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萬的大路一路前進,到第七日時,凜冬初至。
天色愈發陰沉起來,多日不見陽光。
隨著溫度的急劇下降,整個隊伍的行軍速度也出現了變化。
那是肉眼可見地變慢了!
嚴寒之下,受系統加持過的天軍士卒們都變得手腳遲滯不太靈活,何況后面那十多萬的流民?
隊伍的諸般變化落在眾人眼里,神情各異。
如于禁等人,自是眼含憂色,更有一腦門的疑惑。
離開臨淄,已讓他們疑惑不解...
而選擇此時離開,更是難以接受..
這可是歲末冬關啊。
此時率領大軍長途跋涉?
如今預料中的情景,果然出現了。
且可以預見會愈發嚴峻!
人人面面相覷,心生顧慮。
將兵的變化,被王政盡收眼底。
他也知道,冷兵器時代的大軍出動,幾乎沒人會選擇這等時節。
便如當日趁雨進攻臨淄一般,這是常識,也是常理。
要知即便是有地暖空調,羽絨棉衣的現代,尚且有人凍手生瘡,何況是如今這物資匱乏的古時?
更何況...
這是東漢末年的冬天...
真正的嚴冬。
因為此時,正值天朝歷史上的第二個小冰河期。
在天朝浩瀚的千年歷史上,小冰河期有據可查的只有四次。
首次出現,在殷商末年,直接成就了姜子牙興周八百年,周武王登臨至尊。
第三次則是唐末年間,于是出現五代十國,其后趙匡陳橋兵變,黃袍加身,乃有北宋。
至于第四次...
則是大明末年了。
最終的結果是異族肆虐,神州陸沉,天朝封建歷史上最后的一頁,放眼句句悲辱,滿紙奴言。
王政知道東漢末年的冬天不好過,也明白于禁等人言之有理...
但即便眾人紛紛勸誡,最終,還是堅持選擇了離開臨淄。
并在此時東進。
連連兵亂,青州各條官道早已不堪于行。
而此時天軍踏足的更是自西漢修建后便多年乏人管理的一條官道。
如今早已雜草叢生,顛簸不平。
一路盡是碎石坑洼。
隨著砰一聲響。
一輛吃力前進、滿載了輜重的大車猛地一沉,徹底趴窩般地不動了。
前面拉畜的民夫使勁半天,見毫無反應,扭頭蹲下,登時嘆了口氣。
“又一輛!”
看著斷裂的車軸,民夫忍不住重重拍了拍車梁,抱怨道:
“光今天就已經有七八輛大車出事了吧?當時督造大車的人沒用心啊!
又是一聲咯吱,卻見麻繩一松,幾包裝滿稻谷的麻袋咕嚕嚕地接連滾下。
“怎么不用心了?”
這時,一旁督促的士卒走近,看了看,便冷哼一聲:
“這車用的全都是好木料,制造的木匠也是臨淄的熟練木匠,怎會這般不經用?”
“還不是你們手腳沒輕沒重的,生拉硬拽!”
“額...”車夫聽對方把鍋扣在自己頭上,雙腿一軟,趕緊解釋道:
“大兄弟,你自己看看...”他弱弱地伸出一雙手:“俺這都滿手凍瘡了啊。”
“這一天下來,每次用力就崩開,傷口好了又壞...”
“出力都是忍著痛了,你還要俺不輕不重?”
“唉,也不知道天公將軍怎么想的,挑什么時候不好,偏要挑這般的鬼天氣趕路?”
“大膽!”
兵卒冷哼一聲:“將軍乃神人,做什么都有黃天昭示,豈是你這鄉漢能猜度的?”
“還在這磨蹭什么,趕緊去先把騾子的套解開,把車推到路邊去,放在這里豈不擋路?”
“后面還幾百輛車等著過呢!”
士卒大聲呵斥著,本就被嚴寒冷風凍的通紅的臉頰愈發紅了。
“這就來。”
隨著號子聲響,五六人一起發力,終于將不配合的大車挪窩,讓出了前進的通道。
很快,又有木匠帶著工具和木料匆匆趕來,開始修理。
士卒一邊監督,一邊看著無數的大車從身旁經過,心中也嘆了口氣。
每一輛,都是這么慢啊。
他看了看天,搓了搓手,又將衣襟的口子緊了緊,暗自祈禱。
至高的黃天啊,天冷就冷了...
能不能別吹風了!
遭受不起啊。
第十七日,風雪彌漫,旌旗為裂。
天氣愈發嚴峻了。
積雪讓道路道路阻塞,難以通行。
嚴寒讓隊伍中凍傷者也愈發多了起來。
流民開始出現了逃離,僵斃的情況。
整個隊伍的抱怨聲也開始滋生、蔓延。
甚至天軍本部,也開始出現了同樣的負面情緒。
士氣,從最初的昂然迅速向著低落滑去。
畢竟系統能保證的只是他們對王政的效忠。
卻不可能讓人徹底失去思想和人性。
這個時候,吳勝也忍不住,跑來找了王政向他提議。
要不先找個縣城攻下來,大家安頓一段時間,把這段嚴寒時節熬過去了再進去東進。
“讓他們再撐幾日。”正埋首地圖的王政頭也不抬,只是隨意道:“就快到了。”
“將軍,你這話十天前說過,五天前也說過,這都第三遍了。”
吳勝嘟囔道:“別說兄弟們,我的耳朵都要聽的起繭了。”
“你還好意思說?”王政終于抬起頭了,冷哼一聲,抬頭盯著他:“這才十多天,就撐不住了?”
“還跑來找我訴苦?你難道是要讓我去安撫你的兵?”
“什么都要我來做,那要你這天誅營營長有何用?”
“大伙倒也不是撐不住……”
吳勝強自昂頭辯解:“而是覺得沒必要!”
“曹操又沒派兵追擊我們,何必這么緊趕著要去徐州?”
“你懂什么!”王政睥視他:“少廢話了,給我立刻滾回去!”
“諾!”
望著聳著腦袋溜出的吳勝,再環顧身后的隊伍,見人人臉上都有些怨氣,士氣低落。
王政也暗自擦了把冷汗。
要不是有系統大大保證,士兵再是不爽埋怨也不會造反,自己還真不敢這般搞事。
趁嚴寒行軍,確實是王政有意為之。
給自家軍隊主動找麻煩。
最主要的原因其實還是吳勝徐方晉級的過程,讓他有些失望。
四階兵種黃巾排槊兵的所需經驗太高,而表現的戰力雖然不錯,相比付出,性價比并不算高。
這令他突然不敢全仰仗系統之力來強軍了。
本質上,王政也早有這個想法了,這個原因只能說更加堅定了此念。
他已經發現了天軍目前最大的一個問題。
起事以來,一路走的太順!
在系統和先知的影響下,趁著曹操攻伐徐州的時候造反,除了于禁牛蓋之外,前后所有的戰役勝的都太輕松了。
這固然讓天軍士氣高昂,軍心大振,卻也讓王政擔心。
若是有朝一日遭遇強敵,落入下風時,他們的表現到底如何?
不可能永遠打順風優勢局啊。
所以王政選擇在自己掌握主動的時候,創造逆境磨煉他們。
史上最強步兵的天朝軍人,前身正是赤軍。
而正是萬里長征,才硬生生鍛煉出了那邊意志如鐵的無敵精銳。
相比起長征,不過扛著嚴寒冷風前進,這才哪到哪啊?
其間的艱辛、勞頓,寒凍,以及漫長周期中持續產生的傷亡,對整體實力不算傷筋動骨,卻應該能對每個士兵的意志和體力做出考驗。
也做出磨礪。
王政希望這次跋涉和嚴寒,能讓自家天軍在擁有信心和榮譽感以外,再擁有意志。
哪怕暫時不可能做到如剛赤軍那般的鋼鐵之心...
有也比沒有好啊。
所有人都知此次東進是一場戰略轉移。
但只有王政一個人清楚,這還是一場對自身所持寶劍的爐火錘煉。
寶劍鋒自磨礪出!