍。
看到王政,吳牛連忙跑了過來,恭謹行禮。
“天公將軍!”
王政點了點頭,望了眼場上操練諸兵,面上神色不變,心中卻是感慨。
到底是想多了。
這么短的時間,這些人恐怕左右都未分清,列陣都還沒熟,自己竟還抱著期待。
“繼續操練。”
“諾!”
轉過頭時,王政臉上雖有些失望,眼神卻愈發堅定。
不管如何,起兵時間不能改變。
就在明日!
......
第三日,天剛破曉。
五千天軍此時已全都聚集在了校場。
衣裝簡陋不堪,站姿松松垮垮,少部分佩上了趕制的木槍。
大部分手上的武器卻還是千奇百怪,有的鋤頭,有的木斧。
這是農民起義軍初期甚至之后長久的狀態。
但這一支終究還是有些不同。
系統影響下王政在場時他們整齊的列陣,千人規整,動靜一致,已然是有了些正規軍伍氣象。
王政走上高臺,他今日披甲帶刀,配上高大挺拔的身材,神色平靜卻不怒自威,攝人眼神掃射全場,已隱然有大將之風。
幾次造勢,該說的已說夠,此時不必廢話。
“出發!”
隨著王政一聲號令,五千天軍魚貫而出,形成一條蔓延數里的長蛇隊伍,從軍營蜿蜒竄出,向著目標昂首進發。
后面,則也是一支老弱婦孺組成的隊伍,或是背包負重,或是推車牽牛,緩如蝸牛吊在后頭。
還有另一群人,駐足原地停留。
他們中既有老弱婦孺,也有青年壯丁,大約有二三千人。
當日萬人熱血上涌時,俯首一句愿為將軍效死,短短幾日后,系統不能約束的人里,已大半人當做空話。
他們或是習慣安穩不愿離開,或是貪生懼死不想上陣,卻忘記了王政這次帶走了所有口糧器具,他們留下又能支撐多久?
王政無法理解這種愚蠢的行徑,卻又能夠理解。
不到絕境,抱著僥幸的人總是很多。
道不同,那就分道而行吧。
若是其他農民起義軍,為求勢眾人多,必是要裹挾上他們的。王政卻不需如此,有系統在他本就更愿走精兵路線,巴不得這等蠢材越多越好。
這些人自愿留下,最好不過。
便是負重前行,少一分拖累,便是多一分的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