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邊的北蠻又攻上來了!快增援!”
“列陣,列陣!把他們趕下去!”
“都尉,俺這邊的滾木不多了。”
“冀州軍的望樓推過來了,那上面全是弓手,小心賊人放箭!”
奉高城上,回蕩起了此起彼伏的廝殺和叫喊聲,面對冀州軍的大舉進攻,
守城的泰山兵們開始了奮力迎戰。
往上搬運箭矢、滾木礌石的、受了傷被抬下城頭醫治的、替換的兵力調動....川流往返的士兵,讓整個城頭忙作了一團。
這已經是敵人填完護城河之后,發起正式攻城的第三天。
相比于前兩天試探性的進攻,今日袁譚的軍隊無疑投入了大本錢,先是動用了大量的拋石機,對城頭進行了猛烈的打擊,這種拋石機拋出的巨石,
只要能夠砸中,每一次都在城墻上留下明顯的痕跡,對城池的整體防御造成了沉重的打擊。
半日之后,多達四千名軍隊,同時從兩面城墻向奉高發起進攻。
作為泰山郡的首府,奉高的防御體系自然極為嚴密。
當初王政大軍北上,即便事先做好了部署,天軍全軍出動不說,更是動用了三階鐵騎兵,最后在攻堅戰上依舊稱得上慘烈,甚至連吳勝都中了一箭,可謂險死還生。
結果徹底激怒了王政,下了一個堪稱黑歷史的決定,待其清醒之后,自是懊惱萬分,卻已然無用,
城內十室九空不說,
剩下的百姓望向天軍的那種眼神,更讓王政不寒而栗,
悚然而驚。
民心至此,
短期內萬難更易,后面將奉高定位四方軍翼后,王政思忖再三,便選擇將奉高的原住民盡數遷移,又選擇將青州的部分流民同時遷入,包括這段時間流入徐州的流民,亦有不少入軍后的家屬,被王政安排到了奉高。
也正因如此,哪怕此時兵臨城下的冀州軍將近兩萬之數,昌豨仍舊沒有太過驚慌,未在書信里向王政求援,這固然有心知州牧如今兵力捉襟見肘,更是源于對奉高的充分自信。
兩萬人是挺多,可想要打破這座堅城的防御,卻也沒那么輕巧!
甚至在昌豨看來,這還是一次難得的立功機會。
為將者,保境安民乃是職責所在的苦勞,
自然不及開疆擴土那般威風赫赫,
名器皆得,
一般的守城自然算不得什么功勞,可要是攻守雙方的實力差距過大,那堅持的越久,甚至把敵人擊退,這不就算是功勞了么?
如今的奉高,守軍其實也有五千之數,與兩萬冀州軍的差距并不算大。
要知雖說兵法云十則圍之,可真正的現實情況下,攻城方一旦有五倍左右的人數優勢時,便有了一定的破城把握。
可如今敵我雙方的人數據差距卻才四比一啊。
但問題是,敵人是天下有數的強軍!
且不久之前,剛剛還速克了漢之五都的臨淄!
所以昌豨有充分的理由相信,面對這樣的強敵,自己一旦能支撐到王政解決北海那邊前來應援,必會在其心里大大加分。
只不過...
今日下來,昌豨的信心開始有些動搖了。
無他。
因為他終于見識到了大名鼎鼎的冀州強弩!
初平二年(191年)冬,公孫瓚屯兵磐河,袁紹在界橋應戰,依靠大名鼎鼎的白馬義從,加上三萬步兵,原本前者一直占據絕對的上風,將袁紹牢牢壓制,直到最終決戰時,袁紹令麹義率八百精兵為先登死士,誘使公孫瓚主動進攻,待其萬騎奔騰,踐踏而來的關鍵時刻...
便見強弩齊發,萬箭如蝗,竟如天罰一般,頃刻之間,便給予了白馬義從毀滅性的打擊。
此一戰后,白馬義從徹底消亡,公孫瓚再無當初薊侯之威。
昌豨亦是知道此事,本卻不甚在意。
畢竟奉高的城墻可是足有八米之高,強弓勁弩又如何?
用處并不算大。
只是如今他方才知道,所謂的“冀州強弩”,除了是褒揚袁紹麾下能開硬弓的優秀射手多到足以單獨成軍之外,尚還有另一重意思!
那便是對方的投石機,乃至床弩之類的攻城器械,也同樣不同當世其他諸侯,卻是威力更大,射程更遠!
原來“伏見幽州突騎、冀州強弩,為天下精兵也”的真正意思,是說前者的游擊能力獨步當世,后者的遠程攻擊冠絕無雙!
便是今日,冀州軍便動用了一種昌豨全沒見過的投石機,不僅拋射的距離驚人地接近百步,能夠拋動的巨石重量更是足有百斤。
但有激石砲飛,落地時便能砸出一道深溝,入地七尺。(元朝攻陷襄陽的回回炮為250步,可拋巨石為150斤)
這種巨大的沖擊力,已經能夠對堅固的城墻造成破壞。
雖說這種前所未見的投石機明顯袁軍才研究出不久,有著種種缺點,比如射速極慢、耗費的人力巨大、準頭也極低,但威力卻是毋庸置疑,僅僅一日不到的功夫,奉高的南面城墻率先有點撐不住了...
這讓昌豨心中暗凜,這場血戰,只怕未必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好守啊。
昌豨自然不知道,戰爭是科技發展的最好催化劑,隨著諸侯爭霸愈發激烈,未來的短短幾年內,東漢近百年止步不前的兵器史將會出現翻天覆地的變化。
便如建安五年的官渡之戰,正是由于袁紹軍的遠程能力太過強悍,初戰便把曹操打的狼狽逃回,據城退守,隨后袁紹構筑樓櫓,堆土如山,又始終牢牢壓制,打的曹軍連頭都不敢露,最后壓力(憋屈)之下產生動力,曹操聽從了謀士劉曄的計謀,也研制出了新型砲車,以砲石雷駭還以顏色,便是鼎鼎有名的霹靂車!
預感袁軍出動這秘密武器后,會對奉高城的城防產生極大的威脅,昌豨第一次開始后悔早前過于托大,在書信中未曾對王政提過求援了。
哎...
只希望州牧能早點解決北海吧。
一刀砍翻一個冀州兵的同時,昌豨不住顧盼四周,隨時留意戰場的形勢變化,一邊暗自想著。
目前的情況倒還不算太壞。
前幾日填河之時,袁軍同驅使了從前面贏縣驅趕來的百姓,對于這等事情,昌豨卻是毫不猶豫,直接下令射殺,但他心中不念百姓,底下的士卒卻不竟然,哪怕其中并沒有多少本地人,可被迫對手無寸鐵的百姓動手,這讓驕傲的天軍心中憤怒,再加上當日文丑一戰,天軍亦是花了不少代價,雙方本就積有舊怨,兩番怒火積攢到一起,讓士兵在斗志上極為高昂。
提前準備好的大批滾木礌石,也給城頭下的冀州兵們帶來了大量的殺傷。盡管這些冀州軍也頗為悍勇,頂著頭頂的打擊攀上城墻,但面對的卻是更加頑強的反擊。
這樣的情況下來,即便已填滿了護城河,威力巨大的投石機也在不斷撞擊著奉高城墻,可短期內,他們根本無法突破天軍的防守。
便有部分冀州軍僥幸沖上了城頭,卻也會被個體戰力絲毫不遜,數量上更占優勢的天軍士兵輕易的擊殺,甚至有人被逼得無路可退,直接從城頭上跳了下去!
昌豨固然低估了冀州軍的攻堅能力,可袁譚也并不知道,自家面對的軍隊單論肉搏能力,亦已是當世最強之一。
眼見這一幕,營中觀戰的袁譚和郭圖臉色有些不渝,天軍的戰斗力遠遠超過了田楷的青州軍,這著實讓他們有些例外,而這樣的情況下,想要短期內速陷奉高,恐怕是很難了。
不過既然邁出了這一步,袁譚便不可能輕易地放棄了,只是耐著性子,一言不發的繼續增添兵員。
當然,除了普通的攻城之外,眾將也在嘗試其他的辦法。
一方面,大軍強迫了大批泰山的本地勞力,包括贏縣和奉高附近村鎮的百姓,在奉高城的護城河外堆起土山,以便給自家的弓手提供一個平臺,這個辦法箭樓有異曲同工之妙,雖說耗費的人力和時間都遠超后者,但卻有一個好處,就是不怕守城武器的打擊,一旦壘成,冀州軍的步弓手對城頭守軍的殺傷力會大大提升,他們甚至連床弩之類的武器都能搬上去。
另一方面,冀州大軍也在偷偷安排人挖地道,這個戰術,本就是袁紹攻城時最愛用的。
對這一點能否成功,很多冀州軍官都表示懷疑,恰恰因為對面的昌豨乃是盜賊出身,反而見識和經歷不同于一些普通將官,兵法他或許不同,但一些陰招怪招反而多半會防著。
不過本著士兵夠多、閑著也是閑著,倒也沒有誰反對這個嘗試,萬一成功呢?
除了這兩個法子外,袁紹還能指望的就只剩下城內的內應了。
攻臨淄上吃到了甜頭,此番奉高袁譚自然也想故技重施,三軍出動之前便先派遣了內應想要串聯奉高城內的世家,只要能夠主動打開城門,那奉高自然輕易可下。
只可惜...
王政一怒之下,奉高的原住民百姓都死傷了大半,什么世家豪族更是徹底一空,能留下性命的只有見機得快提前跑路的,策反什么的,純粹成妄想。
如此下來,袁譚只能讓那些內應先潛伏下來,看看能否在關鍵時刻派上用場,畢竟這些人都是冀州軍中的精銳,人數雖然不多,戰斗力卻絕非一般,雖說昌豨對于城內的安全十分警惕,派了大量人手巡邏,諸如水源、糧倉等地點也都有嚴密的防御,但隨著戰事進行,早晚有人手不足的時候...
到了那時,就是這批潛伏者發威的時候!
如果能夠趁夜間行動,燒了奉高城內的糧倉……
本就因成了孤城而軍心不穩的泰山軍必然因此陷入大亂,城外的冀州大軍就可以趁勢奪取這座郡城,再以為基點,攻陷泰山郡全境了!
有這樣三管齊下,無論袁譚還是郭圖,對于搶在王政占領北海前攻下奉高還是很有信心的。
然而躊躇滿志的袁譚不知道的是,他暗自較勁的那個同齡人不僅出發了....
在他暗暗打泰山糧倉的主意時,對方也盯上了袁紹軍的糧道!
泰山郡,蓋縣。
這一次救援奉高,王政并沒有選擇走近路,即當初攻泰山的路線,從南往北,走費國、南武陽,而至奉高。
畢竟這一次兵力不多,才三千人馬,若要破敵便必須出其不意!
袁譚再是愚蠢自信,哪怕認定王政此時既無兵力,亦無可能去救奉高,但肯定還是會對徐州這邊的動向保持一個基本的關注,王政和郭嘉商議之后,便選擇輕騎潛行,先至瑯琊,隨后在東莞稍作整頓,便悄摸地來到了泰山郡東北面的蓋縣。
此城百里之外,便是青州入泰山的必經之路,而其咽喉萊蕪城,目前自然也落入了袁譚的手中。
按王政所想,袁軍的糧道便是不在此城,亦必相隔不遠。
在其要求下,糜芳安排奔命司派出了大量人員,以奉高城和袁譚的大營為中心,探查冀州軍在前線的糧倉。在這之前,昌豨那邊也清楚純粹的防守便是坐以待斃,亦在袁軍立足未穩會主動出擊過,派出的一批小股部隊就已經在冀州軍后方運糧時,跟蹤并襲擊了運糧部隊。
這消息王政自然知道,再結合自己的調查,兩相對照,如今基本確定了袁軍的糧倉位置...
正是位于奉高北面,萊蕪東面的一處傍山而建的村寨,名曰菟裘!
不得不說,袁譚也清楚作為深入敵境的孤軍,糧倉的重要性,故此放著現成的兩座城池(萊蕪、牟縣)不選,卻要選個山村,正是考慮了此地離奉高不遠,同時易守難攻。
若有人想對袁軍的糧倉下手,便是生出變故,糧倉的守軍仰仗地利,也足夠堅持到自家的回援!
僅僅知道這點,當然還不夠。
王政準備的兩套方案中,損失最小、效果最好的,就是設法偷襲冀州軍的糧倉。一旦得手,就算冀州軍大軍的營盤中還有一批隨軍的糧草,但多也只夠他們沿途撤離的,無法再維持攻勢。正因此,必須要設法弄清楚這里的守備力量、具體的上山道路,以便在合適的時候對這里發動偷襲。
正是背著這樣的重任,最初跟隨王政起事的伍元,帶著一群三階的黃巾黃巾精卒,化妝成從奉逃出的普通村民,悄悄潛入了菟裘山附近。
看的出來,袁譚對這里十分重視,看守極嚴。僅僅是山腳之下,就有兩個百人部隊在看守,幾乎封鎖了所有上山的通道。
遠遠往上山的山道上看,還有大批明哨暗哨嚴密封鎖。不算高的山頂想必便是糧倉所在,應該還有一個更加嚴密的里層防御圈。
一邊暗暗心驚于這里的防御,伍元一邊犯愁于始終無法上山,只能不甘心的在附近徘徊。
正頭疼時,突然面色一動,原來是附近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示意幾個緊張地按住襟內武器的士卒不要壞了偽裝,伍元循聲望去。
卻見沒過一會,另一群人從不遠處樹林轉了出來。
這...
看著這群男女老少皆有的隊伍,再打量著他們那身破爛衣服掩飾不住的強健身軀,伍元下意識差點以為是碰見同行了。
結果下一刻卻反應過來了,登時面露喜色!
山民亦同樣身體強壯啊!
那這群突然出現的人是哪里的山民,還用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